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是因为我

从棚屋区出来后,曹希给G市的合作方去了个电话,回绝了今晚的宴请,又订了一班最近的航班,接着就直奔机场。

飞机降落之后,隋聿和曹希以及其他工作人员在机场分开,自己一个人开车回家。

此时恰逢晚高峰时段,绕城高速上堵得厉害,隋聿被困在车流中动弹不得,这正好给了他一点独处的时间,让他能好好思考梁国志的事。

如果最后证实,池一旻和梁国志确实存在关联,那么早到几年前的隋光明遭枪击,再到近期他遭遇的种种“意外”,都有可能和他有关。

虽然尚且没有证据能证明这点,理智告诉隋聿,完全存在这样的可能性,要对池一旻保持怀疑。

但情感上,他还是在天平的两端摇摆不定。

从机场挤进市区,隋聿花了一个多小时,没想到市区的交通状况比外环还要糟糕。他耐着性子,费了很大功夫才驶下高架,往家的方向行去。

就在这时,他在路边看见了两道熟悉的人影。

是池一旻和齐思卉,窗外人来人往,华灯初上,他们穿着同色系的大衣,并肩走在人行道上。繁华的城市街头,俊男搭配靓女,标准偶像剧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隋聿瞟了眼仪表盘上的温度显示,大冷天碾马路,还真有闲情逸致。

最为一个情商正常的成年人,最基本的眼力劲儿,隋聿还是有的。面对此情此景,他当下能做的,就是装作没看见,一脚电门从二人身边驶过去。

奈何隋聿正被堵在车流中,这脚电门还没来得及加上去,池一旻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转身看过来,停下了脚步。

注意到池一旻的目光,他身边的齐思卉也停了下来,朝同个方向看去。认出是隋聿的车后,她往前小跑了几步,一脸雀跃地朝他挥手。

看嘴型,齐思卉是在喊隋聿的名字。

到了这个时候,再想装瞎是不可能了,隋聿打灯降速,挤出车流,将车靠在路边,停了下来。

车刚停稳,齐思卉就兴高采烈地来到车前,敲响了窗户,池一旻则是不紧不慢地走在她身后。

“真的是隋聿!”齐思卉弯腰朝车里看去,“好巧,听真真说你出差了?”

“嗯,刚回来。”隋聿降下车窗,打趣二人:“今天打扮得真漂亮,这是要去哪里约会?”

齐思卉嘴快,马上就要回答,“真真要——”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池一旻打断,池一旻站在齐思卉身后,冷不丁地插了句话,“刚从机场回来?”

“嗯。”隋聿应了一声,眼里的笑意淡了几分,仿佛他的这个笑容,只是给齐思卉一个人的。

“回来得正好,还想晚上回去给你打电话呢!”齐思卉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她扒着车窗,一脸兴奋地对隋聿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明天我的新歌要发布了,你一定要来参加我的新歌发布会,真真也会一起去!”

隋聿扬了扬眉,现如今乐坛不景气,发歌的流程简化了许多,不少专业歌手都活得像网红似的,齐思卉发新歌居然还有发布会,可见赵青松还挺重视她。

他又抬头瞟了一眼池一旻,发现池一旻也正注视着他。隋聿马上会过意来,这样重要的场合,他肯定不会希望自己这个“前男友”牌的大电灯泡在现场。

隋聿看向齐思卉,“明天我有事走不开,就不去了,提前祝你新歌大火。”

“啊。”齐思卉眉毛拉耸了下来,显然是有些失望。

“时间不早了。”隋聿看了眼时间,善解人意地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先走了。”

“可是…”齐思卉还想试着说服隋聿明天到场,与此同时,副驾上升到一半的车窗,被池一旻截了下来。

“等等,我搭你的车一起回去。”池一旻没问隋聿意见,自顾自地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转头对窗外的齐思卉说,“今天就先不去了,我们改天再约。”

