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陪葬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没有回过神来。

玉成怒目横瞪,鼻孔放大,似是不相信自己居然当众被这么一个小侍卫拿刀架在了脖子上,一时间连声音都变了:“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本王如此无礼?”

而明尘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似的,依旧维持着举刀的动作,暴喝一声:“解药!”

“大胆!”玉成身边的侍卫终于回过神来,当即抽刀上前一步,剑身在月色下泛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慢着!”千里立刻叫停。

可自家王子落入别人手中,要是出了什么事岂是他们担待得起的;只听整齐的“划”一声响,侍卫们齐齐抽出长剑,虎视眈眈地瞪着明尘,不放过他任何动作。

“兰罗王这是何意?”玉成王子迅速冷静了下来,把握先机,“我好心好意将你送回房间,兰罗王居然设下这种埋伏?”

埋伏?

千里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缓缓地重复了一遍:“埋伏?”

玉成高声道:“我云荣从兰罗王入境以来一直以礼相待,不知哪里做错了,竟引得兰罗王如此对待?”

千里怒极反笑,干脆撕破脸面:“大王子脑袋糊涂了吧?今夜一事明眼人都能看出事出有因,怎么就扣在了我的头上?还是说,是大王子倒打一耙,计划失败了才往我身上泼脏水?”

玉成瞳孔微缩,似乎没想到这年纪不大的大汗居然没有进自己的圈套着急否认,反而点明了是自己计划暴露,当即脸色一变,恶狠狠地说:“兰罗王看清楚了,现在可是你的人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若是我亲手安排,怎会逼自己陷入这种境地?”

这确实是事实,容不得抵赖。千里面露犹豫,他当然相信明尘不是无缘无故这么做的,但现在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纵使想保下明尘,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扭头望向明尘,后者丝毫没被他俩的唇枪舌剑影响,如同和眼前这人有什么血海深仇一般,瞄准猎物似的死死盯着玉成,动都没动。

千里抿了抿唇,低声问:“明尘,你先跟我解释一下。”

“大汗。”明尘终于开口,“这屋里不是别人,正是托娅。”

一言出,众人皆惊。

玉成王子瞳孔剧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大声喊道:“你说什么?”

“没想到吧?你以为这屋里的是谁?”明尘咬牙切齿,剑又往他的皮肉上靠近了三分,“怎么?你以为还是嫣然别吉吗?”

他怎么会知道?

玉成一时间方寸大乱,藏在袖口里的拳头一时间握紧,再抬头时,已经换了一副脸色。

无论如何,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留不得的了。

知道了这桩秘密,他们已经绝无可能活下去。

拿定主意以后,玉成从鼻腔中发出冷冷的一声,微抬起下颌,居高临下地审判道:“兰罗王意图不轨,深夜命亲卫行刺,意图谋害王子,大不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将此二人拿下!”

侍卫们得了命令,毫不犹豫,立刻将千里和明尘二人团团围住,肃杀的剑身衬着粼粼月光,冷意在黑夜中无声蔓延开来。

明尘反应极快,立即扯过玉成到自己胸前,剑横在他的脖颈处,厉声:“我看谁敢靠近?”

“”侍卫们面面相觑,只好保持警惕,与明尘僵持着。

而其中有一个机灵的见情势不对,眼珠一转,盯上了与明尘背靠背而立的千里,舌尖在腔内舔了一圈,狠下心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拔剑直指千里的咽喉——

千里再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瞳孔放大,下意识地后退,可是背后就是明尘的背脊,他无处可逃。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什么方向飞来一块石子,正正巧巧射在那侍卫的手腕上,其用劲之大,那人瞬间疼出了冷汗,手一松,剑便“哐啷”砸在了地上。

千里惊魂未定,但反应还在,当机立断地对那人面门飞起一脚,又迅速弯腰捡起他掉在地上的剑,横在身前做武器。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他这才想起来去看是谁救下了自己。千里扭头看去,只这一眼,他就瞬间屏住了呼吸

是贺雁来。

可他并没有坐着代步车。

是站着的贺雁来。

此刻,他就站在那里,还是早上千里为他披上的那件外袍,可整个人却如同大变了模样一般,浑身散发出一股煞气。他右手提剑,左手捻着块石子,素来温和沉静的脸此刻却是一片阴沉。月色从他背后洒了出来,头顶是雾蒙蒙黑黢黢的天,形成了一副极具侵略性的画面。贺雁来就以这么一副模样,缓缓抬头,在与千里怔愣的目光相接时,他脸色一顿,接着缓缓地、缓缓地,对千里露出一个与平时无异的笑容。

千里好像突然忘记怎么呼吸了,胸膛起伏得厉害,他似乎都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在耳膜里回响的声音。他好像也忘了该怎么出声了,就这么呆呆地立在原地,手中的剑都失去了力道,软绵绵垂在身侧。他又哭又笑,无数次想喊出那个名字,但只能徒劳地翕动嘴唇。

贺雁来。

贺雁来。

千里在心底无数次大喊这个名字。

是站着的贺雁来。

是能行走能跑跳的贺雁来。

千里被莫大的喜悦淹没了,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只想飞奔进贺雁来怀里,好好抱住他,用眼睛、用身体记住他站立的模样。

而玉成显然也被直立的贺雁来吓了一跳,好半晌都没说得出话。直到明尘因激动而控制不住力道,他感受到上从脖颈处传来的痛苦时,玉成才回过神来,暴虐地大喝一声:“你们都在干什么?兰罗王妻欺上瞒下,岂不是更罪该万死?!你们快”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像是被谁掐住了咽喉似的,眼珠暴突,嘴巴大张,不敢出声。

千里闪身到他面前挥剑就劈,在离他的眼珠只有几寸距离时堪堪停住。

兰罗王从下往上,凉凉地看着他,低声问:“你说谁罪该万死?”

