第63章

姜曼一瞬间差点还认不出来。

从来都雍容优雅的女人从车内径直坐直了,一双怒不可遏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方向看。

但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身影她绝不可能会认错。

光是看那两人站得这么近,他们之间自然亲昵的互动,旁边摩托车头上插着的一朵不知哪来的玫瑰……姜曼还有什么好不懂的?

脑子里像是刚发生过一场无声的爆炸,她耳边嗡嗡作响,死死地盯着那一处看,直到眼前忽而一发黑。

坐在车内的姜曼人竟然不稳地晃了晃,她一手撑住额头。

“姜姐!没事吧?”一旁的助理连忙地想要上前扶住,下一秒又被狠狠地一把推开!

姜曼现在勃然大怒,手劲儿也奇大。车里没人敢说话,助理被吓得不敢轻举妄动,前头司机则更是大气也不敢喘。

他们这个上司平时不怒自威的气场已经很让人心惊胆战了。今天情况更糟,可以说是助理跟随姜曼的这几年来,第一次见姜曼发这么大的火。

太久没遇到能如此让她大动肝火的事情,姜曼只感觉此时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盛怒之下的心跳声也如擂鼓般怎么都平静不下。

从那阵头晕中缓和过来后,姜曼冷静下来些许。

她的视线又落到车窗外那个十字路口,她儿子身旁那个保镖身上。

目光在触及到那个人的小臂上还露出来小片青黑蜿蜒、狂放不羁的纹身时,姜曼太阳穴又是重重一跳。

流里流气,混混做派,怎么看都是个穷酸保镖!这种街头地痞到底有什么好的!

也值得她那个向来都无欲无求的儿子姜清元,像现在这样陪他一起在马路边罚站?! !

姜曼心头那股火气蹭地又烧起来了。她甚至都不用想象,光是看着眼前这一幕她就能肯定,要真跟这种人在一起了,姜清元以后这种不三不四的日子还有的是。一眼看得到头的。

她花了二十多年的心血培养出来的优秀儿子,将来结局就是这副鬼样子。

这个混混保镖身边相关的人姜曼当时也查了,她记得还有一个同样流里流气的姓贺的,长得像云南怒江的,全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想她当初竟还把重心放在查那个保镖的身份这件事上,现如今当务之急是这个吗?!!

难以想象但凡她要是发现得要是再晚一点……

女人素来优雅的一双眼睛里此时沁出森然冷意。隔着玻璃,直勾勾地望向远处那两个并排站在一起的身影。

心中快速思考过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她企图从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世上果然没有什么事情是空穴来风的,早在前段日子闹出偷拍事件的时候她就早该想到。

可就是偏偏,姜曼忽略了这个可能。

不,当时她并不是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过。恰恰相反,所有方向她都想了,但唯独这种可能性是最先被她忽略过去的。

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只有一个:姜清元才是姜曼认为最不会背叛她信任的人。

但这也是到今天为止了。

还在盯着那个方向的两个人看,车内姜曼忽而极其自嘲地冷笑了一声。

……事到如今再想这些没用的又有什么意思。

涉世未深养在高塔上的天真大小姐们容易被外面这些乱七八糟来路不明的小混混吸引——这种烂俗的破事姜曼在圈子里早都听烂了。

不过幸好。

幸好。虽然整件事情怎么看来都是荒唐至极,愚蠢到无可救药了——但幸而,至少还是发生了一件稍微还能挽回的事。那就是这两人的事情是她姜曼在今天先发现的。

只要她姜曼还在一天,她的儿子姜清元就绝不可能跟那种烂泥一样的货色沾上任何关系。

遥遥看着对面十字路口上的那两个人罚站时间结束、准备离开了,姜曼吩咐助理道:

“安排人跟着。”

“是。”

助理不敢懈怠,连忙去打电话了。

一直到那两个身影已经在视野里消失了,姜曼还在一双眼睛还在幽幽望着他们的方向。

“保镖……是吧。”她状似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好啊。她这次倒是要看一看,这个保镖背后到底什么来头。