隋聿在一旁瞠目结舌,他想如果他是齐思卉,单凭这人大冬天把她扔在路边,搭着别人的车走了这一点,当场就会把他踢出男朋友候选人的名单,永不录用。

没想到齐思卉并不生气,反而好脾气地说道:“好,没事,我先走了,拜拜~”

说完,她不忘俏皮地朝池一旻眨了眨眼,看上去还挺高兴。

“等一下,思卉——”

隋聿不知道她在瞎开心什么,正想问她要去哪儿,说不定可以顺路捎上一程,齐思卉已经把包往背上一甩,汇入人流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魂了。”池一旻在一旁凉飕飕地开了口,“人已经走远了。”

隋聿收回视线,启动车子。

人家的追求者都不着急,他又跟着操什么心。

回家的路上,隋聿完美地演绎了什么叫喜怒无常,什么叫阴晴不定。刚才齐思卉在的时候,他还说说笑笑一切如常,现在车里只剩下他和池一旻两个人了,他立刻就换了一张面孔,一声不吭地闷头开着车,连半个眼神都没往边上瞥,就像副驾上没有池一旻这个人似的,摆明了没心情,不想闲聊。

池一旻对此浑然不觉,他无视身边的低气压,专心致志地调着车载广播。十分钟的车程里,他依次略过男科广告、情感咨询、楼盘介绍,最后实在听无可听,停在了路况播报上。

这时隋聿正打着左转向灯,跟在一辆白色伊兰特后面,等着调头。

但他显然在走神,前方的白色伊兰特已经开出去老远,他还停在原地,引来后面的司机不满地狂按喇叭。

“要走了。”池一旻出声提醒隋聿。

隋聿这才回过神,跟上前车。

“在想什么?”池一旻随口问他,“心不在焉的。”

“我在想,一个人会因为什么原因,想要另一个人死?”有了刚刚一段小插曲,隋聿没能把冷脸进行到底,但说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好话。

“原因多了去了,都拍进法制节目里。”池一旻说,“爱恨只是一念之间,很多时候仅是因为一个念头,就能让人做出事后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决定。”

隋聿点了点头,开着车进入自家地库,车停稳之后,他又问池一旻:“你有希望什么人彻底消失的时候吗?”

“也许有吧,是个人都有阴暗面。”池一旻想了想,坦荡地说道。

晚上池一旻和齐思卉一起吃过饭,隋聿在飞机上对付了两口飞机餐,所以到家之后,谁也没有提吃没吃饭这件事。

一进家门,池一旻就拎着相机包回了自己的房间,而隋聿也一头扎进泳池里游泳。

但是隋聿的心思并不游泳上,他心不在焉地在水里漂了几圈,越游越觉得心烦,索性披起浴巾上了岸,坐在岸边的躺椅上发呆,顺手点起了一根烟。

身后传来玻璃门滑开的声音,袅袅青烟中,池一旻从房间里出来了,来到他的身边坐下,手里提着两只防尘袋。

隋聿知道池一旻来了,但没有把烟熄了的意思,当着他的面继续吞云吐雾。

池一旻将防尘袋挂在浴巾架上,目光在隋聿的指间点了点,很快又忽略过去。他没有像过去一样,连哄带骗地让他把手里的烟掐了,而是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问他:“明天思卉的发布会,你觉得我穿哪套衣服合适?”

隋聿浅浅地吸了口烟,瞄了一眼装在防尘袋里的西装,言简意赅地给了一个答案:“灰的。”

“领带呢?”池一旻又从袋子里掏出两条领带,摆在一起,问隋聿。

隋聿吐出一口烟圈,头也不抬地说道:“左边那条。”

“衬衫呢,白色的可以吗?”池一旻又问。

隋聿终于烦了,伸手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掐,说:“衬衫穿白的,鞋子配黑的那双,袜子选灰色,还有什么问题?”

“还有一个问题。”今晚的池一旻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或者根本是忘了吃药,隋聿最后那句“还有什么问题”,显然不是热心助人,让他继续提问的意思。

然而他却接着追问道:“我想问你,你觉得思卉怎么样?”

