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高一, 5·20那天是周五。

段星野刚到班级,课桌上就堆满各式各样的巧克力。

蒋斯祁从中捞起一盒,抽出张署名的卡片,“嗬!”的一声:“这不是六班那位男同学吗?可以啊小段, 猎杀范围男女不限了。”

承渡舟刚巧经过, 唇角线条很轻地拉直, 似乎还克制了一下, 才没让视线偏移, 走过去了。

段星野拿书包抽蒋斯祁, 让他滚:“你礼貌吗。”

班里几个女生,敏锐地瞄向承渡舟,见他脸色比平时还要冷淡,心里一阵耐不住的激动。

承渡舟就是校园小说里那种坐在教室后排不爱说话的男朋友——段星野的。

*

下午, 段星野参加的体育选修课提前放了。

蒋斯祁等几人不跟段星野一个班, 闻讯也赶来,围坐在他座位旁闲扯,玩手机。

段星野课桌里的巧克力塞不下, 趁蒋斯祁他们都在, 拆了一盒。

此时教室里的人不多, 除了蒋斯祁几个, 零星还有五六人。

承渡舟正在喝水, 瞥见段星野拿起盒子走向周围同学分发巧克力,他把水瓶放下, 拧紧, 翻过一旁的练习册, 低头开始写。

可他一颗心却吊在巧克力上, 有生怕被落下的忐忑, 也有等着轮到他的紧张,还暗中估算段星野走过来的距离,好在恰当的时机抬头,流露出微讶的神色,说一声“谢谢”。

“哇~感谢~”

“唔!这巧克力好好吃!”

“我要选这个草莓形状的,嘻嘻……”

“我也要!我也要!”

前排座位间已经响起闹哄哄的声音,只有最后一排的承渡舟还在埋头写作业,仿佛不知道大家正在分享巧克力。

段星野此时走到了第四排,跟承渡舟之间还差了两排,并且那两排没有人,成了中空地带。

段星野给第四排最后一个同学发完,转身往自己的位置走。

“……”

最后一排的空气霎时间冻结。

蒋斯祁叫道:“再给我两块。”

段星野坐下,直接把盒子撂桌上:“自己拿。”

他们继续聊得热火朝天。

承渡舟在横线上开了个根号,捏笔的食指抠动大拇指。

心,一下就皱巴巴了。

*

自从上初中后,承渡舟就有种跟段星野渐行渐远的感觉。

经过小学六年,两人在学校里的交友圈已然固定。蒋斯祁跟承渡舟气场不合,承渡舟不想融入不合适的圈子,尤其是一群富二代的圈子。

与此同时,段星野对承渡舟的依赖越来越少,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说出“承渡舟是我最好的朋友”这种甜甜的话。男孩子都长大了,日渐内敛,即便对最亲近的人都会藏有心事。

不过承渡舟还是确信他是段星野最好的朋友,虽然在学校里段星野跟蒋斯祁的关系更好,但是回家后,在他的房间里,两人相处的感觉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段星野会因为他的生日推掉其他的邀请,出去旅游带回来的礼物,给他的和给其他人的永远不一样。

反之亦然,段星野的事在他这儿永远是第一优先级,段星野对他来说同样是最特殊的。

但是段星野没有把巧克力分给他,承渡舟依旧会为此伤心。

重点不是巧克力,他有,今天也收到了巧克力。

但段星野把巧克力分给所有人,单单漏了他。

为什么同学都有,身为好朋友的他没有。

承渡舟思想纷杂之际,感到前排有人朝这边走来。

他不看也知道是段星野。

承渡舟收拢思绪,神色中未透露出半分异样。

为了掩盖自己因为分不到巧克力而沮丧的事实,这时段星野再问他要不要,他不会要了。

不是赌气,而是强调自己本来就不想吃,证明就算刚才没拿到,也没什么,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段星野直接一手按在承渡舟的练习本上,打断他写题,问:“作业是不是还没发?”

