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齐燕白进门的时候,调解室里闹得正凶。

伤情鉴定报告还没出来,报案的两拨人留在分局不肯走,孙林以一当十,一边嘴硬咬牙说自己是正当防卫,一边又说对方也动手了,自己也要求去医院验伤。

公安局一天到晚总会遇上那么几个胡搅蛮缠的,齐燕白也没太在意,只想着接了人赶紧回家,但他在大厅里等了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孙林越骂越难听,有值班民警去维持秩序,他甚至还从兜里掏出了手机,作势威胁着要录像发到网上去。

正赶上下班时间,大厅里人来人往,齐燕白让开门口的位置往里走了几步,下意识往调解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没事,那就是一流氓。”

同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笔录从楼上下来,见齐燕白往里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吧,咱们这都有全天的监控,就算他录像也不怕什么。”

“那也影响不太好吧。”齐燕白轻声细语地说:“怎么不控制一下呢。”

“嗐,跟流氓哪有道理讲。”同事耸了耸肩,说道:“让他骂去吧,等伤情报告出来,调查结束,他可能就骂不出来了。”

正说着话,孙林的声音就猛然拔高,大约是值班民警拒绝同意他去验伤,所以他骤然恼羞成怒起来,嚷嚷着要举报陆野,非说他跟自己有过节,于是这群警察也在办案过程中偏向另一方,跟那群人合起伙来欺负他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弱势群体”。

齐燕白身上就像安了个陆野雷达,一听见他的名字眉头就紧皱起来,顿时心头火起,下意识转身往调解室走。

齐燕白知道,他对陆野有一种近乎天然的独占欲,这种独占欲甚至比喜欢更高一层,隐约形成了一种病态的保护欲望。他厌恶所有一切泼到陆野身上的脏水,也讨厌有人莫名其妙地伤害他。

“哎哎哎,你别去。”同事从来没见齐燕白红过脸,现在一看他这表情就觉得心里打鼓,连忙下意识拉住他,解释道:“这人过去跟陆野有点过节——不过别听他瞎喊,陆野下午就去看守所了,压根没负责他这案子。”

“我知道。”齐燕白当然知道陆野是什么样的人,他闻言眉头一拧,急道:“可是他污蔑他!”

他说着下意识挣开同事的手,几步走进调解室,对着孙林冷声道:“你说话小心点!”

“你谁啊?”

齐燕白身上没有警服,又刚从培训中心下班过来,整个人穿得拘谨又正经,乍一看就是个斯斯文文的普通老师。孙林没把他放在眼里,只是讥讽地笑了一声,说道:“来警察局充什么见义勇为?”

“齐老师,别管他,他胡扯的。”值班的辅警也认识齐燕白,跟着劝了一句:“你来等陆警官的吧,他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哦,陆野的朋友啊。”孙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道:“怪不得呢,跟他一样假正经。”

“他是不是假正经我不知道,但总比真无耻好。”齐燕白神色冷淡,眼神如刀,几乎要带上点戾气,他冷冷地勾起唇角,像是被气得不清,连肩背都绷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你说话最好注意点。”齐燕白说:“无故污蔑公职人员可是犯法的,他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别得寸进尺!”

好脾气的人发起火来总是格外吓人,齐老师来分局当志愿者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温温柔柔跟个菩萨似的,从来没这么疾言厉色地跟人说过话,别说值班辅警,就连追上来想拉走齐燕白的治安队同事都吓了一跳,愣是被他这副架势震住了。

“哦——原来替他打抱不平来的。”倒是孙林没往心里去,他用一种下流的眼神扫了齐燕白一眼,阴阳怪气地问:“你是他什么人啊?”

“我是他朋友。”齐燕白说。

“朋友?”孙林虽然人混一点,但见过的三教九流比齐燕白多了不知道多少,他几乎瞬间就从齐燕白的回护中听出了什么,闻言讥讽地笑了笑,说道:“不止吧——”

“止不止也跟你无关。”齐燕白打断他:“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恕我给你提个醒。”孙林好像找到了新的存在感,闻言也不闹了,只是嘲笑道:“他可不是什么良人,心狠着呢——一个不好说翻脸就翻脸,我当时可被他害得未婚妻也吹了,工作也丢了,名声也毁了,差点就再没翻过身来。”

听到这,齐燕白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人到底是谁了。

齐燕白听陆野说过他那儿戏一样的恋情经验,原本他还对这点事儿有点微妙的不爽,但今天一看孙林,他却忽然感受到了一点微妙的庆幸。

前任这么混账,现任只要随随便便当个正常人,在陆野心里恐怕都能得个不错的评分。

“原来是你。”思及此,齐燕白反而平静下来了,他看着孙林,淡淡地说:“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无耻,一边谈着男朋友,还一边要骗人结婚。”

