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自从父亲经受不住小三诱惑背叛了家庭, 段星野对待亲密关系的看法扭转了,他从前以为坚若磐石的爱情像齑粉一般,风吹就散。

偏偏这个时候,承渡舟也要走。

承渡舟是五岁开始就在他身边的人, 同吃同住, 是除家人之外陪伴他最长的人。

因此在段星野的世界里, 任何想要抓牢的关系都变得摇摇欲坠, 他感到恐慌, 表现出来却成了坏脾气。

十月末尾的一个早上, 两人正在吃早饭,承渡舟漫不经心地道:“可能下个月初办理转学……话说,你觉得我要不要留下来?”

“嘭!”一声不小的动静。

段星野把碗放桌上,里面的豆浆炸开花, 泼到桌上、他的手指上。

承渡舟吓一跳, 迷茫地看向他。

好在现在这个点,一楼餐厅就他们两个人。

段星野压着眉目,清亮嗓音不耐道:“你烦死了!关我什么事!”

他站了起来, 扯过书包就走。

段星野气势汹汹出了门, 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 他停下, 吸了吸鼻子, 莹白的鼻尖立即就变粉色了。

段星野可太烦了,承渡舟在江边的那一夜还说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转眼就定好了转学的日子, 还假惺惺地问他要不要留下来。真心要留的人不会犹豫, 没人逼他走, 承渡舟内心里一定想跟家人一起生活。

所以段星野发了很大的火, 有带着惩罚承渡舟说谎的意味在。

十一月的天气转凉,承贤不久前辞职,因此最近没有人送他们上学。段星野走向路口去等校车,风一阵阵吹,尽往领口里钻,他一路上缩了缩脖子。

段星野刚踏上车站,就听到后方脚步声。

他回头,看见承渡舟背着书包走来,手里握着一把枯叶色的围巾。正是他负气离开时落在餐厅的。

段星野下意识摸了把空荡荡的脖子,又见承渡舟罕见地冷着脸,似乎有情绪,他还未消的火气上又陡然浇了层油,扭过头看道路尽头。

围巾不要了。

承渡舟停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把围巾递上前。

段星野拿后脑勺对着他,看不见。

承渡舟的声音比标准的少年音更低磁,道:“你要不要?”

段星野在寒风中一身傲骨,伸手往后抓去。

他太怕冷了,受一点点冻都觉得嗓子疼。

然而他牵着围巾扯了几寸就扯不动了。

段星野扭头看,承渡舟抓着另一边没松手。

段星野秀气的眉一拧,道:“你给不给?”

承渡舟赌气似的,突然道:“段星野,我白对你好了。”

段星野早上没怎么吃饭,但现在一肚子气的奇迹般地饱了,凶回去:“好意思吗?你哪里对我好了?”

承渡舟唇角扯直一下:“幼儿园整整两年,哄你午睡的是谁?”

“……”

这账翻到了幼儿园,段星野属实没料到,噎了一下,哑口无言。

承渡舟继续说:“小学谁给你一本一本地抄暑假作业?”

“…………”

“你翘课,逃活动,模仿家长签字,干尽坏事,还是个好男孩,谁给你打的掩护?”

“??????”

承渡舟越说,俊秀的脸庞越红,看得出急了:“我零花钱掰两份,给你用一份,我有的你都有,我没有的你也有,有亏欠过你吗?”

段星野张了下嘴,承渡舟说得都对,他无法辩驳,但正因为理都被承渡舟占了,他才更冒火,于是打人似的拽了下围巾,倔强道:“没有你,你就当我睡不着吗?没人给我抄作业吗?蒋斯祁不能给我打掩护吗?我拿你的东西你要还记着,我还你啊!”

承渡舟紧紧闭上嘴,漆黑的眼瞳里有灼灼亮光。

太伤人了。

接着,他目光很快地朝下一瞥。

段星野顺着看去,就见脚上穿的还是不久前生日拿到的联名款耐克鞋。

“……”

鸡贼!

段星野脸上一红,提高肺活量:“小气死了!我现在就还给你!”

只是还不等段星野有所动作,一辆黄色的校车缓缓驶来,不偏不倚停靠在站台正中央。

车上,靠窗的同学齐刷刷望着外面。

就见两个高挑的少年隔着段距离杵在车站,脸红脖子粗地瞪着对方,偏偏两人各自拉着围巾的一端,枯叶色的毛绒线在他俩之间形成一段诡异的连结。

“…………”

气氛冷得比冬天还要感人。

一个朋友原地起立,站了起来,手肘架在椅子背上,弯腰抬眼看窗外:“他俩在干啥呢?”

另一个琢磨道:“看样子好像要搞决裂。”

“不,思路要打开。”蒋斯祁摇摇头,煞有其事说,“如果那条围巾是红色的,像不像成亲拜堂?”

“……”

朋友们都服了。

蒋斯祁凭借优秀的推理能力,得出结论:“吵着要分家的小情侣罢了。”

*

一车子人都在看,承渡舟也不想成为笑话,率先松开手。

段星野不客气地把围巾卷了卷,缠到脖颈上,登上校车。

蒋斯祁给他留了位置,段星野坐下,冷热空气一交替,嗓子犯痒,轻咳几声。

“哟,怎么了?”蒋斯祁道,“受凉了?”

段星野没好气:“不知道!”

