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亡赖

嘴里被酸得发疼,胃也不舒服。

千里舌头舔了舔上颚。

抱剑买了那么多,贺雁来又不爱吃,最后被他和明煦分掉了。明煦还好,没什么反应;他贪嘴吃了太多,现在才感觉不太舒服。

但是他不会跟贺雁来说,只好举着剩下半根糖葫芦回了宫殿里。

进了屋,贺雁来挥挥手让跟着的都退下了,说有话要与大汗说;千里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些紧张:贺雁来刚才不是原谅了他,而是等着回家关上门了才要教训。

这几年里,贺雁来一直都是温和儒雅的,很少冲谁发脾气;但是千里还是有一点点怕他,因为贺雁来笑着跟他说些重话的时候,反而会让他更不好意思。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贺雁来身后,不敢说话,大脑里疯狂思考要怎么跟贺雁来解释。

突然,前面响起一个清越的声音:“吃不下了吗?”

千里抬头,只见贺雁来神色不变,好像刚才在大街上失态抓住他的手腕的人根本不是贺雁来一样,那点探头出来的占有欲和阴暗的想法被他一路上妥帖地收回了心里,他又是那个八风不动的贺秋野。

而贺雁来伸出手,手心向上,青色长袖衬得腕骨清晰:“别强迫自己。”

千里鬼使神差地没有把手里那半串糖葫芦给他,而是仰起头:“你要尝尝吗?”

贺雁来眉心一挑,缓缓抬眸。

而千里直视着他的眼睛,直接把它递到贺雁来嘴边。

二十五岁的男人眼神慢慢沉了下来。

就在千里以为他不要准备收回手时,贺雁来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同时就着他的手咬下一颗山楂球。

冰糖没化,被牙齿咬开时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仿佛酸涩的汁水都跟着迸溅了出来;红艳的糖球被那人苍白的唇含入,千里甚至能看到他一闪而过的舌尖。

贺雁来咀嚼几下,淡定地给出自己的评价:“是有些酸。”

而千里呆呆地维持着被他抓着的动作,大脑一片空白,耳根滚烫得出奇。

“放下吧,不吃了。”贺雁来这才温柔又强势地将竹签从小孩手里拿下来,拿了张软布垫着放在桌上,“我们来谈谈。”

千里瞬间回过神来,刚才房间里那股旖旎顷刻间散了个干净,他不由得站直了身体,又被贺雁来牵着在软塌上坐下。

贺雁来安静了一会儿,等千里稍微放松些了,才挑了个开场白:“前几天大祭师派人来问我,千里的成人礼准备怎么策划。”

成人礼?

千里恍惚了一下。

对啊,他已经十九岁了,按照兰罗的年纪算法,他现在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是和贺雁来一样的成年人,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宴会上酒都不敢喝的小孩子了。

没来由的,千里心飘了一下,又听贺雁来继续说:“来了兰罗三年多,千里都已经是大人了。”

贺雁来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措辞:“大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这点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千里,如果你觉得抱剑有哪里做的不好,可以直接把他换掉,而不是让人跟着你出去了再将他支开,一个人去完成你想做的事情。”

他摸了摸千里落在胸前的一缕长发,和煦道:“这样太危险了。”

贺雁来没有告诉千里的是,当他看到那个男人将手放在千里肩膀上时,他心中陡然升起的那股怒火快要将他的理智烧灭。

千里重重地“嗯”了一声,过了片刻,又小声说:“但是”

“嗯?”

“但是,但是”千里脸色十分纠结,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能把自己心里想的切实表述出来,思来想去,磕磕巴巴地想说的都说了,“你,你不要这么懂事。”

贺雁来这下是真的没听懂,又问了一遍:“嗯?”

“就是,我有秘密瞒着你的时候,你不用理解我。我们,我们不是夫妻吗,你为什么不质问我?你应该理直气壮地问我凭什么对你有秘密,为什么这么明目张胆地糊弄你。”千里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急的要命,情急之下握住贺雁来的手,大声道,“你是我的合敦,你应该对我大胆一点,多由着自己的脾气些!”

