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记得外公也说他跟承渡舟谈过, 段星野心情复杂,点头:“好吧。”

“看过你们的综艺。”阚虞道,“渡舟对你很用心。”

段星野静了半秒,嗯一声。

话题再次打住。

前方的复式小楼里, 每扇窗户都透出琥珀色的灯光, 混杂的人声时高时低, 显得花园里昏暗而静谧。

两人的谈话有种断断续续的生硬感, 好像随时要进行不下去。

阚虞默默吸了三分之一的烟, 呼出之后, 舔舔唇角的甜腻感,又神经质地牵起一抹笑,以一种较为轻松的语气,问:“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段星野靠向后方的长椅背, 秋千轻晃了晃。

“总体是好的, 但对于我这样的人,生活想要前进,难免有阵痛的时候。”他没有过多地深入话题, 只问, “你呢?”

阚虞听出了什么, 望着小楼的方向若有所思, 抿住烟嘴半晌后, 说:“挺好的,那里的生活很慢, 日子也平静, 关键不用处理婆媳关系。”

最后一句是玩笑话, 说着, 自己都笑了。

段星野道:“你这次回来多住段时间吧, 外公老了,我平时陪他的机会少,他嘴上不说,其实很想你。”

“这次准备住到月尾。”阚虞问,“你能留几天?”

段星野道:“明天就走。”

阚虞不说话了。

段星野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起身:“我还要找人,先进去了。”

——“星星。”

段星野回头,却见阚虞神色不复刚才的轻松,目光定定地望着前方草地,脸在黑夜里尤其苍白,捉着烟的手在抖。

段星野看着这样的女人,不禁心想,她要多努力,才能掩饰住自己的愧疚和慌乱地来到他面前。

“我听说他的事了……会对你有影响吗?”阚虞问。

“他”指的是谁,两人都懂。

段星野转过身,态度自始至终都很坦然:“事业上没有,感情上更不会有。”

“那就好。”阚虞点了下头,低垂下脑袋,哑声说,“我们没能给你什么,尽给你添麻烦了……如果提前知道结局,我会选一个不爱的人结婚,即便知道不会再有你……我没有能力当好一个母亲……”

垂下的发丝挡住她的脸庞,说着,阚虞终于忍不住,用手腕按住眼窝,肩膀颤抖了起来。

段星野站在原地,突然明白,她的眼泪里,有一部分是为他而流,更多的是为段启围。

她还爱着那个男人,即便被伤过,但听到对方出事的消息,心里没有怨恨疏解后的快感,只有浓浓的悲伤。

八岁时,一个下着春雨的夜晚,段星野在一楼承渡舟的房间里睡觉,听到花园里传来女人轻盈的笑声。

床就抵着窗户,他跪了起来,趴在窗台边。

就见淅淅沥沥的雨帘中,妈妈一袭星光色的长裙,赤脚踩在草地上,正跟爸爸一起跳华尔兹。

两人不顾将他们淋湿的雨,一起旋转,段启围托住她的后腰,阚虞身体后仰,抑制不住发出笑声。

段星野的下巴垫在手臂上,睁着乌黑的眼睛看着。

阚虞直起身扑到段启围的肩上时,看到了窗户后的段星野,她先是一愣,接着,就那么趴在段启围肩上,微笑着朝段星野wink眨了下眼。

——即便结婚十年,他们依旧如少男少女般有激情。

那时候的阚虞,大概以为手握住了一切幸福。

后来男人清醒地抽离,女人用情至深。

一段失败的婚姻让阚虞灰头土脸,一蹶不振。她抛下过往人生的一切羁绊,也不要其他人再想起她,所以去了个陌生的国家,以这样的方式把自己活埋进坟墓。

段星野现在懂了,即便阚虞开启了新的人生,结婚生子,可她的丈夫永远替代不了段启围,伯纳多也替代不了他。

她永远陷在了过去,而过去留给她的是无尽的遗憾和伤痛。

她连自己的人生命题都无法克服,更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情回来面对他。

烟头已经烧到了阚虞的手指,但是她没有松开,仿佛感受不到皮肤上的灼痛,兀自啜泣。

段星野抬头望向远方的天际,深深叹一声气。

可能他们阚家人都是情种,要么不爱,要爱都是把对方烙进生命里。

段启围自私,还要当做无事发生,不顾段星野的心情,放任那对母子作妖,摧毁了段星野最后的温情,因此在段启围出事后,段星野能置身事外,纯粹地感到漠然。

阚虞自私,却也知道自己早已抛弃了母亲的身份,这么多年画地为牢,不仅把自己活成悲剧,还要拿愧疚折磨自己,即便这样,也迟迟不愿意走出来。

段星野因为理解她能力有限,所以对她抱有同情。

或许还感到了一丝放松和庆幸。

阚虞用经历教会他对亲密关系保持警戒,可他遇上了承渡舟,一个毫无保留百分百把自己交给他,又用自己无人匹敌的安全感安抚他的人。

所以可怕的不是婚姻,是牵手错的人。

除此之外,他对女人就再无其他感情,他们未来唯一的连结,只有外公和这幢复式小楼,两人对此都心知肚明。

段星野在原地又站了会儿,没有回应阚虞:“明天走得早,就不再特意找你打招呼。”