蒋斯祁缩了下脖子,最近段星野脾气爆得他都有点忌惮。

承渡舟在前排位置落座,听到后方动静,本想回头看,忍住了。

他望着车前道路,冷静下来后,因为没有急时把围巾给段星野,心里蔓延淡淡的愧疚。

*

第一节课间,段星野出去一趟又回到教室,发现桌子上多了面包和豆浆。

伸手摸一把,豆浆还是热的。

前桌回头道:“刚刚蒋斯祁来过找你,看你不在又走了。”

段星野知道蒋斯祁一般来都没正事,因此也不急,他胃里空着有些不舒服,正好续上出门前没吃完的早饭,一边吃面包,一边拿手机对桌上拍了张照,给蒋斯祁发过去。

Seen:【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

蒋斯祁:【啊?我不知道。】

蒋斯祁:【你早说,我刚才顺道给你送过去了。】

“……”

段星野吞咽一下,瞬间觉得手中的面包有些烫手。

恰好在这个时候,承渡舟给他的前座交作业。

段星野目光瞥过去,不善地追着他。

承渡舟瞅他一眼,又不带感情地收回视线。

段星野往椅背上一靠,伸出一脚挡住过道,开门见山:“是不是你送的?”

“不是我。”承渡舟不得不停下看他,刻意得近乎矫情,“反正我对你不好,你还是问问那些对你好的人吧。”

“…………”

厉害死你算了。

最后,段星野还是为了自己好,才把面包和豆浆都吃完的。

*

那天早上,承渡舟跟段星野闹那么一出,是为了指责段星野不通人性。

他们有着十二年的竹马友谊,段星野却对他的去留表现得浑不在意,甚至还不耐烦。

可惜他们吵架素来不得要领,全凭一腔冲动,吵偏了,到最后也没闹出个结果。

不过既然知道段星野不想听他说,那他就不说了。

于是直到承渡舟离开前一天,两人都没再认真交谈过。

可表面再强硬,段星野的内里依旧是虚弱的,随着离别的日子接近,他泛起焦虑。

段星野的手指甲一向修剪得得体漂亮,最近右手食指的指甲却咬残了半边。

阚大山傍晚到院子里浇花,看到段星野一个人坐在秋千长椅上发呆。

阚大山作为一个剧作家,心思多么皎洁,立即从段星野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上看出了“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的思绪。

总希望外孙能快快乐乐长大,但过程中总会经历各种各样出乎意料的事情,他照顾不周,心里不是滋味,提着水壶走过去,在段星野身旁坐下。

段星野回神,偏头看外公:“不是浇花吗?”

“哎呀——”阚大山发出老人特有的感慨声调,望着前方花圃,道,“我可能真的老了,最近一直回忆起过去的事。”

段星野问:“你是最近才老的吗?”

“……”阚大山拍了拍段星野的手背,继续说,“你应该看过木心先生的诗,有一首著名的叫从前慢,还要著名的是那句——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你再对比对比当下,随着科技进步,情况是不是好很多了。”

段星野领悟了一下,道:“确实,有了4G,大家可以广撒网了,但我对你提倡的恋爱观不敢苟同。”

“……我没提倡,更没让你苟同!”阚大山又拍了下他的手背,道,“只是我想起了你外婆,那时候我俩分隔两地,山高水远,只能靠写信联系,一封信来回都要一个月,收到了就跟宝贝似的,但依旧没妨碍我们结婚在一起,你们年代不一样了,有什么事,一条微信就能解决,想见面,订个机票,就能天南海北地飞,严格点来讲,现在已经没有离别的概念了,只要有心,两个人就能靠得很近。”

段星野总算听明白,外公说的是他和承渡舟,只是外公拿自己和外婆的往事做类比,总有些奇怪。

可能人情都是一样的道理。

段星野垂下眼眸,随秋千轻轻荡着,抱怨一句:“我才不去找他。”

阚大山笑了,看出孩子之间有别扭,道:“外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放平心态,看淡离别这回事,趁渡舟走之前多陪他说说话,你们也认识十几年了,人生能遇上几个认识这么久的呀?别赌气,以后他回沪市了,你们还是可以视频聊天的。”

段星野若有所思,过了会儿,站起身,打了声招呼便进屋。

阚大山笑眯眼,以为自己的话起到了效果,殊不知反倒提醒了承渡舟即将离开的事实,导致段星野的心情更加烦乱。

他不想靠微信联系,也不想天南海北地坐飞机。

*

段星野来到一楼承渡舟的房间,门开着,里面的灯也亮着,承渡舟不在,但是他的行李都已经规整好了,书桌上放着一摞一摞的书,整个房间都透露出人去楼空的征兆。

想到以后不会再有熟悉的身影坐在那张书桌前,家里好像只剩他一个人,段星野皱了皱秀气的鼻子。

不过他很坚强,忍住了。

段星野坐到承渡舟的座位上,左翻翻,右看看,最终目光又回到正中央的铁盒子上。

段星野把盒子打开,看到里面大把的照片和明信片。

明信片是他从前跟父母去国外旅游时,特意从当地发给承渡舟的,因此每一张上都贴了很多邮票。

段星野以为照片是承渡舟的,但是一张张翻下去,却没有一张承渡舟的独照,反倒有他的独照,剩下的全是两人从小到大的合照。

有不久前生日会上的照片,他头戴卡纸皇冠,鼻尖上有奶油,在十七根蜡烛的映照下,扬起笑脸。

有他和承渡舟在初中班级里的照片,他坐在课桌上,承渡舟拿着三角尺印在黑板上,回头看。

有他们在寺庙里上早课的照片,承渡舟穿着小小僧袍,盘腿坐着念三字经,而他则头枕在承渡舟腿上,侧身蜷卧,睡熟了。

翻到最后,是一张幼儿园的表演照,他是王子,神气活现,承渡舟则缩在一棵树里,两颊扑了很浓的腮红,望向镜头的目光黝黑而安静。

段星野盯着最后一张照许久,没忍住笑了,再看铁盒子里,发现里面还有一些手工玩意,有些他看出来了,是他送给承渡舟的。

所以在这个铁盒里,承渡舟一点一点归纳着他们之间的回忆。

段星野这时不免反思,之前因为家庭变故而情绪化,有太多次迁怒到承渡舟,说了不好听的话。

段星野心里同样催生出一道清晰的声音,希望承渡舟留下来,像承诺过的那样一直陪在他身边,但是一想到前不久,他才跟承渡舟因去留的问题吵了一架,还信誓旦旦让承渡舟要走赶紧走,也一遍遍对自己说,就算承渡舟离开,他也能过得很好。