“思卉很好。”这个问题简直就是火上浇油,提了不该提的那壶,但隋聿不想迁怒思卉,强忍住脾气,回答道,“不管是谁见了都会喜欢。”

听隋聿这么说,池一旻笑了起来,“你对她的评价还挺高。”说着,他微微侧过身子,凑近隋聿,轻声问:“但你不希望我和她走太近,对吗?”

“对吗”这两个字,像一对小钩子,不轻不重地在隋聿的心口挠了挠,留下淡淡的抓痕。隋聿觉得今晚的池一旻简直是不可理喻,察言观色的能力已经退化到类人猿的水平。

“我怎么就不希望了?”隋聿说:“我确实和思卉谈过恋爱,但都已经是过去式,你不必对我这么介怀。”

他操起烟盒,打算再点支烟,但缠绕着的烟雾燎得他心烦得厉害,于是他不耐地把打火机连带着烟盒一起扔到一边。

“通过这段时间的考察,我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长得好,学历高,又有钱。”隋聿扯了扯肩上的浴巾,坐直了身体,决定好好和池一旻掰扯掰扯,把这事情说明白。“我也希望思卉能有个好归宿,所以从我个人角度来说,巴不得你们走得近点。”

池一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问:“真的吗?”

“真的。”说了这么一长串,隋聿憋在心里的那团火就这么泄了,怎么也攒不起来,语气随之缓和了下来,带了些语重心长的意味:“你还是多努力点,像今天这样,约会到一半把人抛路边的事再多来几次,你就真的没戏了。话我就说到这里,到时候如果真的成了,别忘了感谢——”

隋聿口中的最后一个“我”字还没说完,就被池一旻堵回了嘴里。

毫无预兆地,池一旻突然倾身吻住他的嘴唇,吞掉了隋聿接下来所有想说的话。他双手扶着隋聿的肩,含住他的下唇,轻轻地咬了咬,又停住了,抬眸看了他一眼,戏谑道:“隋聿,你在吃醋?”

“我——”池一旻这个半开玩笑的语气,让隋聿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把这个半道上憋了回去的这个字吐了出来。

“好了,你可以不用回答。”

池一旻压根就没想让隋聿好好回答这个问题,他一手把他按倒在了椅背上,人也顺势欺了上去,重新封住了他的唇。

和刚才的浅尝即止不同,这次池一旻没给隋聿适应的时间,蛮横地撬进他的齿关,舌尖碾过他潮湿柔软的内里。

这是一个充满了宣泄意味和占有欲的吻,每一次舔舐都仿佛是在宣誓主权,隋聿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被逼得节节败退。

突如其来的强烈刺激,让隋聿的脑子过载,内部温度急剧升高,当场死机,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摆设。当他狼狈地找回自己的神志时,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抬起下巴轻抿着嘴唇,试图回应这个吻。

细微的喘息从他的喉咙里泄出,这个声音很小,却如一道惊雷在耳边响起,劈得他警铃大作,在顷刻间清醒过来。

“够了。”隋聿猛地推开了池一旻,脸色铁青地站起身。

“我再下去游两圈。”说完,他裹紧身上的浴巾,头也不回地跳进泳池里。

“哗啦”一声响,水面上堆起层层水花,水花散尽后,只剩下来一条白色的浴巾漂浮在水上。

如丢盔弃甲一般。

隋聿家的泳池加装了恒温装置,无论外边儿是严寒还是酷暑,池子里都四季如春。

池水没过头顶的瞬间,外界的一切都离他远去了,他的心和身体一般,一节一节沉入水底。

他清楚地知道刚才发生什么。

就在几十秒之前,他像一根木头似地,被池一旻压在躺椅上亲了大半天。

这不是重点,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亲个嘴接个吻也没什么。但是糟糕的是,池一旻的一个吻,让他的身体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反应。

要知道他穿着泳裤,只有一条浴巾遮掩,只要池一旻向下瞥一眼,就能让他无处遁形。

不知道他看见了没有,隋聿的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随后他给近期发生的所有事做了一个总结陈词——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想到这里,隋聿把自己沉入水底,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弃。