“你们你们”玉成口不择言,惊恐地与千里对视着,终了怒吼,“你们都上啊!”

侍卫们如梦方醒,忙向三人发起围攻。

玉成一开始以防万一,怕压不住千里,特意带了不少人来,都是他悉心培养出来的精兵。他本以为就算明尘武功再高强,也一拳难敌四手,这场战斗应该是不会输。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不是明尘,而是贺雁来。

他没见过贺雁来练武,只听说他曾经是大熙的大将军。可大熙是兰罗的手下败将,贺雁来上战场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了,他又怎么会

可能够行走的贺雁来,甚至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给这些人留下。

贺雁来行云流水,解决这些精兵就像信手拈来一般,一剑一个,精准无比,连补刀都成了累赘,几步就突出重围,近了千里的身。

他将最后一个侍卫解决掉,与二人汇合。

“托娅怎么样?”贺雁来第一句话便问。

明尘一愣:“合敦都知道了?”

“多亏了二王子发现端倪,不然我也无法如此迅速地赶来。你放心,我已吩咐抱剑快马加鞭回兰罗请兵,骑行精兵大概一天之内就能赶过来,等到那时我们再杀出云荣,尽快回到兰罗筹谋。”最后几句是对千里说的。

可千里还是呆愣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贺雁来看。他努力瞪大眼睛,怀疑眼前这一切都是梦境那般,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看得贺雁来心头酸痛又柔软。

明尘点点头,一想到屋内女孩儿的处境,他就控制不住把人质就地正法的冲动。可是解药还没到手,他不敢轻举妄动:“托娅中了情毒,药性猛烈,我怕她受不住,这才逼迫玉成王子交出解药。我行事冲动,请合敦责罚。”

“先别计较这些。”贺雁来冷声道。

接着,他转头对向一言不发的玉成,客客气气地一笑:“只一会不见而已,玉成王子好生狼狈。”

玉成冷冷一笑,扭过头去:“拜你所赐。”

“客气。”贺雁来干脆利落地说道。他用剑挑起玉成的右手,神情冷漠地得像在看一个死物,不带任何情感,“大王子,咱们速战速决吧。”

他这幅表情实在可怖,原本打定主意不交出解药,等阿布来营救的玉成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畏惧。

贺雁来抬眸,热气腾腾的剑身带着不知多少人血液的腥气,顺着尖端一滴一滴砸在玉成的脚上。

“你交出解药,我饶了你一副手脚,如何?”

一股寒气爬上了玉成的后背。

他不可置信地扭过头,声线颤抖:“我可是云荣嫡长王子,你怎么敢啊!”

一声凄惨到不似人能发出的尖叫响彻云霄,教人根本不敢去想发声者到底遭遇了什么。

不远处负责接应的子牧刚刚集结好兵力就听到他亲爱的王兄这声惨叫,剑眉一挑,手指在耳朵里掏了掏,想听的更清楚些:“啊,舒坦。”

而玉成的处境就没有这么潇洒了。

他表情扭曲,一双眼珠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极度惊惧地望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不敢相信:“你居然你真的敢你真的啊!”

贺雁来没有废话,直接用剑挑起他的左手:“玉成王子的意思是,该挑这只的手筋了?”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玉成王子似乎已经失去了神智,喃喃重复着这句话,没有回答贺雁来的问题。

“秋野明白了,还请王子收着些喊,不然没等云荣王赶到,你就先因疼痛过度死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贺雁来淡淡道,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细细端详这只手的手筋长在哪里,好一次解决,别给那孩子留什么心理阴影。

见他神态不似作假,玉成王子真的慌了:“等一下,等一下”

贺雁来好整以暇地抬起头,甚至微微笑了一下。

千里突然想起来,以前明煦曾经偷偷对自己说,贺雁来气得越厉害,笑得就越如沐春风。

这股长期居于上位积攒下来的萧杀之气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玉成王子唇色惨白,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确认道:“我给你解药,你就放我走,对吧?”

“可以。”贺雁来答应得很爽快。

“在我房间书桌下,转动砚台,会出现一个凹槽,左数第二个瓶子,就是解药。”玉成艰难地说完。

明尘将人绑起来,飞速跑去取来了解药。

他很快就回来了,却不急着给托娅吃,而是干脆利落地钳住玉成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往他嘴里塞了一颗。

玉成奋力挣扎着,被明尘弄得忍不住干呕。他跪在地上,脸面尽失地吐了半天,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才恶狠狠地用左手擦了擦嘴角:“你以为我骗你?”

明尘说:“她死了,你就给她陪葬。”

“哈哈哈哈哈哈!”玉成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仰天长笑,“我没有骗你的必要。这药这么烈,长时间不纾解的话,迟早会被药性腐蚀心智,不死也要痴傻一生。到时候,岂不是生不如死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千里听不下去,随手抓起一把泥土堵住玉成的嘴。

明尘听得心惊胆战,一刻也不敢耽搁,忙抱着剩下的药冲进屋内,还没忘将门重新虚掩上,以免叫外人看去了托娅此刻的模样。

做完这些,明尘刚一转身,眼前的景象就叫他心都碎了。

——托娅直挺挺地倒在地板上,已经昏了过去。

而她手边,有一个碎成几瓣了的茶杯,其中一块碎片上沾了些血迹。

托娅为了保持清醒,用茶杯碎片划伤了自己的小臂。

作者有话说:

久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