段星野脸上泛起羞愧的热意,他当着承渡舟的面说不出请求的话,反悔意味着打自己的脸,意味着示弱,更不想听到承渡舟拒绝的话,少年吊死在了一颗自尊心上。

段星野把所有照片和明信片放回盒子里,随手撕了桌面上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行字,对折两道,同样塞进盒子里,把盖子按回去的同时,身后响起脚步声。

段星野立即蹿了起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更是心虚得没有力气去看一眼站在门口的承渡舟,就这么往外走。

——“能不能不要随便进我房间?”

承渡舟突然开口的一句话,让段星野站在原地。

他转身看承渡舟,眸光一点点冷沉,力气又回来了。

他不喜欢承渡舟此刻对他说话的方式。

*

说好的离别前认真谈心,段星野看到盒子里的东西也的确感动过,并且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可他们还是吵了起来,并且不出意外吵偏了。

两个少年一来一回,不得要领,关注的东西明明不在一个频道上,却又回回能戳中对方的要害,真是致命,就差把“绝交”二字说出口。

承渡舟回到房间,心里又苦又闷,气哭了,冲动之下,把铁盒塞进了床底下。

段星野也回了房间,倒在床上,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但因为周围没有观众,他并没有哭,硬是憋了回去,导致表情又奶又凶,像某种愤怒的猫科动物。

第二天不用上学,段星野似是有意避开承渡舟,在楼上没下来。

下午的时候,车子准点到达,承渡舟朝二楼的某扇窗户看了眼,由于拉着窗帘,什么都看不见,他心里怀着十二万分的遗憾,觉得十二年的友谊也不过如此,转身坐上车。

殊不知,此时段星野在一楼他的房间里,看到清空的桌面,消失的铁盒,猜测承渡舟多半已经看到纸条了,可院子外面依旧响起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段星野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觉得好似半个灵魂被掏空。

*

两个小时后,承渡舟坐在即将出发的列车上,抱着书包,压抑地抿着唇,看表情有些闷。

外面的乘务员在吹哨,催促没有上车的旅客抓紧时间,月台上响起一片行李滚轮摩擦地面的混响。

承渡舟即将告别渝市,这个几乎算是他故乡的地方,最不舍的是告别这里的人——他的竹马——同样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的人,并且预感到今后都会是白月光一样的存在,心里拧得别提有多难受。

承渡舟看着车窗外慌乱奔跑的人群,眼眶很浅地红了一圈,咬了咬下唇,低头拉开书包,从里面掏出铁盒。

他没出息,怕后悔,出发前还是从床底下拿出来了。

承渡舟想翻翻照片,起码他还有回忆。

可盖子一掀开,一张折叠的纸张弹了出来。

承渡舟茫然,把纸张拿出来展开,看到上面的字,又“噌”的一下,表情茫然地站起来,完全是动作先于大脑的反应。

动车即将启动,在关门声“滴滴”响的最后一刻,一个人高腿长的少年从门内一跃而出,一手揽着一个破皮铁盒,肘上还挂着书包,另一只手拖着几乎要腾空飞起的行李箱。

站长吹响了尖锐而悠远的哨声,指着少年奔跑的背影破口大骂:“你个瓜娃子!!!”

*

承渡舟又折腾了两个小时,回到原点。

阿姨看到他,手里的托盘差点没端住,惊愕道:“咋……咋回来了?”

承渡舟把手上的东西一撒,问:“段星野呢?”

阿姨指了指二楼:“在楼上。”

承渡舟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在一个敞开的房门前刹住车。

段星野还穿着睡衣,坐在书桌前,双手撑着面颊,蔫头耷脑,听到身后风一般的动静,下意识回头。

就见承渡舟发丝微乱,还有些喘息地立在那儿。

段星野眼一眨,脱口而出:“你怎么……”

可他的愣怔只维持了一下下,随即便明白承渡舟为什么又折返回来。

段星野快速抿上唇,脸颊两边鼓起气团,像一只小河豚,又把头扭回去,借机很快地用手背蹭了下眼睛。

承渡舟回来的路上光顾着激动,反复看那张纸条,倒是忘了提前给段星野发一条信息,而激动过后,现在面对段星野,又变得局促不安,他双手蹭了把裤缝,走进房间,到段星野身旁。

段星野不看他,只低头盯着桌面,清亮的嗓音有些哑,赌气地说:“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干嘛?”

他的嘴一向是不饶人的。

承渡舟揉了把脸,感到羞愧,道:“我昨晚一生气,把盒子放床底下……没来得及看到纸条。”

“承渡舟!”段星野抬起脸,提高嗓音,“你还好意思生气?昨晚到底谁该生气?以前我进你房间你都不吭声,昨晚突然禁止我入内,什么意思?是不是故意为难我?我看你就是不想见我。”

一旦翻起旧账,段星野就乌瞳明亮,有使不完的精神。

承渡舟无意跟他争辩,此刻就算段星野朝他射来一万支毒箭,他都能全部卸下,因此语气是好的:“你看到我也不打招呼,好像没有我这个人一样,我心里也会不舒服,就说了那种话。”

“我看你就是强词夺理!”段星野噌的一下站起来,道,“我不跟你打招呼你就不让我进房间,你怎么比德育处主任还讨厌?”