*

姜清元这天只请了一个上午的假。

本来过完纪念日后金十八就打算送他回去,最好路上再研究研究,啥时候还能再给人哄出来玩儿。

无论怎么样,为他们第一个纪念日,给它画上一个美美的小句号。

结果现在这出整的,直接变成了两人在马路边罚完站之后,在正义摩友言犹在耳的谆谆叮嘱声中,金十八拉着一张脸骑上车,准备送人回棋院。

因为这对好学生x小混混的组合过于瞩目,正义摩友才特地多叮嘱几句的。

无奈那个好学生好像听不进去,一心一意地跟在那个小混混的身后上了车。把正义摩友看得直接摇了摇头。

此时此刻,金十八他脸上的表情叫做麻木。

这下好了,现在他们两个人第一次过纪念日,无端端就多了段不美好的小插曲。

就因为这事儿,金十八在姜清元面前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一直到目的地到了,载着两人的仿赛机车减速停靠在路边。姜清元下车跟他道别时,他犹豫了一下,喊道:“金哥。”

“嗯?”金十八低头放脚架。

顿了一下,姜清元问他:“你生气了吗?”

姜清元不管问什么问题时,总透着一股子认真端正的劲儿。骨子里自带的。

一双浅色的杏眼看着人时,总让被看的那个一下就心软软了。

但姜清元想问的其实是,你生我气了吗。

姜清元在一段亲密关系中有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讨好型人格。

“嗯。”金十八没有看他。男人低眸,手上把玩着身前头盔的带子,没好气地重重道:“气啊,真特么服了。以后我要再让你被交警抓去罚站,我就是狗——我这样了你都不气我奥?”

姜清元眨了眨眼睛。

他明白怎么回事了。金十八的大男子主义的老毛病又犯了。

“金哥。”

听到身旁的人又叫他一声,黑着一张脸的金十八这才转过头去。情绪可以说是十分低沉,一直到姜清元mua一下亲在他的侧脸上。

“那我亲你一下吧。”姜清元宣布道。

就这一口,好似是直接亲到了那老金的心尖尖儿上。

金十八还不清楚状况,一只手熟门熟路地摸上人家的腰了。转头一看,漂亮的青年很轻对他露出一个笑。

金十八眸子里倒映着他的脸,眼底不觉也浮现笑意。

姜清元又和丧彪认真告了别,再把身上的猫包交给金哥。

猫包里传来急速的“歘歘歘”声音。

是从小窗里看到姜清元离开后,丧彪两爪一顿挠背包的声音。无奈猫在包里,一把纯正的老烟嗓也变得闷闷的:“咪——呕——”

抱着一个呕呕乱叫的猫包,金十八坐在摩托上,目送他的身影走远直至消失不见。

“今天很开心。谢谢你。”

想起姜清元临走前对他说的,金十八脸上的笑意怎么也下不去。“别叫了,已经走了。”带些遗憾地对丧彪说了一句,他背上那个呕呕乱叫的猫包。

金十八脸上是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也发现了。姜清元总爱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的毛病,是他妈给养出来的吗?

——姜曼。金十八在心里把这个名字又过了一遍。这才带着丧彪,驱车离开了原地。

*

万御集团大厦,公司地下停车场。

这里地方空旷开阔,过分寂静,除了一辆辆停放的汽车,就是四周无尽回荡着的,他独自一人的脚步声。

这是公司停车场。金十八早上陪姜清元去了,现在正是他的下班时间。

说起金十八的车,那数量真是,多如牛毛。但平时他很少将车停在公司。

事实上,他压根就很少开机车上下班,后来是因为姜清元会到公司来找他,所以停车场里的两轮机车数量才渐渐变得多了起来。全是专门用来接送姜清元的。

但他的两轮车很多都比四轮的更豪。就比如那边那辆杜卡迪。全球限量四台,停在那的正是全亚洲的唯一一台。

它的身价到底有多昂贵呢,昂贵到专门有一辆只单独服务它一台车的配套拖车,那台拖车就连喷漆颜色都跟杜卡迪一模一样。

此时金十八一手替另一只戴着机车手套,歪着头用肩膀夹手机听电话。

这人除了平时跟姜清元说话时声音会轻一点,其他时候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滚。花瓶不够你不会去买奥?这点事儿办不好?……不是你有病奥?我还要拍照的,你敢给我拿你那破水桶养一个试试呢?……”说话声戛然而止。

