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看一辈子。”

在得知齐燕白的真实性格之前,陆野曾经想过,要用一个“家”来补偿齐燕白。

那时候他和齐燕白刚刚有了肌肤之亲,整个人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生活彻底迈进了“二人世界”的行列,心态和观念一齐转变,除了想安定下来之外,也想要用这种平庸而世俗的方式来对齐燕白负责。

只是到后来,当他发现齐燕白并不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小可怜儿”私生子之后,他本应放弃这个天真到有些愚蠢的想法,但他还是掏空积蓄,换来了这串钥匙。

“面积不算太大,但位置还行。”陆野把烟头顺手丢进了烟灰缸,随口道:“离警局和学校的路程差不多,改天闲着没事儿,可以顺路带你去看看。”

齐燕白从接到钥匙开始就在发愣,他捧着那串还沾着白灰的装修钥匙,定定地看了陆野一会儿,几息之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确认似地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上的钥匙,又抬头看了一眼陆野。

“房子?”齐燕白不可思议地问:“你买的?”

陆野双腿交叠,整个人懒懒散散地向后靠在窗台上,闻言挑了挑眉,一本正经地说:“不是,是我偷的。”

齐燕白:“……”

“那不然呢?”陆野难得见齐燕白犯傻,忍不住扑哧一乐,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好笑道:“不是我买的还是天上掉下来的?”

齐燕白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握住陆野的手,顺势往他身前走了几步,捏着钥匙环在他面前晃了晃,问道:“你突然买这个……是要跟我一起住?”

“不跟你一起跟谁一起?”陆野垂下眼,用拇指蹭掉了齐燕白手背上沾染的石灰,笑着逗他:“跟我姐?还是跟明明?”

齐燕白没顾得上跟他玩笑,他眨了下眼,几乎立刻就从陆野的话里提炼出了自己想听的重点。

——这是陆野为了他买的。

陆野搬走,不光是为了骗他,为了吓唬他,更是为了这个。

陆野想跟他在一起一辈子,这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切实的承诺——这个承诺贯穿了陆野对他从始至终的爱,甚至哪怕在陆野对他最失望的时候,也没有改变过。

齐燕白不在乎物质,更不在乎金钱和房子——在齐家的时候,他们一幅画拍卖流转间就是一套房,金钱对齐燕白而言只是个数字,多也好少也罢,都很难激起他心里的波澜。

但现在不一样,这不是一套房,而是陆野对他的心,是陆野从没想过放弃他的证据。

齐燕白几乎立刻就被这个关键词点燃了,他整个人骤然兴奋起来,二话不说地扑进了陆野怀里。

“野哥,你刚才说什么?改天去?”齐燕白眼前一亮,兴致勃勃地说:“别改天了,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好不好?”

“现在?”陆野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问道:“你确定?”

窗外月明星稀,偌大的别墅区里静得连狗叫声都听不见。

齐燕白也知道时间有点晚了,但他实在是太兴奋了,以至于一刻都很难再等下去,恨不得立刻马上就去亲眼见证这一切。

“就现在——”齐燕白厚着脸皮凑上去亲了陆野一口,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时间正好,我们顺路去看看,回家还能吃个夜宵。”

他的声音又轻又软,说话时还有意贴近了陆野,由下而上地吻着他的颈侧和唇角,像是一只正在讨好主人索要零食的猫。

齐燕白兴致上来的时候总是一点耐心也没有,想要什么立刻就得得到。陆野被他这副撒娇耍赖的德行逗乐了,见状闷闷地笑了两声,不轻不重地用指尖挠了挠他的下巴,问道:“你现在是彻底不装了,嗯?”