十九岁的孩子说,要多由着他自己些。

贺雁来望着眼前这个真挚又认真的少年,暗道一声不好。

被他压抑的占有欲,在被人刻意的纵容下,又耀武扬威地探出头来。

没人能接受对方这种让步,就像一只人前说一不二威风凛凛的狼王,回了家却甘愿低下它高贵的头颅,任你抚摸。

让人忍不住想对他再做些过分的事情,看看这只小狼对自己的容忍底线到底在哪里。

贺雁来狠狠咬了下腮肉,疼痛感让他从沉沦的欲望中清醒过来。

“好啊。”他听到自己用与往常无异的声音对千里说,“那千里跟我说说,今天那个送你出来的男人是谁?”

千里一愣,不太确定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你,你一直在跟着我吗?”

还是暴露了,贺雁来暗叹。

不愿对孩子撒谎,贺雁来简单解释了一番:“只是带着明煦去找你,正好看见了而已。”

无意间感觉自己窥见了这个男人内心一角的千里眨了眨眼,没有再追问,只是指了指被他放在桌上的一叠书,理直气壮道:“我去买书了。”

反正上面几本都是正经书,他才不怕贺雁来发难。

贺雁来随便扫了一眼,见都是些兵法之书,不由得捡了一本起来看。

千里紧张地注视着他的反应。

好在老板没骗他,一楼的书真的都是没问题的。贺雁来翻了几页便放了回去,温声说出一句残酷的话语:“这书的作者我认识,从他及冠那年开始就没再去过战场。”

“什么?”

千里面露惊愕之色,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震惊于自己花钱买了这么一本没用的书回来看,还是震惊贺雁来居然交友如此广泛。

贺雁来倒是神色未改,笑着说:“只是他的父亲在朝为官,为他请了好些武打师父,又教他些兵法罢了。其实过过招就能发现,他全是些花架子,你都能打过他。”

说话间,他身上那种毫无攻击性的温润感渐渐褪去,曾经那个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好像在此刻苏醒了过来,就连眼神都带着肃杀之气,那是战场上练出来的气场。

千里一时出了神。

贺雁来没再动他剩下那些书,只是问:“想学兵法,怎么不来问问我?”

不等千里回答他,他又善意地为他解了围,调笑着问:“怎么,小孩子害羞了?”

心跳得好快。

没人比千里更清楚,贺雁来笑着说出一些字眼时有多么迷人。

小孩子,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贺雁来嘴里的“小孩子”,似乎跟他所理解的那个不太一样。不然为什么每次贺雁来说出口时,语调就轻盈地上挑,像谁拿了根羽毛在他心上来回轻轻骚动着一般,带起一层涟漪。

他便总觉得,那话语里带着些

有些逗弄,也有些溺宠。

成年边缘的孩子溃不成军,含混不清地匆匆答应一声,当是认下来了。

贺雁来笑的更开心了,他又凑近了些,矮下身,将低头小狼的表情尽收眼底:“那,在这些书里都学到了些什么?跟雁来哥哥说说,我帮你看看学岔了没有。”

这谁还能回忆起自己学了些什么。

千里眼神闪躲,但躲不掉近在咫尺的贺雁来,嗫嚅着把脑海里环绕着的三个字吐出来:“美人计”

说完他就清醒了,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

而贺雁来怔了一瞬,这下是真的笑开了。

千里羞得不行,又不敢制止他,饱满的下唇被他蹂躏得充血,只好用眼神乞求贺雁来不要再笑了。

而贺雁来在笑够了以后,弯着眼睛,常年冰冷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千里的额头,轻声说:“小亡赖。”

鬼使神差的,千里抓住贺雁来的手,别扭地为自己辩解:“我才不是亡赖。”

贺雁来还是含着盈盈一双笑意,任他的眼神由严肃转为心疼。

千里捧着贺雁来的手在自己嘴边吹了吹,掩饰性地说:“怎么手还是这么凉啊”

他小心翼翼地笼起双手,将贺雁来的指尖包进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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