金十八停在原地,他还维持着握手机的姿势。他一双墨黑的瞳仁正安静地直视前方,那片此时看似空无一人的停车场。

男人换了个手拿电话。

今天的停车场似乎有哪里和平时不一样了。

金十八舌尖顶了顶腮帮子。

电话那边的人太聒噪,金十八直接给挂了。他也不急着往前走了,就在原地站定片刻。

在一片无声静谧中,时间过去了一秒、两秒……就见左前方一根体积硕大的承重柱后面,走出来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身影。

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金十八按捺怒气,他骂出声:“你特么在那躲半天想吓谁?!”

无辜的大雷:……

他比比划划地想要跟金十八解释,自己是察觉到停车场里有人溜进来了才躲在那的。话还没说完,站在那里的大雷忽然瞪大眼睛。

——这是金十八彻底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幕画面。

那一瞬间男人脖子后面直接挨了重重一闷棍。

听着就叫人倒吸凉气的一下。那一声动静不小,而金十八没有防备,脖子骤然狠狠挨了一下,人当时站不稳地向前趔趄一步,同时眼前不受控制地一黑。

从暗处迅速窜出来几个人的脚步声。

……

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急忙下楼贺超龙彻底懵了。他立刻意识到事情大条了,忙质问大雷:“不是,你不是也在那吗?怎么还能让人给绑了???”

老狗币让人绑了——这件事的事态有多严重呢?

这是从来没有过发生的事情。

按照金十八这些年来到处大摇大摆的结下的仇怨都没有被着过哪怕一次道来看,这次的仇家来头只大不小啊。

但他当时身边可是还有的大雷在场,当时停车场附近肯定还有别的保镖也在。这老些人在身边还能在自家地盘上被掳走?

报应来得这么快?上一秒还在骂他下一秒人就无了?

死里逃生了一遭,此时的大雷看起来也是焦急得不行,锃亮的脑门出了汗,一双手马不停蹄火急火燎地就接着刷刷比划起来。

贺超龙这下子看懂他想说什么,他神情出现一丝丝的微妙,感觉状况好像也不怎么紧急了。

“是他老丈母娘抓的奥?”贺超龙一脸若有所思:“奥,这么个事儿。金十八那狗登西自己不让救人?”

那这事儿说大也不算大。但是大雷接着急急道:他们还揍人了。

“金十八让人揍啦?还是往死往死揍的那种?”

好险,贺超龙差一点就笑出声音来了。

就在着急忙慌的大雷还想再比划什么的时候,贺超龙直接当他面将双眼猛地一闭:“我不听!”

贺超龙:“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你别跟我解释!你现在就快去给人找回来!你保镖还是我保镖奥?哎,我就不听就不听就不……噗!”

是着急又老实巴交的大雷抓着他的肩膀一顿死亡摇晃!

大雷的意思是,虽然金十八下指令了不让救,但这么放着真没事吗?

贺超龙的脑子要被晃出来了:“我特么,你有事说话,咳咳!……妈的总算停了。不是,什么叫做,你怕他们把人掳进小树林撒了?”

那群人下手是真狠呐。他拼命地比划着跟贺超龙道。

贺超龙再一寻思:“也是,姜曼一看就是那样的狠人。”

虽然但是,他总觉得金十八突然被掳走这整件事都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蹊跷呢。

说他栽了,也不至于啊。但要说金十八完全是故意的,像也不像。

毕竟按照金十八那一遇上姜清元就不值钱的样子,贺超龙这会儿实在也拿不准该不该救人了。

主要是金十八的心思一直深不可测无法猜透。又或许这次老狗币是真的栽在这上面了,虎落平阳也未可知呢。

金十八到底怎么想的?贺超龙抓破脑袋。

他就真那么笃定他老丈母娘不会给他沉尸大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