他垂了下长睫,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进去了……再见。”

段星野转身走向门口。

他很平静地,跟曾经挚爱的人,跟他们共度过的所有美好时光,说了再见。

……

段星野回到主厅,低头给承渡舟发消息。

Seen:【狗东西。】

Seen:【人呢?】

一抬头,看到了人群里最高的那个人。

几乎是同一时刻,承渡舟也看到了他。

两人对上视线。

段星野发现承渡舟眼睛似乎红了,看到他时明显愣了一下。

段星野正觉得异样,承渡舟漆黑眼眸里闪过复杂情绪,最后归于柔软,又扯起唇角,对他露出一个笑。

傻笑什么?

两人隔着整个厅的宾客相望,可承渡舟笑着笑着,突然眉间一动,哭了。

“!!!”

段星野心里一咯噔,脑子里闪过的第一反应这土狗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他那群朋友又说什么了?

承渡舟现在好歹是明星,段星野怕他这幅没出息的样子被周围客人看见,连忙穿过人群走过去,拉住承渡舟就往过道里带,随手推开经过的第一间房门钻进去。

段星野回过头,细问他:“你刚才跟他们……”

承渡舟进来,带上身后的门,伸出一手捧住段星野的脸颊,低头倾身迎上。

“…………”

湿润柔软的触感探入唇瓣,急切而又温柔地吮吸他。

段星野长睫颤了颤,一时间开不了口了。

***

聚会直到十点,才陆陆续续送走客人。

段星野看到蒋斯祁一众人,已经提不起精神再向他们询问到底跟承渡舟聊过什么。

他西装外还披着一件外套,站在门口,暗暗打了个呵欠。

太累了,明天吧。

由于明天要早起,晚上夫夫俩睡在一楼承渡舟的房间里。

段星野躺在床的右侧,感受到周围环境的熟悉,困倦之间不免有些感慨,哼道:“我以前睡这儿的时候,都不知道你对我揣了那种心思,现在想想,真是便宜你了。”

承渡舟正侧躺在段星野身旁,目光一瞬不瞬望着段星野精致美好的侧颜,回忆起了少年时他有些奶气的脸。

如果自己不要那么在意自尊心,在那种心思出现时就告诉段星野,他们就不会因为隔阂产生争吵,口是心非,互相看不清心意,那么段星野也不必碍于面子,悄悄在他的盒子里塞纸张留言——能做到这一步,那时的段星野在情感上一定非常需要他。

可是他却在那么关键的时候走掉了。

十七岁那年的段星野会怎么想?

是不是也觉得他跟段启围和阚虞一样,不要他了。

——“承渡舟,你别走。”

无论多少遍回想起那张纸上的话,承渡舟都有种心被绞碎的感觉。

段星野正因承渡舟暗恋他得意,却长时间没得到身旁人的回应,不悦地偏头看过去。

却见承渡舟痴痴地望着他,眼眶又红了,眼里还包着一汪眼泪。

“!”段星野瞌睡都吓跑了,立即撑起身,“你今天很奇怪,到底怎么了?”

承渡舟抽了抽鼻子,似乎自己都觉得丢脸,拉高被子蒙住脸,又放下,眼泪没了,低低地道:“没事……”

“承渡舟,你快点。”段星野眉一拧,失去耐心,“哭什么?”

承渡舟摇头。

他不愿再让段星野想起伤心事。

段星野三番两次问不出话,不信了,翻过身捞起手机。

承渡舟才单独跟蒋斯祁他们待一会儿,情绪就开始崩溃,那些人嘴上都不带把,不知哪句话又刺激到了土狗。

段星野不顾现在深更半夜,拨号,道:“你不说,我问蒋斯祁。”

“别。”承渡舟抓住他的手腕,将手机拿下。

段星野烦躁:“你想干嘛!”

承渡舟将脸埋在段星野身旁,散发出无限脆弱的气息,哑声道:“抱紧我。”

“…………”

作者有话说:

段老师:我真是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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