承渡舟很轻地抿了下唇,虽然丢脸,还是说:“你吃炒年糕的时候也假装没看见我,我心里一直记着,这是第二次无视我,所以我不舒服。”

“……”

这回轮到段星野说不出话,快速眨了眨眼,可能是觉得开始玄幻,跟不上了。

承渡舟趁着机会,干脆把不痛快都说出来:“你总是跟蒋斯祁他们在一起玩,不过问我的感受,我就当你不想要我这个朋友,我就走了。”

段星野内心里一阵翻腾。

他跟蒋斯祁他们玩,还不是因为承渡舟要回沪市,又不跟他讲清楚,后来还做家教,也不告诉他,承渡舟自己没时间陪他,又不让他跟别人玩,哪有这样的。

段星野并不买账,大大地、着重地“哦”了一声,拖着长长的调子:“都怪我,是我让你走的,那你现在走吧,火车改签还来得及吗?你等我换衣服,亲自送你去火车站吧。”

放在以往段星野这么跟他说话,承渡舟又该皱巴巴了,但有了那张纸条当背书,他突然就听懂了段星野的正话反说。

承渡舟道:“我本来就不想走。”

段星野倏地收敛气势,乌瞳沉沉地看他,浑身的硬刺好像成了一副空架子,只要靠近了就能发现并不疼。

承渡舟继续道:“我又怕留下来没有意义,所以想等你开口挽留。”

段星野轻哼一声:“那你不是得偿所愿了?”

“对。”承渡舟低下头,眼眶泛起潮湿,上前一步,“所以我们不要再吵架了,我一想到要跟你分开,心里就很难受,又想到如果我把盒子放在床底下,永远不知道你的纸条,我们可能会抱着误解不见面,就心如刀割,还好没有发生那样的事。”

段星野也低下头,雪白的脸庞上,眼眶红得很明显。

承渡舟才走了一个下午,他就觉得很不习惯,不敢想象如果承渡舟没有中途折回,他接下来要怎么办。

以他的性格,认为承渡舟执意要走,会打定主意一辈子不联系,可落在自己身上的那股难受劲,又是实实在在的。

房间里都没人再说话,两个少年鼻息间都有些潮湿,终于不知谁先动了一步,互相走近了,拥抱在一起。

他们是彼此陪伴时间最久的朋友,难以割舍,又因为道不清的羁绊,分离的时候做不到像真正的朋友那样利落洒脱。

段星野歪着头,趴在承渡舟肩上,眼泪从乌黑的眼瞳里大颗大颗滚落,经历大起大落的心境,着实是有些委屈了。

还好承渡舟没有像父母那样一走了之,要是把他抛弃在孤立无援的世界,该多可怕。

“承渡舟。”段星野憋紧了嗓音,终于流露出脆弱,道,“你以后一定要说话算话。”

“好……”承渡舟吸纳着他睡衣上的白桃清香,喉间哽塞了一下,道,“那你以后有什么话都要直说,别总是让我猜。”

段星野眨眼,最后一串泪珠断线,吞咽一下有些咸涩的口水,撑起身看向承渡舟,挑起眉梢:“你在跟我讨价还价?”

“…………”

*

承渡舟跟承贤那边说明了原因,表示会在渝市继续完成学业。

承贤虽然想把承渡舟带在身边,但是没有强求,他知道承渡舟自小独立,而且阚家也是尽心尽力对承渡舟好,在用心培养,所以让承渡舟继续住在那儿,他放心,就是平常的海鲜以及时令水果往渝市寄得更勤快了。

承渡舟回来的当晚,阚大山十分高兴,一是因为他看出来段星野高兴,二是他更喜欢小楼里有人气和活力。

阚大山想叫厨娘做一桌好吃的,但是却被段星野制止了,他表示要带承渡舟出去吃。

阚大山只当他们要单独约会,状似深思熟虑一番,答应了。

段星野带着承渡舟去了那家商场的韩式料理店。

承渡舟恢复理智后,总觉得被内涵到了,说:“……不一定非要这家店,换一家吧。”

段星野却不由分说把菜单塞进他手里,道:“就这家。”

承渡舟脸上已经热了,特意翻过炒年糕那一页,想点些别的,好绕开话题。

段星野发现他的意图,又帮他把菜单页给翻了回来,说:“只能点炒年糕。”

“……”承渡舟感受到了淡淡的压力,道,“我不想吃。”

他实则对炒年糕没有多大兴趣。

段星野在摊开的菜单后方缓缓摇头:“我怕你迈不过这道坎,以后老跟我提,老跟我提,动不动就炒年糕……别磨叽了,赶紧点吧。”

承渡舟:“……”

我显然不是这种人。

*

第二周去上学,班里同学对于承渡舟的回归表达了热烈欢迎。

蒋斯祁照旧在大课间来找段星野,一进教室门就起跳,高举的手腕下压,对着空气做了个投篮的动作,谁料眼神一瞥,看到教室后排端坐的承渡舟。

“我去……”蒋斯祁落地时脚后跟打滑,差点摔倒。

他见鬼一样问段星野:“他怎么又回来了?”

听说承渡舟要走,可把蒋斯祁高兴坏了,几乎要敲锣打鼓了,相信自己以后能在段星野心目中荣升第一的位置,没想到承渡舟给他来了个虚晃一枪。

“我怎么知道?”段星野漫不经心道,“想回来就回来了呗。”

“不是。”蒋斯祁道,“哥们都给你订好游艇单身派对了,就在周末,你去还是不去呀?”

段星野抓到了盲点,问:“参加游艇单身派对和承渡舟回来有什么关系?”