承渡舟抬头,一脸矜持地道:“不要。”

段星野:“……”

承渡舟:“…………”

两人对视了足足有三秒。

承渡舟状若无事地站起来,说:“还在老师办公室,我去拿。”

段星野一直目送承渡舟从教室后门走出去,表情里看不出在想什么。

而承渡舟一脱离教室周边的范围,清秀的脸庞上爆发开红潮,抱住楼梯旁的承重柱磕脑袋,尴尬得浑身发热,好像投进了火里烤。

太丢人了。

*

承渡舟是物理课代表,磨蹭到下课铃响,才抱着作业回到班级。

他日常顶着副寡淡表情,给每组发下去,走向自己的位置,只是还没坐下,看到刚才摊开的练习册上贴了一张黄色便签。

便签是他的,字是段星野的。

【你不是收到了很多吗?】

“……”

承渡舟把便签摘下来,知道段星野说的是巧克力,好不容易淡定下来的脸庞又红了。

只是这回,尴尬中又透出丝丝缕缕无法捉摸的躁意。

*

那天下午蒋斯祁还好好的,只是放学来找段星野的时候,一脸沮丧。

这在他这样开朗得近乎混不吝的人身上是很罕见的情况。

段星野对承渡舟道:“你先走,我自己乘车回家。”

承渡舟“哦”了一声,他出校门后,在街对面的奶茶店里坐下看书。

到了七点半的时候,天都黑了,街灯早已亮起。

承渡舟余光瞥见校园里走出来两道修长的身影。

正是段星野和蒋斯祁他们。

就见蒋斯祁耷拉着脑袋,掏出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段星野。

段星野收了。

然后他们道别。

段星野停在原地,拿出手机准备打车,然后看到承渡舟过马路走来了。

段星野挑了挑眉:“你没走?”

“点了杯奶茶。”承渡舟面不改色,道,“让我等了一小时。”

段星野:“……”

你猜我信吗?

*

段星野视线越过承渡舟,望了眼街对面的奶茶店,语气戏谑:“了不起,没倒闭。”

承渡舟瞥向段星野手中,是一份精美的巧克力礼盒,像是岔开话题:“想起来了……给你个东西。”

段星野奇怪:“什么?”

承渡舟在书包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个带蝴蝶结的盒子。

也是巧克力。

段星野接过,顺手就把蒋斯祁给他的那份顺着承渡舟敞开的书包投进去,一边低头拆盒子的蝴蝶结,一边问:“送我的?”

承渡舟:“嗯。”

段星野突然警觉,抬头:“别不是拿其他人送你的给我吧?”

承渡舟坦白:“别人送的我都上交老师了。”

段星野怀疑:“老师还没收巧克力?”

“不是,本来她不要。”承渡舟道,“我说不想早恋,她帮忙收下了。”

“……”

*

段星野继续拆蝴蝶结,这回唇角扬起不明显的笑痕:“为什么送我?”

承渡舟眼睫一颤,低头:“蒋斯祁不是也送你了吗?”

段星野看他:“蒋斯祁那是被女神拒绝,自己留着伤心,转送给我了。”

承渡舟并不同情可怜蒋斯祁,反而心里热热的,抬手摸了摸眉尾,说:“5·20巧克力打折促销,不买很亏。”

“啧。”段星野拆开盒子,嘀咕,“抠死你了……”

*

盒子里的巧克力都用透明袋子独立包装,各个样式精美,很讨喜。

承渡舟观察段星野的表情,见他似乎不讨厌,心下放松。

骗人的,这个品牌没有打折促销,因为店里的每种巧克力都由手工制作,所以小小的一颗单价就能达到一百零四,五个正好五二零。

承渡舟说:“走吧,我打车。”

段星野却转过身背对他,声音含糊道:“你看下我书包……不是隔层。”

承渡舟把段星野的书包拉链打开,仅是翻了一下,就看到了一个包装成长条状的盒子。

他看了眼,问:“送我的吗?”

段星野蓦然有点脸热,不耐道:“你快点拿。”

承渡舟脸上也热了,没再说什么,帮他拉好书包。

皱巴巴的心一下又展开充盈了起来。

*

两人决定走一段路再打车。

五月,不下雨的天气,连吹来的风都刚刚好。

承渡舟打开包装盒,发现段星野送他的是白巧克力,圆形的,用了黑色巧克力酱涂了格子纹路,制作很粗糙,才明白是段星野自己手工做的。

段星野瞥到,连忙警告:“不许觉得丑!”