“何况我倒不觉得他心狠,我倒觉得他是个好人。”齐燕白一字一顿地说:“起码他没怕惹麻烦,也没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而救了个跳火坑的无辜姑娘。”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陆野刚刚把警车停进院里。

调解室的窗户开着条缝通风,不怎么隔音,齐燕白声音不大不小,但刚好被陆野听得清清楚楚。

陆野下意识放缓脚步,看向了调解室的窗户。

“所以他好不好,你没资格评价。”齐燕白顿了顿,又像是想替陆野证明什么似的,补充道:“他有得是人喜欢。”

陆野其实并不在乎孙林怎么说他——反正他知道对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但不在乎是一回事,被人维护是另一回事,陆野只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像是既满足于这种被保护的感觉,又难免觉得有点难为情。

他渐渐放缓了脚步,没像回来时那样火急火燎地冲进去,而是站在门口,低着头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烟。

陆野说不出自己心里现在是个什么滋味儿,好像有什么乱七八糟地混作一团塞满了他的胸口,但细一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空白。

他在这种茫然而微妙的状态里沉默地抽完了一根烟,最后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人生在世,这还有什么可求的。

陆野原本那种直觉一样的顾忌就着他手里这根烟烟消云散,他最后把烟头碾灭在窗台上,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转头进了局里,在同事八卦的目光中进了调解室。

齐燕白正跟孙林打嘴仗,也没发现陆野来了,只是正说着话,就见身旁伸过一只手,不容拒绝似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走了,燕白。”陆野一眼都没看孙林,只是像曾经好多个傍晚一样,伸手拉过齐燕白,语气自然地说:“下班了,回家。”

齐燕白没想到陆野会突然出现,脑子霎时间一片空白,原本的攻击性几乎像是条件反射一样缩回了他身体里,晕晕乎乎地就被他拉走了。

陆野回来得太快太急,齐燕白没什么心理准备,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上赶着找人打嘴仗这件事实在太反常,顿时心里一紧,生怕自己在陆野心里“人设崩塌”。

但这一路上陆野都没怎么说话,齐燕白实在心里打鼓,直到回家的路程走过一半,他才终于忍不了了,开始没话找话说。

“那个人——”齐燕白轻咳一声,说道:“你之前怎么会看上他?”

陆野没想到他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不由得扑哧一乐,说道:“你第一句话就是要跟我说他?”

“也不是——”齐燕白在孙林面前能张牙舞爪,在陆野面前就重新变回了个乖顺的小绵羊,他闻言抿紧了唇,像是有点紧张似的,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就是——”

“其实有些话,我本来想回家再跟你说的——我花儿都订好了。”陆野听他磕磕绊绊地说不出什么,于是无奈地笑了笑,自己接过了主动权:“但是现在看,我有点等不及了。”

这句话的指向性太过明显,齐燕白心头一跳,终于后知后觉地预感到了什么。

“燕白。”陆野终于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温声问:“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来了,齐燕白想。

他的心跳几乎在瞬间加速起来,震得他胸腔发麻,指尖冰凉。

他曾经在心里无数次地预演过这个场景,此时此刻几乎是下意识地调度出了自己应有的反应。

“我、我不知道。”

齐燕白似乎被他戳中了心事,下意识垂下眼,避开了他的眼神。他的双手无意识地拧紧在一起,手心里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陆野眸色渐沉,拉起他的手,用指节摩挲了下他手心的汗,心下有了数。

“我只是——只是觉得,跟你在一起很舒服。”齐燕白说:“说实话,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什么样才是喜欢。如果这个标准是想接近你,想跟你在一起,那应该确实是。”

陆野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但依旧觉得心满意足,他闻言笑了笑,捧着齐燕白的脸,用拇指摩挲了一下他的侧脸。

他指腹上有一层薄茧,摸起来有些刺痛,齐燕白下意识想别开脸,但不知为何,又自己忍住了。

陆野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眸色暗了暗,然后默不作声地倾身过去,缓慢而坚定地凑近了齐燕白,作势要吻他。

他们俩之间的距离突然就被无限缩短,齐燕白的手攥紧又松开,他的心脏飞速地跳动起来,擂鼓似地在他胸腔里迸发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真奇怪,齐燕白想,这一切明明是他有意促成的,但为什么陆野吻上来的时候,他竟然真的在紧张。

他心跳得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整个人紧张得原地绷成了一块实心钢板,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忍着没有躲避,只是定定地盯着陆野的眼睛。

他这么配合,于是陆野也没再客气,他终于抹掉了最后一点距离,微微倾身过去,贴上了齐燕白的唇。

这个吻极尽温柔,带着点克制的体贴——陆野蜻蜓点水般地在齐燕白唇上碰了碰,没有过分深入,像是很缱绻地蹭了他一下。

“现在呢。”陆野轻声问:“知道什么感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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