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洞房(二更)

千里确实是和明煦有了小秘密。

明煦拖住了贺雁来之后,他便急匆匆地往宫中赶,希望不会出任何岔子。

然而,就在他跨步要登上自己的轿辇时,一个人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个人并没有去宴席上凑热闹,但也没有离去,只是蹲在府外旁院的一处草丛上,聚精会神地盯着地上的蚂蚁搬家。

正是熠彰。

千里犹豫了一下,知道他身份特殊,又对贺雁来态度不明,并不愿意和他扯上太多关系,干脆直接想装作没看见。

可是,他刚又走了一步,身后那人便开口唤道:“熠彰参见大汗。”

“”千里只好硬着头皮转过身,“免礼。”

熠彰悠悠然起身,淡定地为自己整理了一下衣物,噙着淡淡的笑望着千里,并没有离去的意思。

“里面婚礼正行到一半,你怎么不去看看,反而在这里待着?”千里率先开口。

熠彰微笑着说:“我猜明家兄弟估计是不愿意见我,便主动退出来,也当散散心。”

千里心跳漏了一拍,立刻警惕地问:“何出此言?”

熠彰似是很惊讶,居然反问道:“那日我护送大汗与合敦回宫,一路上他兄弟二人一句话都未与我说过,还不能证明吗?”

“原来是这样。”千里松了口气,随口为明家二人打掩护,“他们是护主心切罢了,不要与他们计较。”

“明参军护主有功,又是如今别吉的丈夫,熠彰哪敢对他有情绪。”熠彰笑容不改,可说出来的话却值得人玩味。

千里眼神渐暗,冷声道:“我一向赏罚分明。”

“这是自然。”熠彰又是一笑,欠身退了两步,谦逊道,“那就不打扰大汗了。”

这个人怎么莫名其妙的。千里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心里记挂着正事,不与他纠缠,转身就要离开。

可没想到的是,在他身后,熠彰居然又开口了。

他似乎只是好奇,又似乎有些试探。总之,熠彰突然轻“咦”了一声,自言自语一般:“咦,听说合敦在云荣之变一行中,腿突然好上了那么几天?”

千里头都没回,淡淡地说:“机缘巧合而已。”

熠彰碰了颗冷钉子也不生气,依旧是轻言慢语的:“那真是可惜。听闻合敦腿恢复之后,大杀四方,好不威风。若是以后再也无法直行,那真是太遗憾了。”

说完,不等千里发作,熠彰特意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不过,熠彰老家倒是有这么一种法子,听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想来治好一条腿,应该也不是难事。”

如他所料,千里果然被吸引来了注意力。他并没有轻信熠彰说的话,只是狐疑地问:“这么多年别吉与她师父遍访名医,用尽了名贵药草,都无法让雁来哥哥直立,你上哪儿来的偏方,居然敢夸下这种海口?”

熠彰扬起眼睛,毫不见变色,轻声说:“熠彰也只是听说呀,自然要听大汗定夺。”

千里眸色中渐渐染上了几分恼意。

无论面前这个人是不是明彰,千里都无法说服自己用平常心对待他。

虽然这个人一直都温和有礼,清贵出尘,可那双眼睛里总像是有着无尽的算计,就等着有一天自己掉以轻心,掉进了他为自己准备的牢笼之中。

一阵微风吹过,树上颤颤巍巍的叶子难敌风声,飘飘落在了地上,被千里后退的一步踩住,发出了一声细微的轻响。

千里毫不犹豫地转身,在离开之前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

“那可自然没你说话的份。”

这句话轻到了极致,如同落叶一般被风裹挟着吹走,消弭在空中了-

在熠彰那儿耽误了些时间,现在明显有些紧张了。千里暗恼自己不该随便跟熠彰搭话,耽搁进程不说,还扰了自己的好心情。

房屋的简单装扮是他吩咐了人,等贺雁来下午刚出发去明府就开始收拾了的,此刻已经与平时大不一样了。

贺雁来爱好素雅,审美也偏清淡,屋内装潢得简单质朴,又不失情调。现在,千里在虚心请教了明煦之后,在门里门外都用红绸挽了大大的结,左一个右一个,热闹得甚至有些扎眼。他也不懂别的什么,总之明煦说了的他都会安排上,现在屋内被他折腾得倒有些凌乱了。

千里心中焦急,按照自己的品味修改了几处,但又怕和大熙的风俗不一样了。明煦此刻也不在身边,没个参谋,急得他直咬自己的嘴唇。

看了看时辰,贺雁来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回来了,千里干脆心一横,不再担心屋子收拾得有没有大熙的模样,转而开始折腾自己起来。

时间紧迫,再重新做喜服是来不及了,而且动静太大,说不定贺雁来就察觉了。所以千里直接拿自己成人礼时候的礼服,请人稍微改了改,做得更喜庆了些,穿在身上,把那块玉扣妥帖地收在衣服里,贴着自己的心口。

