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我让你的梦再长一点。”

皎明的月光无声无息地洒在青石小路上,不远处的孩子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玩腻了滑梯,开始唱听不清歌词的儿歌。

稚嫩的哼唱声顺着夜色卷进晚风里,渐渐化成了凉夜中的一份子。

齐燕白呼吸渐沉,他微微踮着脚,整个人靠在陆野的臂弯里,像一朵莬丝花一样,贪婪而迫切地汲取着他的养分。

“野哥——”

唇齿纠缠间,齐燕白含糊地叫了声陆野的名字,陆野嗯了一声,五指缩紧,轻轻捏了下他的腰。

“干什么?”陆野问。

“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在偷情?”齐燕白兴奋的时候,思维总是天马行空,人也比平时显得更加放肆,他捏了捏手下紧实的肌肉,感受着陆野比平时更加紧绷的状态,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挑衅道:“我觉得你比平常紧张多了。”

“是么?”陆野哼笑一声,顺着他的话问道:“这么有经验,难道你偷过?”

“当然,毕竟你就是我偷来的。”齐燕白弯了弯眼睛,伸手捧住了陆野的脸,虔诚似地凑过去吻着他的唇角,含糊不清地说:“你就是我的宝藏。”

齐燕白从不吝啬他的情话,他总是夸张又热烈,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象征“珍宝”的词儿都按在陆野头上。陆警官作为一个接受内敛教育长大的大男人,最开始还觉得有点肉麻,结果现在听多了,居然也已经习惯了。

说话间,外面稚嫩的儿歌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一声脆生生的童音,齐燕白分神听了一耳朵,只听见一个小姑娘正拍着手笑。

“我们来捉迷藏好了!”她说:“你们快跑,我来抓你们。”

她话音刚落,灌木丛外就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其中大部分往反方向跑去,只有那么一个离灌木丛越来越近,几乎已经走到了花坛边缘。

“藏在这里怎么样。”齐燕白听见一个半大男声的自言自语:“可是这里也太黑了——”

那声音太近了,几乎和他们之间只隔着一间窄窄的配电房,齐燕白到底还是要脸,闻声心里一紧,下意识想和陆野分开,但还没来得及跟他拉开距离,就觉得拦在背后的那只手猛地一用力,将他整个人捞回了陆野怀里。

“野哥——唔!”

齐燕白猛地瞪大眼睛,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陆野结结实实地堵了回去。

陆警官显然很记仇,他像是一时上头,被齐燕白传染了,吻得放肆又大胆,二话不说撬开了齐燕白的齿关,把他整个人都箍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齐燕白之前撩拨陆野的时候说得胆大包天,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先怂了,紧张得瞬间绷紧了身体,连呼吸都放轻了。

陆野的手顺着他的腰线上下滑动了一圈,摸着他绷紧的肌肉,含糊地笑了一声,用气声问道:“……现在谁更紧张,嗯?”

齐燕白一向被他拿捏得死死的,见状说不出话,只能求饶似地看着他,从喉咙里发出小动物示弱一样的微弱哼声。

这个吻有多紧张就有多刺激,齐燕白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几乎只是短短几秒间,腿就软得不行,后背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把他的衬衫都黏腻地粘在了身上。

“之前不是还不怕吗?”陆野笑着问:“现在紧张什么?”

齐燕白心说那怎么一样,他之前好歹是衣冠整洁地走在大路上,哪像现在一样,整个人挂在陆野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好在那孩子或许怕黑,在灌木丛外面徘徊了一小会儿就放弃了,最终也没有鼓起勇气钻进来。

齐燕白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整个人才无意识地放松下来,温顺地窝在了陆野怀里。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小花园里的嬉闹声彻底消失,陆野和齐燕白才一前一后地从配电房后的灌木丛里走出来。

天黑路滑,齐燕白从配电房后面出来时衣冠不整,领口已经被蹭歪了,裤脚上沾了几片枯黄的叶梗,乍一看不知道是从哪个小树林里钻出来的,简直浑身上下都是“罪证”。

“完了。”陆野伸手替他捋平了领口,笑着说:“这下真说不清了。”

陆警官一辈子坦坦荡荡光明正大,这还是头回“做贼”,显然是近墨者黑,已经被齐老师带进了沟里,出不来了。

“说不清才好。”齐燕白紧张的时候已经过去,他眯起眼睛回味了一下刚才那种走钢丝一样的精神刺激,餍足似地舔了舔唇,说道:“这样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有关我,别人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你。”

“那恭喜你。”陆野扑哧一乐,说道:“凭你对我的占有欲,这个‘愿望’大概很快就能实现。”

他说着抬腿迈出花坛,然后转过身朝齐燕白伸出手,说道:“行了,闹也闹够了,现在回家吗。”

“回我家?”齐燕白明知故问。

“不然呢?”陆野挑着眉,说道:“我现在打车去我姐那?”