承渡舟往嘴里塞了一颗,一边脸颊鼓起来:“没觉得丑。”

段星野这才满意,也拆了包装,咬下制作成冰雪奇缘里雪人造型的巧克力,也是他在5·20这天尝到的第一块巧克力——至于别人送的,他要么分发,要么给同学了。

承渡舟突然问:“如果我不拿出来,你是不是也不准备拿出来给我?”

“谁说的?”段星野声音扬高了些,“我早放书包里了,只是忘了,又不打算今天送。”

承渡舟点点头,道:“你什么时候做的?”

段星野道:“上周末出去玩的时候。”

但是在家里的时候,段星野没有拿出来过,在学校里也没有。

承渡舟这时明白,段星野的手工巧克力,只有自己的份。

承渡舟又塞了一块进嘴里,顺势舔了下修长的食指尖。

段星野眼神飘过去,又开始动心思了:“好吃吗?”

他当时做完并没有自己尝尝。

承渡舟:“嗯。”

段星野停下来:“给我一个。”

承渡舟捏起一颗给他。

但段星野左右手都有东西,很自然地低头,含住巧克力,

柔软温热的口腔碰到手指,鲜红的舌尖微微一勾,留下水痕,热意快速奔窜向心脏。

承渡舟气息停了,看着段星野,感到一阵无法言说的强烈心悸。

*

过了没几天,学校筹备的校庆节目单下来了。

段星野在上面,是小提琴独奏。

蒋斯祁看到消息后便找到段星野:“小段真给力,我记得每个参演人员都有一张前排票,可以给亲友,是这样的吧?”

段星野一手撑住脸颊,寻思着道:“对……我还没想好给谁。”

蒋斯祁立即目露渴望的光芒,双手不断往自己这边捞空气,吸引着段星野的注意力。

他太想要了,一般同学在校庆典礼上只能按照班级来坐,除了有特权,可以坐在前排。惠思特的活动格调很高,值得一看,而且他女神届时也会登台表演。

段星野却没有看到蒋斯祁,因为承渡舟抱着物理作业进来了,经过身旁。

段星野拦了下承渡舟,道:“我的内场券给你吧。”

承渡舟顿了一下,说:“好。”

“……”

蒋斯祁一僵,过了会儿,他挺直摇杆,双手握拳,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沉默是一个男孩最大的哭声。

***

不出意外,承渡舟在金橡奖二封影帝。

满场热烈的掌声中,承渡舟登台,仪态谦逊地从嘉宾手中接过金色的奖杯,站到致辞台后方。

直播中的弹幕都被“承总yyds!”刷满了。

努力过后收获结果,总会引发感慨,承渡舟也不例外,在镜头下,罕见地显出满足和高兴的情绪。

他个子高,把话筒拔上去了一截,还是高,不得不弯低些脖颈说话。

承渡舟把导演、编剧、同剧组的演员以及演艺路上给他提供过帮助的人都感谢了一遍,人际交往上的情商很高,做到滴水不漏。

接着,他话音停顿,似乎在思考,表情也起了些微的变化,多了分温情,不再那么客套,连低磁的声音都有了柔软的迹象。

安静的体育馆内,嘉宾和观众都看着他。

——“最后,感谢我先生。”

承渡舟说完,台下立即响起起哄的掌声和笑声,心知肚明,这才是重头戏。

段星野坐在前排,咬了咬下唇,过敏症发作,开始不自在了,但也混在人群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撇巴巴掌。

“剧组拍摄的过程很漫长,鲜少能回家,但是我先生会体谅,经常来探班,我面对工作的心态也因为他变得积极起来。”承渡舟不再看镜头,目光移往台下,几乎不用寻找,便在某处定住,深黑的眼眸里浮现笑意,道,“最后的最后,还是感谢我先生,我后来才明白,自己一直有幸享受着偏爱,因为从很久以前,他就总把最好的都留给我。”

全场掌声雷鸣。

镜头适时给到台下的段星野。

段星野对上承渡舟的目光,心里热了,薄薄的白皙面颊透出一层好看的粉,他也知道全场的焦点都投了过来,于是动作略显敷衍,但是态度又很明确地,手掌贴了下玫瑰色的唇,反手朝台上的承渡舟轻挥而去。

弹幕疯狂,都磕不活了。

两人把最好的自己都留给彼此,偏爱得明目张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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