“啧。”

蒋斯祁不好明说。

他还以为承渡舟走了,两人就算分手了,结果还是没分掉啊。

*

一晃眼,高二上半学期结束,寒假来临,与此同时春节的脚步也近了。

承贤今年来渝市小楼过年,所以承渡舟不用回沪市。

渝市下雪了,承渡舟和段星野一起出门采购年货,回来的时候,走在积雪的道路上分外小心。

进门之前,段星野来到门口的信箱边,褪去手套,朝指尖呼了一口热气,白雾散开,他伸手取下信箱里爆满的信件。

因为阚大山是剧作家的原因,每到春节,总会有各种好友以及机构寄信,所以近期每天都需要清理信箱。

段星野低着头,随手翻了几份。

冬天在户外,他戴着白色的羊绒帽,从帽檐边缘顺出来几缕乌黑的发丝,衬得一张精雕细琢的脸蛋愈发小巧,在下雪的天气里,他雪白的皮肤亮得几乎通透,垂着视线看信件的时候,鸦羽一样浓密的眼睫毛会轻微颤动一下。

承渡舟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撑伞,就站在一旁,思绪再次在段星野这儿迷了路。

十七八岁的少年长身体很快,也正是青春期荷尔蒙爆发的时候,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承渡舟曾经懵懵懂懂的感情日渐清晰,私下相处时,因段星野的美貌失神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不过他一直内敛本分,除友谊之外的感情都不曾向段星野表露过。

况且承渡舟一向反对早恋,怕耽误考大学。

——“这好像是我爸寄来的。”

段星野突然出声,拿起一张夹杂其中的明信片,示意给承渡舟看。

承渡舟回神,瞅一眼。

明信片的质量很高档,正面的图画是富有年味的红色风格,背面空白处写了简简单单的几个打字。

【星星,新年快乐,祝一切都好。】

署名一个抽象的单字“段”。

承渡舟皱了下眉,知道是段启围的时候,第一感觉是不愉悦。

不论段启围过去对他如何客气,但是他现在仅站在段星野的立场考虑,段启围自从离婚放弃抚养权后,就再也没回来看过段星野,如果决定不再给予身为父亲的关怀,干脆不要来打扰他们的生活,但是像现在这样逢年过节寄一张明信片,定位尴尬,没有诚意,把亲生儿子当成公司客户一样去维护。

承渡舟问:“你准备怎么办?”

段星野把明信片放在外套宽大的口袋里,说:“先进去放东西,再陪我去趟邮局。”

承渡舟不解,但没有过问多余的事,他一向尊重段星野的决定。

两人没进屋,把采购物品以及信件放在门廊下,便一起走向距离社区不远处的邮局。

段星野不用提东西,便没戴手套,两只手塞在外套内里毛茸茸的口袋里,却依旧感觉不够暖和,他像一个球,走着走着,圆润地挨到承渡舟身旁。

承渡舟瞥他一眼,伸出手,段星野握住,然后由承渡舟带领着揣进口袋里。

显然,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冬天段星野喜欢握手,尤其承渡舟火力旺盛,手跟手贴着很舒服。

段星野深吸一口冷空气,鼻尖再次泛起湿润的粉色,轻松道:“我准备把明信片退回去。”

承渡舟安静一下,道:“如果不想要也可以不处理。”

段星野摇头,语气里多了几分坚定:“要退回去,不然明年、后年、大后年,每年都会有这样的明信片,退回去是表明立场,我不需要他的亲情施舍。”

外套口袋里,承渡舟捏了捏段星野柔软的掌心。

段星野一步一步踩着积雪,鞋底发出吱呀声响:“其实没我想象得那么难。”

承渡舟看他:“什么?”

“父母离异这件事。”段星野低下头,专心踩着雪,语调很平静,面容也很淡然,道,“第一次跟他们去律所的时候,是晴天,但是透过写字楼的玻璃看出去,总感觉像阴天,我那段时间也不想回家,觉得家里没有声音,有点让人喘不过气……但是现在不会了,要不是今天收到这张明信片,我也没意识到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们了。”

承渡舟心下放松,他怕明信片的出现会打扰到段星野,但段星野已经不受父母的事困扰了。

段星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好的,反正知道外公会爱护他,承渡舟会陪伴他,这是他确信的两件事,久而久之,不安的心就沉静了,渐渐也就明白,父母的离异不是他的错,父母的过去不代表他的未来。

段星野走着走着,突然道:“我想玩雪。”

两人决定中途开个小差。

段星野把手套戴上,接过伞撑好,承渡舟蹲在草丛边帮他收集雪球。

忽然,承渡舟脖颈后方一冰,他被激动得缩起肩,回头看。

段星野刚才抓起的一捧雪全洒进了他的后衣领,因恶作剧成功,大笑着跑开了。

承渡舟被捉弄得牙痒,但看到冰天雪地间段星野无垢的笑颜,那点点不甘都化为了无奈。

新的一年,他依旧希望段星野天天开心。

*

很多年后,段星野问:“为什么你每年都祝我天天开心?”

承渡舟道:“因为你开心了,就不会折腾我。”

“……”

段星野让承渡舟见识了一下如何在开心的时候折腾他。

*

进入高三,惠思特的学生分为两拨,一种是专注申请国外大学的,另一种是备考国内高校的。

承渡舟知道段星野要学音乐,道:“你是出国的吧?”

据他了解,蒋斯祁那群人都是出国的。

段星野问:“你呢?”

