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否认

第二日,贺雁来终于在辞别子牧之后,见到了这位动机不明的熠彰。

他还是那副清隽的模样,一身盔甲丝毫没有遮掩住他原本的气度。可那双眼睛,却间或流露出一股不属于这通身气派的冷漠与淡然。

就好像,两种扭曲的性格同时交织在一人身上,所以总会让人觉得不适一样。

千里疑惑地打量着他,上下扫了好几眼,不由得轻轻“咦”了一声。

他怎么总是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不过,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明彰,那他和明尘明煦相貌上有些相似,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吧?

饶是如此,千里还是本能地觉得某些地方不对劲。

明尘与明煦的反应就更怪了。

明尘从抱剑那里听得此事时,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明彰怎么可能会做出对贺雁来不利的事情。况且,他们是亲兄弟,彼此之间再熟悉不过,如果真是明彰,即使是易容过后,他们也该能认出来才对。

因此,在今天见到本尊以后,明尘在最开始的诧异之后,竟然感觉到松了口气。

这,应该不是明彰。

一个人的外貌、身形、声音都可以改变,但对于最亲近的人来说,只要靠近对方,就能靠常年朝夕相处的默契与熟稔判断出对方是不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个人。

他与这个熠彰,没有一点点感应。

熠彰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眼前所有人暗中观察的焦点,彬彬有礼地向千里抱拳:“大汗,臣救驾来迟了。”

他气质温润,和贺雁来有点像;眉眼也柔和,似乎天生一副好脾气,教人对他发不起怒来。更何况,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般谦逊,千里也不好再处理他什么,只好硬邦邦地说了句“无妨”。

没再多言,一行人这就上路了。

轿中,仍是坐着千里与贺雁来。

二人诡异地静默了一会儿。

千里率先打破沉默,直截了当地问贺雁来:“哥哥,你既然在大祭师府上见过熠彰,为什么没告诉我?”

这话语中,有着浓浓的无法忽视的醋意。

是因为他可能是那个人,怕自己起疑心,才刻意避而不谈的吗?

贺雁来刚想说些什么,抬眸便见到千里这幅神态。

之前千里虽然也吃味明彰,但他明面上还是贺雁来教养大的“孩子”,这不高兴得名不正言不顺,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俩是堂堂正正、有了夫妻之实的伴侣,千里当然会压不住心中各种不痛快,面上泛着酸水儿。

贺雁来只略微一想,便想明白了千里的心情。

他温和道:“大祭师曾暗中与我表明过,熠彰不会威胁到小狼的地位。而那时正是成人礼前些时候,你还要刺青,我怕说了这事儿,你会分神,所以才不告诉你的。”

字字句句,都围绕着一个“千里”,半点没提明彰。

千里有些耳热,又不免奇怪。他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不是因为,他可能是明彰吗?”

出乎意料的是,贺雁来笃定地摇了摇头:“他不是明彰。”

“什么?”千里惊呼出声。

贺雁来将人搂在自己怀里,虚虚捂住他的嘴:“小声些。”

千里顾不上此刻两人暧昧的姿势,一把把贺雁来的手掌扒下来,露出一整张小脸,急切地问:“什么意思?他不是明彰?雁来哥哥怎么确定的?”

贺雁来有些无奈,头痛道:“为什么只有一字之合,便都以为他是明彰了”

“可是”千里说到一半卡住了。

确实,现在他与明彰唯一相像的证据,也只有那一字之差罢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怀疑这是明彰呢?

可能是因为,明彰这个名字背后象征了太多东西,压在众人心头太久了,以至于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便忍不住往这个方向怀疑了。

“此前在大祭师府上,我也只是怀疑他和明彰有些关系。今天见了明尘明煦的反应,我更加确定他不是明彰。”贺雁来轻声道。不等千里问为什么,他便主动解释,“千里,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装扮成另一个人的样子接近你,伪装成别的身份,所有人都辨认不出来。也许一时间你会被我唬住,可是时间长了,你还认不出我来吗?”