接着,他又将桌上的酒壶满上酒,把两个杯子摆放好;然后千里又去检查了一下床铺,这里已经根据他的吩咐,铺上了大红色的床单。

千里一掀被子,里面的花生桂圆莲子等全露了出来,满满当当地铺了一床。

想到明煦跟他解释的这些东西的寓意,千里又忍不住小脸一红,不甚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一切准备就绪了,千里推开窗看了眼天色,估摸着贺雁来应该快回来了,便赶紧跑到床边坐好,从床头抽出一条与托娅今天戴着的那块差不多的红帕子,盖在了自己头上。

做好这些事情之后,千里屏息凝神,等待贺雁来的归来。

结果人没回来,他先按捺不住,自己挑了盖头,跑到梳妆镜前看了一看,确保自己现在面色红润状态饱满,才像只猫儿一般缩了回去,重新盖好红帕子。

他就这么等了很久,很久。

兰罗没有这种习俗,千里也没做过新媳妇。直到此时此刻,他坐在铺满了花生桂圆莲子的床上,被盖头蒙住了视线,抓紧自己衣摆,边听自己的心跳声边等待“夫君”回来时,千里才朦朦胧胧地体会到大熙女子出嫁时的紧张与期许。

他的“夫君”是个很好很好的男儿,好到他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好到贺雁来一皱眉头,他就想爬到天上,把月亮都摘给他看。

这般想着,千里心中忍不住划过一丝甜蜜。

不知等了多久,门外才慢慢传来千里所熟知的车轮滚地的声音。

那代步车的轮子往前,一圈一圈都好像是直接碾压在千里的心上。

终于,车子在门前停住,下一秒,门被人从外推开了。

千里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等待贺雁来的反应。

可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听见声音。

千里有些害怕,手指不自知地蜷缩着。他想出声,问问来人是不是贺雁来,可是又怕破坏了此刻的气氛,他所计划了这么久的“婚礼”就要失败了。

就在他纠结反复之际,车轮声又一次响起,只是这次的比起之前都要急切了许多,很快就滑到了床前,不等千里反应过来,眼前便隔着红帕,出现一个朦胧的人影。

贺雁来似乎是竭力压制着自己过快的心跳,声音沙哑到不像话:“……卿卿?”

千里不知为何,嗓子也不住发紧。他舔了舔唇,小声地应道:“嗯。”

下一刻,眼前突然恢复光明,他的盖头被人直接挑了起来,贺雁来的脸就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

千里微微一愣。

贺雁来的眉眼压低,从下往上地看着自己,极具压迫性,眉宇间似乎酝酿着一场风暴。他的嘴唇抿得很紧,话语从两片唇瓣间一个一个地挤出来:“卿卿这是,在做什么?”

千里本能地有点害怕,嗫嚅着坦白道:“我……想补给雁来哥哥一个大熙的婚礼,我还想,还想嫁给雁来哥哥一次。”

之前那次是你嫁给我,所以现在我来嫁给你。

这就是千里朴质的想法。

不知是不是千里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说完这话后,贺雁来周身的气场都蓦地沉下去了好几度。

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贺雁来突然凑了上去,几乎是贴着千里的唇瓣,耳鬓厮磨:“乖小孩要怎么补给我?”

千里骤然心跳飞快。

他喉结上下一滚,手指一指:“要……要先喝合卺酒。”

贺雁来亲自去为两个人倒了两杯酒。

“我,我听明煦说,这酒的寓意是永结同心。”千里小声说道,声音有些雀跃,“你们大熙真温柔,还能想出这么绝妙的习俗。”

贺雁来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一错不错,轻轻“嗯”了一声。

“你一直看我干什么?”千里疑惑地抬头望着他,“要怎么喝呢?我不太会,哥哥教教我吧。”

“好。”贺雁来抬起千里的胳膊,将手从他的大小臂之间的空挡穿过,又让千里照做,两人的手臂此刻牢牢地纠缠在了一起。

“好了。”贺雁来再一次开口说道,把酒杯送到自己唇边,“现在,把酒喝了就可以了。”

他说这话时,眼神深情得要命,千里毫无招架之力,先前准备好的想说的话顿时都忘了个干净,只知道呆呆地望着贺雁来的脸,跟着他的动作把酒液送进腹中。

礼成。

合卺酒,锦帐情缱绻,月圆花好。

这句词从贺雁来心头掠过,勾起一阵风吹湖面般的涟漪。

他温声问千里:“还有呢?”

千里想了想,恍然大悟,从床上蹦下来,献宝一般给他看那一床的莲子花生:“我还准备了这个!”

贺雁来随着他的动作目移,眼神又是一暗。

他孟浪在前,还在调整心态,心想不能再吓着这个孩子。

谁知道千里偏偏把脑袋凑上来,欣喜地问他:“雁来哥哥,我做得对吗?”

“……”贺雁来喉结上下一滚。

他轻声说:“做的很对。”

千里露出个软乎乎的笑容,刚想说点什么,手腕却突然被贺雁来抓住,他一惊:“雁来哥哥?”

“小狼什么都准备得很好,我很喜欢,谢谢小狼。”贺雁来还是笑着,可抓着千里的那只手铁铸一般,教人挣扎不得;另一只手则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衣服最上方的绑带,“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进行到最后一步了?”

“什么最后一步?”千里下意识地问。

贺雁来安静地垂下眼睛,望着千里的脸,嘴唇开合,吐出四个字:

“洞、房、花、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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