承渡舟低下头揪毛绒玩具的耳朵,道:“我要参加高考的。”

承贤找承渡舟谈过几回,表示更希望他能出国读书,让他不用为家里考虑。

承渡舟没办法不考虑,他知道家里供得起,可是得拿出家产的四分之一,他希望父亲不要把钱用在他身上,自己出去旅游,或者存着养老,而不是因为他,让家人的生活质量有所下降。

段星野不一样,出国的费用对阚家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完全可以说走就走。

两人此时正趴在床上,段星野从一旁桌上扯下来一张国内地图,铺展开,道:“你选个地方,我们填那里,读研的时候再申请国外。”

本科搞出成绩和项目,申请全奖更容易。

承渡舟偏头看段星野。

段星野用笔敲了敲他:“干嘛?”

承渡舟却是一低头,把脑袋抵在段星野的手臂上。

段星野:“……”

承渡舟正是打算本科在国内蓄力,研究生再申请出国,他以为这一段是自己一个人的旅程,不曾想过段星野要陪他一起走。

*

炎炎八月,承渡舟和段星野占据了惠思特的荣誉榜单前排,收到了目标大学的通知书。

承渡舟被录取的是建筑学,段星野的则是经济与金融——他最终还是没参加艺考。

九月中旬,十九岁的两人一起前往京市,参加报道和军训。

承渡舟和段星野在不同的学院,经过跟辅导员沟通,他们被安排进了一个混住的宿舍。

宿舍一共四个人,但是段星野从小到大还没有跟这么多人一起住过,也没住过这么小的空间,起初是不太习惯,但好在有承渡舟在,他每天军训结束,去独立卫生间洗个澡,就能上床睡觉。

而承渡舟会帮他洗衣服,洗的是跟家里一样的味道,揽下他的值日,早上叫他起床,把他的被子叠成豆腐块,防止突击检查,还能提前把早餐他准备好。

宿舍里另外两个新生都看呆了,见承渡舟一个大帅比忙前忙后,时间久了,莫名觉得他身上有种……人夫感。

*

承渡舟对段星野实在是太好了。

舍友扪心自问,再铁的关系,他也不能对兄弟好成这样,忍不住道:“冒昧问一下……你俩不会是亲兄弟吧?”

段星野正坐在桌子边啃苹果,闻言,撩起乌黑的眼瞳瞄了眼旁边承渡舟,道:“不是。”

舍友“哈?”了一声。

段星野舔了舔唇角:“但胜似亲兄弟。”

承渡舟:“……”

舍友“哦!”的一声,放心了,合理了。

正在叠衣服的承渡舟却扔下衣服,有点小情绪。

谁跟你胜似亲兄弟?

*

承渡舟和段星野进入学校后,是很爆炸的存在,他们在大荧幕上都是很出挑的脸,即便穿着统一的军装,依旧在人群中发光耀眼。

校宣传部的记者整天端着相机在各个方阵间拍照,在承渡舟和段星野各自的班级徘徊得尤其久。

于是那几天的校园公众号,因为放了两人军训时的照片,浏览量突破了历史新高。

两人凭着贼牛逼的长相,声名远播,训练休息的期间,其他系的学生都慕名而来,他们的方阵俨然成了网红打卡地。

傍晚解散的时候,段星野会拿矿泉水瓶戳承渡舟的腰:“快点快点快点……”

是催促他交手机。

段星野先会检查企鹅,再检查微信,见承渡舟没有加那些来索要联系方式的同学,才把手机还给他。

承渡舟问:“满意吗?”

“什么满意不满意。”段星野一边拿手指戳他的肩,一边倒退着走路,道,“你知道刚上大学有多少人荒废时间在网络聊天上吗?不要以为进了大学就没事了,打起精神,首要任务还是搞好学习。”

承渡舟看着夕阳下,段星野煞有其事的傲娇表情,他心里忽而涌现暖洋洋的热意,抿唇忍住笑。

*

军训结束后,老实巴交的承渡舟突然想起要看段星野的手机,一直以来都是段星野翻他的列表,他从来没有翻过段星野的。

“我认为这不公平。”

以示公平,段星野把手机给他。

承渡舟拉出微信申请列表,显示过去半个月段星野一共加了两百人。

“……”

承渡舟把手机翻转过来,无声地索要解释。

段星野很淡定:“都是人脉。”

“……”

*

段星野从小就有社牛潜质,他加的确实是人脉,但不会捧着手机聊天,他是懒得去应付和维系的,跟谁都是有事说事,高效又利落。

经历一个军训期间的磨合后,他习惯了住宿生活。

但是承渡舟却不习惯了。

一次段星野洗好澡出来,头发还是湿漉漉的,穿着宽大的T恤,裤子长度及膝盖,正在打游戏的室友一晃神,瞥见段星野的小腿,惊呼出声:“我去!小段,你这腿绝了,比漫画里妹子的腿还好看,话说你皮肤怎么能这么白?”

段星野小腿形状又长又直,军训没让他晒黑,皮肤还是那么雪亮干净,又不失牛奶肌的光滑,小腿肚上坠着水珠,无疑能引发狼叫。

承渡舟经提醒,顺着看去,一下子脸黑了。

他挡了一步室友的视线,又把段星野逼到下铺床上坐下,捞起他两只脚踝放在床上,撤开被子往上一盖。

做完这些,他才转身继续找衣服。

段星野坐在下铺,乌黑的翘梢眼睛朝上看,一直随着承渡舟移动,表情里总像掖着笑,他似乎看明白了什么,忽而乌瞳弯起,亮亮的。

他两手在被子里搓着小腿上的水珠,看向室友,回答他刚才的问题:“不知道,天生的吧。”

*

那天晚上,承渡舟在黑暗中辗转反侧,拿着手机在淘宝上搜索不透光床帘布。

就因为室友多看了段星野的小腿一眼,心态崩了。

承渡舟跟段星野都是下铺,床相连的,枕头抵着枕头。

对面微弱的光传到了段星野这边,他爬起来,上半身越过横杆,掀开承渡舟的被子,悄声道:“干什么不睡觉?”