千里仔细想了想,不太肯定,谨慎道:“我应该会的。”

看出了他的审慎,贺雁来也不急,继续说:“明彰是明尘看着长大的,他们之间的熟悉程度甚至远超你我二人。更何况”

不知为何,贺雁来突然顿了一下。

“怎么了?”千里问。

贺雁来安静地注视着千里深绿的瞳孔,眸中闪过一丝歉意:“我知道,明彰的右手小指内侧,有一条伤痕,那是之前他与我偷跑去玩,翻墙时被凸出来的石块划伤的。他怕被明尘骂,除了我谁都没告诉。”

千里略微怔了一怔。

怪不得刚才熠彰行礼时,贺雁来一直盯着对方的手看。

那时候他还以为贺雁来也在怀疑对方的身份,没想到贺雁来早已确认,眼前人非所寻人了。

千里松了口气。可很快,那点松动就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了。

贺雁来与明彰之间,到底还有多少个这样的“秘密”?

千里知道贺雁来年少时和现在的性情很不相符。年轻时他与明彰一样,是潇洒风流又张扬轻狂的少年将军。如若不是父兄战死,他被迫接过贺家军的荣誉,贺雁来可能会做一辈子无忧无虑的小少爷。

而不是像千里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了无生机,随遇而安。

“别想。”

一声轻喝突然止住了他的念头,千里下意识地抬头,像个做错了事被抓包的小孩子一样,两眼无措。

而他对上贺雁来的眼眸,却没有在其中发现一丝一毫的责备。

贺雁来海纳百川一般,将千里各种各样的情绪都包裹在里面,用他豁达的胸怀温柔地溶解成一滴一滴水珠,妥帖地藏在心口。

千里听到贺雁来说:“小狼,我是你的妻。我确实对明彰动心过,但现在,我所有对将来的幻想中,都只有你的存在。”

昔日产生过的情愫,贺雁来不会否认,是那些经历构成了现在的贺雁来。

可是他也不愿看到千里因为自己的因素沉湎于过去,不可自拔,甚至自我怀疑,自我否定。

他已经把大把大把的爱都捧到千里面前了,怎么还会允许他患得患失呢?

千里有些局促,脸颊红润着,小声说:“你们有那么多的回忆,都是我没参与过的,我缺席了好久。”

贺雁来扣住他的手腕:“我们之间也有很多回忆,还会有一个你我都无比期待的将来。”

他轻声哄着、劝着,没有一丝敷衍或不耐烦,小心翼翼地为千里解开所有心结。

“等找到明彰以后,我会向他道歉,是我亏欠他在先,是非对错,我已没有争辩的资格。”贺雁来垂下眼睫,像是陷入到某种情绪里,整个人看着有点冷,“我只希望他能平安喜乐,不负此生凌云壮志。”

接着他便没再说了,只是安和地望着千里的眼。

虽然话没有说出口,但千里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万千情绪。

他只觉得自己再一次被肯定了,被接纳了。

“嗯。”千里垂着头,想了一会儿,又说,“可是当时雁来哥哥为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明彰应该会谅解的吧。实在不行”

他神情苦恼,认真思索片刻,抬头:“实在不行,我就陪雁来哥哥一起,向明彰道歉。”

贺雁来愣怔住了,随即无奈地笑了笑。

可是感情一事,哪有什么是非对错之分呢

现在明彰仍旧下落不明,似乎唯一的线索都集中在了这个熠彰身上。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来到兰罗,为什么出现在相关人的面前,又为什么试图加害贺雁来?

这些全部都无从而知。

熠彰就像一把背负着秘密的剑,削发如泥,锋芒毕露,任何人近身都有可能被它所伤。

可是是谁将剑拔出鞘的呢?-

不止里面两人,外面的几个也聚在一起。

明尘神色凝重,默默骑着马走在前面,把他弟弟的絮叨都甩在后面。

明煦抱着抱剑的手,一遍一遍给自己说:“那一看就不是二哥,二哥比他高,比他壮,比他精神,还比他善良可是一切也太巧了吧”

抱剑看着自己的小恋人一脸纠结,昨晚为了来看熠彰一眼都没睡好,此刻眼下还有深深的青黑,有些心疼。

他向来直来直去,也没见过明彰,此刻半点忙都帮不上,只能暗自心急。

眼看明煦又陷入了萎靡的情绪中,抱剑急的要命,口不择言,忙道:“煦儿别多想了,他若不是明彰,又与他关系紧密,难道是他加害了明彰,刻意来引起咱们的注意?”

不止明煦,就连前面的明尘也瞬间扭了头过来。

抱剑一怔,又品了品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心跳都漏了一拍,不可置信道:“不会吧”

作者有话说:

我一直想告诉你们熠彰不是明彰来着,是我前几章暗示错了还是暗示得太着急了?我只想说他俩有关系而已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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