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时机很重要。”

齐燕白和陆野成了邻居这件事,到底没能瞒住陆明明小朋友,隔天就被齐燕白不小心说漏了嘴。

这么大的孩子正是自我意识过剩的时候,天真地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围着她转的,所以乍一听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实在不能相信“最喜欢的小叔”和“最喜欢的老师”就这么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摸摸地暗度陈仓了。

“怎么能这样!”陆明明小朋友愤怒地谴责道:“连我都还没有去过小叔家里玩儿呢!”

“不是,我们俩做不做邻居,跟你有什么关系啊。”陆野闻言乐了,半跪下来平视着陆明明,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装模作样地说:“这么小就当上管家婆了?还得征求你的同意?”

“怎么没关系!”陆明明抗议道:“你们都住在一起了!”

“容我纠正一下你的措辞。”陆野扑哧一笑,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是邻居,不是住在一起。”

“还不是都一样!”陆明明说。

小朋友的观念简单又单纯,她也不见得对这件事有多大抵触,只是忽然有种被小团队“抛弃”的错觉,于是撒泼打滚,非要强行挤进去刷点存在感。

她对两个大人“排外”的行为嗤之以鼻,于是吵着闹着要去小叔和老师家做客,美其名曰顺便帮忙暖房。

现在正是中午放学的时间,培训机构来往的大人和孩子不计其数,角落里这点小骚动很快引来了其他家长的目光,连带着陆野也有点如芒在背。

他最开始还想试图跟陆明明讲理,但两句话说不通耐心值就瞬间清零,正准备不管不顾把人端起来带走,就被落后一步赶来的齐燕白轻轻握住了手腕。

“好好说。”齐燕白轻声细语地说:“别着急啊。”

陆野对陆明明可以镇压教育,但对齐燕白这种温柔老师却总是能多出几分耐心,他闻言轻轻扭了扭手腕,语气放软了一点。

“没事,别介意。”陆野说:“她闹腾一会儿就好了,实在不行我出去给她买个冰淇淋。”

陆明明对陆野这种哄小孩儿的敷衍方式非常不满,闻言挺直了腰板,正想辩论一下自己是认真的,就见齐燕白站在陆野站在侧后方,偷偷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朋友对情绪的感知相当敏锐,她似乎从齐燕白身上看到了某种动摇的态度,于是连忙闭上嘴,开始装乖鹌鹑。

“其实她想去也没关系,小孩子都是好奇的。”齐燕白轻而易举地安抚了小朋友,又转头去对付大人:“反正我下午只有一节课,你又不值班,如果她妈妈同意的话,带她过去看看也可以,省得她总惦念。”

“嗯?”陆野转头看向他,纳闷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不值班?”

“猜的。”齐燕白弯着眼睛笑了笑,像是怕陆野不信,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忙着回去上班,就不会站这跟她讲理了。”

陆野心说齐燕白把他性格摸得还挺透,不由得笑了笑,说道:“猜得还挺准。”

齐燕白刚搬家,陆野不太想让陆明明去打扰他的清净,何况上班要带孩子还能说是职责所在,下班还要面对小客户就太煎熬了。

但陆明明也没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无非是想去小叔家玩儿而已,反正陆野也休息,多带她一会儿也没什么。

陆明明是个聪明的孩子,几乎瞬间就看出小叔已经被齐老师三言两语说动了,于是打蛇随棍上,一把抱住了陆野的腿。

“让我去嘛——”陆明明眨了眨眼,小声道:“我会很乖的。”

“正好我今天带的午餐也多了点。”齐燕白也适时添了把火:“如果你不急着回去的话,不如干脆陪我吃个午饭,下午我们一起走?”

陆野被一大一小两碗迷魂汤磨得没招,最后只能松口,出去给陆文玉打电话了。

齐燕白周末的课都是初级班,学生都跟陆明明差不多大,小孩子注意力不集中,没法在等候室枯燥地待两个小时,于是齐燕白就干脆把陆明明插进了下午班里,算是也顺便帮她巩固一下上午的学习知识。

陆明明还沉浸在“能去老师家做客”的喜悦里,对多上一节课毫无异议,陆野随着下一波家长的人流把她送进小教室,正想转头在附近找个休息的地儿随便坐俩小时,就被齐燕白准确无误地拉住了。

“去哪?”齐燕白问。

“找个地儿坐会儿。”陆野说。

“外面冷,别出去了。”齐燕白说:“学校有对家长开放的免费体验课,你进来等好了。”

陆野哭笑不得,心说他跟一群小萝卜头挤在同一个教室算怎么回事儿。他正想拒绝,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齐燕白拉着手腕,从后门拽进了教室。

“坐这。”齐燕白不容拒绝地把他按坐在后门角落的一只画架后,轻声说:“可以玩手机,有事就叫我。”