陆野的大半身家都扔进了房子里,他之前本来打算先在陆文玉的别墅那借住一两个月,但现在既然已经跟齐燕白说开和好,他也不准备矫情地搞什么“两地分居”。

“不要。”齐燕白连忙伸手攥住陆野的手,借力从花坛上跳了下来,耍赖似地摇了摇头,说道:“跟我回家最好。”

小区里夜深人静,大人孩子早就回家了,只剩下几盏路灯立在远处的小广场旁边,幽幽地亮着微弱的白灯。

跟刚才的喧闹不同,现在整片小区静得只能听见他们彼此的脚步声,月光柔软地铺洒在夜色里,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

齐燕白没有松开和陆野交握的手,他抬起头看着对方,半晌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忽然变了变,变得缥缈而出神。

“真好啊。”齐燕白伸出手,描摹似地用指尖一点点滑过陆野的侧脸,痴痴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了笑,轻声道:“……感觉幸福得像一场梦一样。”

“又在觉得不真实?”陆野问。

二十多年的固定思维不会被一朝一夕改变,齐燕白偶尔还是会有安全感缺失的时候,但好在这次他心里不用装着那个沉甸甸的黑洞,而是可以放心大胆地依靠身边的人。

“也不是。”齐燕白抿着唇看着陆野,他的眼睛里晶晶亮亮的,盛满了水一般柔软的爱意和满足。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齐燕白说:“但我从没想过会有这么幸福,这么好的结果。”

陆野是真的,爱是真的,齐燕白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些沉甸甸的重量,它们坠在他的心口和灵魂上,就像是暴雨天盖在身上的最厚一床被子,沉重、温暖,能带来无限的安全感。

齐燕白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只是感慨自己的幸运。

陆野定定地跟他对视了一会儿,齐燕白眼里的水光就像是某种催化剂,掉落在他心里,顷刻间催生出了他心底疯长的冲动。

“那好吧。”陆野突然笑了,说道:“我看你今晚是不想睡了——既然这样,那就跟我走。”

他说着握住齐燕白的手,二话不说向外走去。

齐燕白还没反应过来,稀里糊涂地跟着他往前走,直到走到了自家楼下,看着陆野从停车点推出了自己的摩托车,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什么,茫然地拉住了陆野的胳膊。

“这是干什么?”齐燕白问:“我们去哪?”

“去东山。”陆野说着把头盔抛到他怀里,嘱咐道:“戴好。”

齐燕白愿意跟陆野去任何地方,哪怕是天涯海角,哪怕是陆野要把他打包卖了,他也愿意二话不说就跟他走——但东山离这八百十公里,哪怕开车过去,到了也得后半夜,何况陆野一向稳重,之前从来没有过这种“说走就走”的冲动,齐燕白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临时转了性,一边乖乖带上头盔,一边忍不住瞥了一眼他的表情。

“去那干嘛?”齐燕白茫然地问。

说话间,陆野已经跨上了摩托车,他手里圈着头盔,闻言回头看了齐燕白一眼,然后勾起唇角,极张扬地朝他笑了笑。

“我让你的梦再长一点。”他说。

在此之前,齐燕白从来没坐过陆野的摩托车后座。

陆野体贴又稳重,大约是觉得他适应不了摩托车的刺激,所以无论是来接他下班还是约他出门,不是步行就是打车,就算偶尔几次骑车过来,也都是把摩托车停在警局或者培训中心,然后跟他一起肩并肩回家。

齐燕白以前装温文尔雅好老师的时候,偶尔看着陆野穿着机车夹克来找他,也会忍不住在心里猜测,想着他骑车的时候是不是会比穿制服的时候更加帅气。

他那时候心里想象过无数个相似的画面,但直到现在才知道,陆野比他想象的帅气得多。

摩托车从国道上疾驰而过,明亮的车灯在夜色里劈开一道刺眼的光,齐燕白双手搂着陆野的腰,听着车速带起的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感觉陆野灼热的体温正在透过布料源源不断地传递给他。

夜晚的能见度很低,除了被车灯照亮的前路之外,路边的景色几乎被车速拉成了残影,齐燕白无意识地攥紧了陆野的衣服,恍惚中有种正跟他疾驰在时间里的错觉。

呼啸的风声将他跟外界的一切隔离开来,齐燕白的整个视线都被陆野的背影所填满,他环抱着对方,就像环抱着整个世界。

陆野走的是环湖国道,从郊区出去没多久,国道旁的栏杆外就从城市绿化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大型淡水湖。

空气中弥漫着冰凉的水汽,齐燕白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咽下了一口冰凉的风。

一个半小时后,陆野的车速减缓,呼啸的风声也渐渐停歇,齐燕白从陆野背后抬起头看了一眼身边,才发现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到了目的地,走到了环湖国道的中段。

这条国道算是景区专用线,入了夜几乎没人走,陆野把车停在了国道旁的一处观景平台上,伸手拍了拍齐燕白的胳膊,示意他下车。

东山昨天刚下了一场雨,现在地面还有些潮湿,陆野摘下头盔,甩了甩汗湿的额发,感受了一下水边的温度,然后顺手脱下了身上的机车夹克,披在了齐燕白身上。

“我不冷——”齐燕白连忙说:“你别冻着了。”