陆野的尾音微微上挑,活像是一枚小勾子,勾得齐燕白心里直痒痒。

他闻言抬头看了陆野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弯着眼睛笑了笑,然后偏过头,乖巧地蹭了一下陆野的手。

陆野最后还是带齐燕白去了新房。

陆文玉对他俩这副急三火四的小孩子德行实属无奈,挨个嫌弃了两句,这才松口给保安亭打了电话,帮他们俩叫了车。

陆野买的新房在江边附近,是一片高层小区,已经交付了三年多,入住率已经拉到了很客观的地步,放眼望去灯火通明,比他们之前住的小区热闹多了。

陆野之前也没怎么来过,走到小区门口时还回忆了片刻,这才领着齐燕白走到了目标楼下。

新房买在了十七楼,算是中高层,因为没人住过,所以还是毛坯房,防盗门上粘着一层深蓝色的薄膜,钥匙插进去得用力旋转才能转动,门一开玄关上就扑簌簌地落下一层灰,墙面粗糙,摸一把都觉得硌手。

但齐燕白还是兴致奇好,他丝毫不在意满屋的灰土,脚步轻快地先陆野一步钻进房门,四下打量了一会儿,然后目光一路向前,最后落在了客厅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上。

明亮的灯光从窗外映进来,在水泥地面上拖出斑驳的光影,齐燕白走到客厅中央,四下环顾一圈,忽然眨了眨眼,笑了出来。

“这里没有齐家大。”齐燕白感慨似地说。

“怎么?”陆野故意说道:“嫌弃了?”

“当然不是。”齐燕白说:“我是想说,但它比我待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好。”

这地方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甚至连有几面墙几个房间都看不大清,但齐燕白就是莫名地觉得哪里都好,不像齐家那个地方,明明金碧辉煌什么都有,但就是没有人味儿。

“这房子是托我姐找的。”陆野当然知道他不是会抱怨这个的人,闻言笑了笑,解释道:“当时找的时候,除了位置大小价格之外,我就只给她提了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齐燕白问。

陆野没直接回答,他单手揣着兜,闲庭信步似地走到客厅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然后冲着齐燕白招了下手,抬手指了个方向,说道:“看那。”

他手指的方向是一片低矮的建筑,在周围一片灯火通明的高层建筑中显得极为显眼,齐燕白眯着眼睛顺着方向看了一会儿,可惜碍于夜色,没看清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什么?”齐燕白问。

“那是分局,我在的地方。”陆野故意在“我”字上咬了个重音,然后接着说:“你站在这,随时都能看见那。”

齐燕白微微一愣,紧接着他下意识向前几步,半趴在了落地窗上,像是要把外面那片建筑看得更清楚一点。

“看不太清。”齐燕白玩笑似地问:“我可以装望远镜吗?”

“不可以。”陆野笑着说。

齐燕白也笑了,但很快,他脸上那种愉悦的、亢奋的笑意就如潮水般渐渐褪去,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窗外,隔着灯火和夜色,控制不住地落在那片小小的阴影中。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其实别说人,连建筑都看不太清,但齐燕白望着片低矮的建筑,却还是恍惚间想象出了陆野身在其中的模样。

他想象着陆野待在那里的模样,体会着这种“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感觉,忽然在这一刻获得了巨大的安宁。

那种轻松的、纯粹的安宁在转瞬间席卷了他,齐燕白站在这里,忽然打心眼里涌出一股令人倦怠的安全感,就好像他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每天在这里等着陆野就好。

——他只要好好地等着陆野,陆野就会把他想要的一切都给他。

这种充足到近乎满溢出来的安全感让齐燕白异常陌生,但又莫名上瘾——他曾经很讨厌失控的感觉,但这次却几乎毫无抵抗地坠进了这种安宁里,放任自己不断沉溺下去。

因为齐燕白很清楚,这一切不光来源于近在咫尺的建筑,更多来源于陆野的在意和迁就,还有陆野这个人本身。

他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极限了,齐燕白想,不会再有更好的了。

窗外是繁华的都市夜景,万家灯火闪烁,远处的霓虹灯交相辉映,齐燕白站在窗边,远远地眺望着那片掩映在灯光下的低矮建筑,只觉得整颗心都无声无息地化成了一汪水。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柔软又驯服,带着温柔而缱绻的悠长味道,五光十色的灯光透过玻璃映在他的眼里,齐燕白既像是在看窗外的夜色,又像是在透过面前的玻璃窗,看向身后那个人。

“要是能一直待在这里就好了。”过了很久,齐燕白才轻声说:“我会永远站在这里,一直看着你。”

“看一辈子?”陆野问。

“看一辈子。”齐燕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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