但隋聿好歹是个二十好几的成年男人,总不会因为一个生理反应寻死腻活,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池底,他在水底给自己最后五秒钟时间做好心理建设,吐出胸腔里憋出的一口气,浮上了水面。

不就是丢人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一定是单身太久了,经受不住半点考验。

然而他刚冒出头,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换,就身边的一股水流推到了岸边,还因为一时没站稳,呛了口水。

是池一旻,他不知何时也下了水,连衣服都没有换,就这么穿着原先的家居服,浑身湿透地将隋聿堵在池边。

“还想做什么?”隋聿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警惕地问池一旻,胸腔因为一口气憋了太久,剧烈起伏着。

池一旻没有马上应答,目光随着下落的水珠往下,到了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停了下来,轻轻向上一挑,回到隋聿的脸上。

“隋聿,你有反应了。”他停了停,压低了嗓子,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是因为我?”

“谁让你突然发疯。”隋聿避开扑面而来的暧昧气息,破坏掉了这在出事的边缘试探的迤逦氛围,理直气壮地说道:“这是健康男人的正常反应,今天换谁来都一样。”

“原来是这样,既然是谁都没差别,要不就让我来帮你?”池一旻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后语出惊人道:“之前和别人试过没有?”

隋聿一听,尾巴上就炸了毛,“关你什么事!”

池一旻抿嘴笑起来,“看来是没有。”

“池一旻。”隋聿当池一旻故意抓住这个把柄奚落他,也顾不上心虚了,眼神也冷了下来,“捉弄你喜欢的人的前男友,是不是让你觉得很刺激?”

这样的警告对池一旻是没用的,池一旻变本加厉地靠近隋聿,说:“我是真真。”

真的是真真吗?隋聿打量着池一旻,此刻他周身围绕着的气质,分明是池一旻本尊身上才有的强势和凛冽。

但听到池一旻自称“真真”的时候,隋聿不得不承认,他动摇了。

“真真”这两个字似有魔力,他一个晚上的矛盾与挣扎,都有了宣泄口,他的自私与软弱,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眼前这个人是真真,这个认知,让隋聿的意志力在顷刻间溃败,不管他想做什么,说什么,面对的对象都是真真。

与池一旻无关。

“你别紧张,什么都不要想,随便把我当成是什么人。”池一旻看出了隋聿的动摇,乘胜追击,在隋聿耳边循循善诱:“如果你不喜欢,随时让我停下来——”

接下来的一切都乱了套,方才岸边的一幕又在水里重现,但不同的是,这次池一旻吻遍了隋聿的全身,却很有分寸地,自觉避开了他的嘴唇。

一场小型的风暴在泳池里形成,池子里的水上下翻涌。隋聿如一艘飓风里的小船,被困在池一旻和池壁之间,灵魂也融在这一池的水里,只剩下一具遵循欲望的躯壳,完全追寻着本能。

他人的触碰,和平日里自己动手,完全是不一样的感受。

况且眼前这个人是池一旻,身体上的每一处感官刺激,都因为对象是他,而被放大了数百倍。就连缠绕在耳边的气息,都能引起隋聿的战栗。

他陷入了深深的矛盾,整个人像是被劈成了两半,理智不断提醒他要拒绝要远离,肉体却毫无意志力地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过去,水面渐渐平静了下来。隋聿的呼吸却越来越急促,在到达一个高峰后,缓缓回落。

“隋聿,手。”池一旻的呼吸依旧是滚烫的,他先是喊了一声隋聿的名字,又执起他的手,靠近自己。

隋聿还没从失神中缓过神来,被烫得一个瑟缩。

眼前的隋聿,是难得地可以任人摆布,池一旻自然是看出了这一点,在他耳边,诱哄道:“动一动。”

隋聿睁开了眼睛,水面上随之漾起一波涟漪。

池一旻满足地长长舒了一口气,低头在他耳后落下一个吻,说:“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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