承渡舟平躺着按灭手机,纠结片刻,壮着胆伸手,勾下段星野的脖颈,同样以气声道:“咱搬出去住吧。”

段星野偏过头,两人此时上下颠倒,靠得很近,都能闻到清新的沐浴液芬芳,盖在底下悠悠浮动的,才是他们更为熟悉的彼此身上的气味,一个是甜暖的白桃,一个是冰冷的海洋。

四周黑暗,承渡舟看不清段星野此时的表情,只知道那双乌瞳是亮晶晶的。

段星野悄悄道:“你应该去学土木工程。”

“为什么?”

段星野靠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敏感皮肤上:“真是又土又木啊。”

“……”

*

承渡舟没有听从建议,依旧是建筑学专业的学生。

他从小就有存钱的习惯,到了现在也是一笔巨款,所以租房不难,还没到周末,就租到了一个距离学校近的两室一厅的房子,空间对两个人来说够大,环境也非常整洁。

因为是新生,承渡舟跟段星野的行李暂时不多,不过他们都有晚课,那天搬家的时间比较晚。

承渡舟先把主卧给段星野收拾好了,正要去收拾次卧,段星野往床上一瘫:“算了吧,明天周末再收拾吧,今晚先睡了。”

承渡舟便没再折腾,洗了个澡,也留在主卧休息了。

可两人躺在床上后,反而清醒了,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虽然从小就睡一起,但是今晚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也说不清。

可能是因为……知道这里没有其他人,是完全属于他们俩的空间。

周围的气氛也好似化成了丝丝缕缕,变得奇怪。

承渡舟低了下眼,刚开口,又清了下嗓,掩饰住喉间的滞涩,道:“要不然聊聊天吧?”

段星野点头,下意识地抿了下饱满的玫瑰色唇瓣。

承渡舟视线受到吸引,可能自己都没有多想,毫无征兆地靠近。

然后两人就聊上了,在没有经验和工具的情况下,还聊得特别深入。

自此,他们一边忙学业,一边经营没羞没臊的生活,大学四年过得忙碌而又充实。

***

大二的时候,一次逛街,段星野被星探发现了。

那个星探非常热情:“你好,我是盛行娱乐经纪公司的,这是我的名片。”

他本来想挖段星野去当神颜偶像,但是段星野一开口,他就被那独特的嗓音给吸引了,忙追问:“请问你会唱歌吗?”

段星野点头。

星探道:“你看能抽空来我们公司试音吗?”

段星野把名片都还了回去,摆手:“抱歉,我没兴趣。”

留星探一脸失落地站在街头。

回家后段星野跟承渡舟聊起这事。

“你不是喜欢音乐吗?”承渡舟问。“为什么不试试?”

虽然两人没有聊过,但承渡舟知道,段星野放弃艺考是想陪他上完本科。

段星野想了想,道:“喜欢音乐又不一定要当歌手,音乐是一门艺术,一种生活体验,我学金融不影响我写出好听的歌,也不影响我唱歌。”

承渡舟蹲在段星野面前,牵他的手吻了吻:“我只希望你能做喜欢的事,不会因为我,让你的人生体验有亏欠。”

“因为你?你想得美吧,现在挺好的,而且你也知道。”段星野说,“我不喜欢娱乐圈,太躁了。”

“嗯,确实。”

***

然而在另一个世界,另一种时空。

十八岁的承渡舟放弃建筑学,参加艺考,想成为叫座的电影演员。

二十一岁的段星野打开电视机,在屏幕上看到了承渡舟。

男人出落得俊朗成熟,在影视业初露头角。

那时他和承渡舟不见已经四年,段星野骄傲得不愿打电话联系,但他最终还是去参加了音综选秀,一步一步,靠近承渡舟所在的圈子。

***

——“无论在哪个世界,何种时空,我都会整理好自己,再从容地走向你。”

——“亲爱的,我也是。”

***

【问题:你现实里见过最牛的人是什么样的?】

【匿名用户:】

这个我有发言权!提名我的导师,他是我见过最牛的人,没有之一!

提前申明,这不是小说。

我导今年二十七,已经被赋予教授职位,他是从英国皇家音乐学院研究生毕业,你可能说这没什么,但他是从国内TOP名校金融学跨考过去的!牛不牛!他的词作甚至得过国外的顶级奖项,真是不给本专业的人一点活路啊!

我导年初刚从国外回来,跟他先生一起。是的,我导结婚了,还是跟同性,我们一个组的小姑娘都哭死。不过他的先生也非常牛逼,暂且按下不表。

犹记得第一次见我导,毫不夸张地说,我们三个小姑娘都被美晕了,真的是美,他一个男人,是那种很仙很灵气的长相,而且皮肤超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好多,逆天了,第一次师生见面,我们全程盯着他的脸,中蛊一样,都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不过因此漏了任务后来被骂了,他性格一点不含糊,很严格。)所以我导是长相很牛的那种人。

他跟他先生是大学同学,严格来说是竹马关系,幼儿园就一个班的那种,(是不是嗅到神仙爱情的气息了!)我导不是本科学金融的嘛,人脉又广,拉着他先生从大一时就开始投资理财,到了大四的时候,两人留学的费用都赚够了,而且还多出来好多,所以出国四年,他们没问家里要一分钱,还过得特别潇洒。我导的理财能力就是牛。