饶是已经晚春,深夜的风也凉得惊人,齐燕白被风吹得打了个激灵,生怕陆野着凉,下意识就想把衣服扒下来还给他。

“我习惯了,没事。”陆野按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帮他拢紧了衣领,然后背靠着身后的湖景,靠在了栏杆上。

水边的温度比市里更低,风也更大,混杂着水汽的夜风从湖面上卷过来,扬起陆野微湿的额发。

东山离市区很远,齐燕白来定居了这么长时间,还一次都没有来过,只可惜现在天还没亮,放眼望去,一切都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但这里的风味道很好,带着凉爽的山水气息,齐燕白站在栏杆旁,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忽然感受到了一种难得的平和。

“我第一次骑车,其实就是来这边。”陆野说着侧过头,用余光看着身后沉在夜色里的湖,笑着说:“当时刚成年不久,还没有摩托,是骑自行车来的。”

“自行车?”齐燕白问。

“对,老式那种,不知道你见没见过,车前面是一条横杠。”陆野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伸手比划了一下,说道:“在废品站买的二手,五十块钱,车圈都歪了,还是我自己修好的。”

那时候他和陆文玉都没钱,一大一小从家里出来,过得是苦日子,一分钱掰成两瓣花,暑假赚的那点钱不但要交学费,还得过日子,就这五十块钱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我那天做了个梦,醒了之后就睡不着了,于是就出来骑车散心,骑了四个多小时,最后到这。”陆野说。

齐燕白转头看向他,想问那是不是个噩梦,但还没等说出口,陆野就像看出了他的心思一样,笑着摇了摇头。

“睡醒就忘了。”陆野接着说:“我当时在这站了几个小时,吹吹冷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慢慢就舒服多了——”

“可是这什么都没有。”齐燕白说。

“谁说的?”陆野笑着说。

齐燕白茫然地看着他,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下意识环视了一圈,最终除了黑沉沉的夜色之外,还是什么都没找见。

陆野像是有意要卖这个关子,见状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手里。他跟齐燕白静静地在湖边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野才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湖面,朝齐燕白示意了一下。

“看。”陆野说。

晚春的天已经长了起来,凌晨四点多,天边就渐渐开始泛起灰白的亮色,天光渐渐从灰蒙蒙的云后亮起来,像是一根针,一点一点地撕破了夜空。

那一线天光出现后,夜幕就有了颜色,广阔的湖面渐渐覆上一层微薄的银色,空气里水汽渐重,路边的野草上渐渐拧出露珠,叶子弯弯地垂下去。

齐燕白的视线从陆野脸上渐渐挪开,他向前走了几步,伸手扶住栏杆,微微探身出去,眼神顺着灰白的湖面一路向前,望向远远的天际线。

陆野外套衣领上的烟味已经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清凉冰爽的草木香,齐燕白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得凉意顺着胸口流进了四肢百骸。

熬了个通宵,但齐燕白依旧神采奕奕,他的目光扫过目之所及的一切,最后又重新回到陆野脸上,跃跃欲试地问:“野哥,你让我看什么?”

陆野笑了笑,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到湖面的方向,说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陆野话音刚落,灰白的水面上就忽然跃起一抹明亮的艳色。

橘红色的光晕在短短几分钟内迅速由浅变深,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地蔓延开来,朦胧而灰暗的湖面上瞬间被染上了明亮的红,水波粼粼间,映出琉璃一样漂亮而多彩的颜色。

紧接着,一线日光从天边跃出了水面。

齐燕白几乎要看愣了。

他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好像被日出染上了颜色——波光粼粼的水面,青翠欲滴的草木,还有横穿过天幕的不知名白鸟,所有的一切都在被一点点染上那抹明亮的颜色,就好像它们重新活过一次,被重新染上了生机。

“我当初就站在这里,看日出。”陆野依旧背靠着栏杆,只是侧过头,盯着越升越高的太阳,轻声说:“直到看见天色一点点亮起来,我就知道,那个夜晚过去了。”

波澜壮阔的景色总是容易触动人心,齐燕白握着栏杆的手微微发紧,几乎要把冰凉的栏杆染上温度。

他望着面前的一切,感受着这场壮丽而绚烂的表演,好像福至心灵,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豁然开朗”,也终于明白了陆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夜晚过去了,但又没有结束。

那个他舍不得过去的漫漫长夜,被陆野以另一种方式首尾相连,远处的太阳越升越高,他那场绮丽而梦幻的美梦也终于从长夜里延伸出来,走到了初升的清晨。

橘红色的朝阳洒落大地,陆野周身被镀上一层薄薄的光,他偏头看着齐燕白的侧脸,半晌后笑着问道:“怎么样,日出好看吗?”

“好看。”齐燕白眸光微动,轻声说:“这个梦太长了——长到我可以做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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