陆野莫名其妙就被齐老师安排好了,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好在这个位置远离人群,那群小萝卜头一时间注意不到他。

这个位置在教室最后的角落里,但却不影响视线,陆野靠在低背椅上,饶有兴趣地东看看西看看,视线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回到最前方的齐燕白身上。

不得不说,坐在这个角度看齐燕白,确实有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私下里的齐燕白脾气和软,贴心又贤惠,由于过于在乎别人的反应,甚至有时候会显得有点局促。

但在课堂上,齐老师却显得游刃有余,从容不迫,明明是给一群还没有人膝盖高的小萝卜上课,却也不显得手忙脚乱,节奏张弛有度,讲的东西连陆野这种门外汉都听得懂。

他手上没有讲义,只有一根削短的普通铅笔,就着旁边的石膏组块,只随意地往黑板上的白纸上描了几笔,那组石膏的轮廓就跃然纸上,有了雏形。

满屋的小萝卜头轻轻发出“啊”的赞叹音,像一群小向日葵似的,摆着脑袋专注地盯着他看。

在专业领域有所建树的人总是有魅力的,尤其是是在对方正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施展能力时,这种魅力会不可避免地成倍增加。陆野指尖捏着铅笔,靠坐在角落里望着齐燕白,眼神里渐渐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

怪不得齐燕白是明星老师,陆野想,也不全是靠他的脸和性格。

教室里安安静静,一时间只能听见齐燕白铅笔的沙沙声,他讲课的声音很温柔,但并不绵软,带着点震慑课堂的老师气势,轻而易举地就能抓住人的注意力。

画架附带的铅笔被陆野捻在指尖转了两圈,他看了看齐燕白用来做示范的石膏组块,也忍不住往纸上画了几笔。

可惜陆警官上次接触素描还是在初中一年级,画作水平极其有限,虽然跟着齐燕白的教学隐隐约约描出了个圆柱体的轮廓,但怎么看怎么不像速写,反而像是儿童简笔画。

陆警官骨子里是个要强的人,显然不能被一个石膏块打倒,顿时来了逆反心理,卯着劲儿想上手修修这张简笔画,但苦于没什么基础,反而越修越乱。

半晌后,他苦恼地轻轻啧了一声,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水平可能也就跟面前这些小萝卜头差不多。

“下笔太用力了。”

齐燕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他在陆野身边站定,微微弯下腰扶住他的肩膀,然后伸长胳膊扶上他拿笔的手,在那张“儿童圆柱体”旁边轻轻落笔,画出了浅灰色的阴影。

“虽然铅笔是黑的,但力度不同,效果也不同。”齐燕白一边给他改着画,一边轻声细语地说:“铅笔就是手指的延伸,想要画好一幅画,要学会收放自如,该重的时候重,该轻的时候轻。”

“时机很重要。”他轻声说。

齐燕白面对学生时通常不会离得这么近,他恪守老师的职责,会跟那些孩子拉开安全距离。

但或许因为陆野是跟他平等的“大人”,所以齐燕白没有顾及那么多,他单手按着陆野的肩膀,近乎环抱着他,握着他的手,在雪白的纸面上留下一道浅灰色的铅印。

他的声音专注又认真,近乎紧贴在陆野耳边,像是一阵温柔又柔和的耳语。

陆野耳根泛着些酥酥麻麻的痒意,忍不住转头看向齐燕白。

齐燕白站的方向挡住了旁边的大窗,外面明媚的阳光被他挡住大半,细软的发丝被午后的阳光镀上一层温柔的颜色,趁得他的眉眼都显得柔和而虚幻。

陆野从没这么近距离地看过齐燕白的侧脸,现在猛然一见,才发现齐燕白长得其实很合他的胃口。

他纯粹,干净,工作时认真而专注,身上带着一点初入社会的青涩,但却无伤大雅,介乎于成熟和幼稚之间,连温柔都那么恰到好处。

不知道是不是午后的阳光太烈,陆野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无端地落在他心里,蔓延开一点难以忽略的温度。

或许是陆野的眼神在他脸上停留得过久,齐燕白终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笔下一顿,下意识转过头来跟他对视了一眼。

陆野不知道齐燕白在自己眼里看见了什么,但他清楚地看清了齐燕白眼底里掩藏的欣喜和柔和,那种说不出的缱绻情绪转瞬间被惊讶所覆盖,快得像是陆野的错觉。

这一眼转瞬即逝,下一秒,齐燕白抿着唇笑了笑,难为情似地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他耳后的碎发不小心垂落下来,露出了一点通红的耳尖。

陆野的心短暂地停跳了一拍,喉结上下滚动一瞬,忽然莫名地觉得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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