虽然他很会赚钱,除了本职音乐学院的工作,还会演奏小提琴,写词作曲,随随便便拿出来一样都是专业级别的,但神奇的是,他身上没有一点物质的气息,只能说仙男不愧是仙男,他经常跟我们说的一句话就是“人生是场体验”,所以在他身边很容易心静下来,有种活在当下的真实感,他的心态就很牛。(但出了他的办公室依旧要内卷TAT,不能跟大佬学,毕竟大佬有钱有颜有才华,还有个把他宠上天的老公。)

终于说到我认为最牛的部分,就是我导跟他先生的爱情。

介绍一下他先生的背景,跟他同岁,竹马竹马的标配,是建筑师,已经自己开建筑设计公司当合伙人了,也是个大佬,本科期间就获得了国际大奖,给他个代号就叫“总裁”吧。(总裁文照进现实的总裁。)

总裁很帅,不是一般的帅,超一米九了,跟我导站一块儿的时候,有身高差,周围人嗷嗷一顿乱磕,说句不怕被骂的话,我没见过比他俩更好看的明星,天生丽质的那种,他俩不去娱乐圈发展真的可惜了。娱乐圈可惜了。

回忆第一次见总裁,他高调地开了一辆布加迪停在校门口——等我导下班。

然后造成了拥堵,被我导骂了。Orz

你们绝对想象不到,一个巨A的霸道总裁,被骂的时候超级乖,都给我看懵了。

听说他俩结婚已经四年了,但是很有仪式感,戒指从来不脱手,而且每周的工作日期间,固定周四约会。

我导提前跟门下几个学生立好规矩,一是下班勿扰,二是下班勿扰,三是周四下班前半小时拒绝谈论文。怕来不及下班约会。

他白天工作时效率很高,所以很反对加班的。

然而上一次期末,学院要数据,逼得很紧,要所有老师当天把一门理论课的卷子批出来,汇总分数交上去。

那天正好是周四,我导毛了,走不掉,因为他一走影响整个学院的汇总结果,所以他在办公室里骂领导,他嗓子是很亮很透的那种,隔着门都能听到,我当时也在,正好学院领导从窗户外经过,朝办公室里看见了眼,又走过去了。

那表情我笑死了,脸颊上的肉都在抽,至今难忘。但他不敢拿我导怎么样,因为学院指望我导发刊,而且我导人脉很广,到哪儿都是香饽饽。

这是起因。

我导骂过之后,还得批卷子干活,他给总裁打电话,说今天要取消约会,一开始语气很严厉,不容辩驳,可能总裁那边不乐意,然后我导声音就渐渐小了,最后捂着话筒,讲悄悄话,偶尔飘过来几个字眼,他南方口音,很软的,像哄小孩子一样。

我当时就趴在办公室茶几上,用笔记本帮他处理工作,把大腿都拧轻了才没让自己露出姨母笑。

我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但是半小时不到,总裁驾到,还带着打包好的精美大餐。

我那天有幸,跟他们一起共进晚餐。

总裁看着高冷,其实很平易近人,还会询问我的就业状况,让我找不到工作找导师,然后我导横他一眼,却没有拒绝我的意思,呜呜呜,跟他俩吃饭超级幸福,他们长得都跟天仙似的,但是没有一点架子,像两个大哥哥一样。

而且我发现总裁虽然冷面,但是每当我导开口,或者聊起我导什么事的时候,他眼睛里都会有亮晶晶的笑意,默默的,不动声色的那种,我又是一顿哐哐猛磕。

我导批卷子是有些慢的,他是每个字都要看过来的那种,后来到八点了,我打了声招呼离开了,那时候总裁还在等我导。

九点的时候,我回宿舍经过学院楼的下方,看到二楼那扇窗的灯还亮着,想绕道看一眼。

经过窗外的时候,我发现坐在桌子后的人已经变成了总裁,正在认真批卷子。

那我导呢?

我导坐在总裁怀里,靠着他胸口睡觉,身上盖着总裁的外套,那张脸感觉更小了,他睡得非常静谧。

我说不出那种感受,看惯了长辈们以及同龄人鸡飞狗跳的婚姻,人人好像都在抱怨不公,互相沟通不畅,我并不认为婚姻很美好,但是我导和总裁却给了我不同的答案。

我导和总裁的婚姻很牛,更准确点说是他们经营爱情的方式很牛,并非是跟他们吃过一顿饭就下的结论,而是单看两人的状态,无论什么时候见他们,他们都是在亲密关系中受到滋养的状态。

两人作为个体,不一定完美,但是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灵魂一定是正好契合,紧紧卡扣在一起的,就好像我导在总裁怀里睡觉时候的样子,一具身体成了另一具身体的拼图,他们是如此密不可分。

评论区:

“呜呜呜呜!神仙爱情!秀我一脸!”

“不信,除非你爆照!”

“赶紧开vip吧,别拿小说骗人了,我情愿花钱也不相信是真的。”

“看两个优秀的人谈恋爱好爽。”

“给大家推个微博,是现实一对真情侣,跟这个类似,是音乐家x建筑师,都很甜@夜渡星河。”

有用户看到安利,火速跳转到大眼仔,搜索用户名。

在该微博下,最新一条是发布于上周的一张照片。

夜渡星河:

我家的两只猫科动物。

一只是三岁的小猫,一只是我的小猫。

照片的色调很舒适,虚化的背影里有大片的绿植,一个男人坐在躺椅里,视角是从他的侧后方拍去,他怀里抱着一只猫,那只猫靠着他的脖颈,因为焦距在猫身上,因此男人的脸庞也虚化了,但能看出皮肤雪白,脸型轮廓流畅,微侧头时,眼梢微翘,睫毛很长。是个美人。

再看照片中心的那只猫,脑门上有三条浅淡的斑纹,偏偏鼻子下方有一小撮灰褐色的毛。

嗐,像个媒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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