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导演李霖曾经说过, 演员没有控制脸红的技能，因为脸红属于自然的生理反应。
此时，承渡舟抬起的脸上充血发红。
段星野对上那双真诚到发亮的眼眸，再也找不到理由去怀疑承渡舟对他的好。
父母爱他, 抛弃了他, 于是爱成了过去式。
还以为承渡舟也成了过去式, 他却一直在, 以段星野不曾想象过的隐忍方式默默陪伴。
除了还有最后一点……
段星野一手揪住承渡舟的头发：“你说话还能信吗？”
承渡舟被迫仰高脸, 眼睫眨动一下：“哪次骗你了？”
“自己说过的话自己都能忘。”段星野又扯他一下, 半垂的乌瞳流露出嗔怪，清悦嗓音刻意得有些虚张声势，好像丢脸的是他，而不是说谎的人, “信誓旦旦说不离开还是什么的, 具体的我是记不清了，但后来搬走的人，是不是你？”
承渡舟一经提醒, 立即想起那年陪段星野在江边坐了一夜。
——“我可以一直在你身边。”
他承诺给段星野的话, 不会忘, 很多事连细节都记得。
在段启围和阚虞离婚前, 有段时间两人吵得厉害, 夜里两点多，楼上会传来女人的尖叫哭喊, 砸东西摔门声, 整栋小楼都能听得见。
阚大山调解过几次, 后来直言让他们搬出去住, 别打扰到段星野。
又是一个不安宁的夜晚, 承渡舟被隔着楼层的破碎声吵醒，他侧翻身，从枕头下拿出手机，想发条消息问段星野睡了吗。他跟阚大山一样，每当段启围和阚虞吵架时，最先担心的是段星野。
可承渡舟转念一想，说不定段星野正在睡，他发消息过去容易把人吵醒，于是关了手机。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门忽然开了。
承渡舟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整栋小楼里只有一个人进他房间从不敲门。
承渡舟撑起身朝门口看，一道纤细的少年身影如入无人之境，把自带的枕头往他床上一甩，掀开被子就钻了进来。一同钻进来的，还有浅浅的白桃清香。
段星野拉开一旁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个手电筒，按了按，白光就闪了两闪。对于承渡舟的房间，他比在自己房间里都摸得清楚。
“给本书看看。”
承渡舟想开灯。
段星野却拉住他：“你还睡不睡了？”
光线太亮容易赶跑睡意。
承渡舟作罢，借着段星野给他打的光，在一旁架子边徘徊一下，抽了本小学时候买的画册。
作者几米，《我的错都是大人的错》。
段星野拿到有点分量的绿油油封面的书，道：“我的水平怎么也得来本四大名著吧。”
承渡舟重新上床：“你还睡不睡了？”
四大名著对于爱看故事的段星野来说，越看越兴奋。
段星野抿了下唇，勉为其难地翻开画册。
他们习惯像小时候一样，拉高被子蒙住脑袋，形成只有两个人的封闭世界，
段星野拿手电筒照亮画册，一页一页翻看。
这本画册承渡舟已经看过，所以多数时候，眼神都投向了段星野。
十七岁的段星野，一张脸蛋雪白，五官明艳稠丽，面部软组织柔和，因此有着带点幼态的少年感。他看着画册，突然弯起眼睛笑。
承渡舟心中一乱，匆忙收回视线。
“你看这句话。”段星野指着画册上的字，笑着念出声，“小孩火大时，大人一定要保持冷静。大人火大时，小孩一定要赶快逃命。”（*）
承渡舟听着，不知不觉轻扬一下唇角。他没有理解这句话的点，因为他从小都是安静长大，不会发火，大人也不会朝他发火，不过看段星野笑，他才发自内心地想笑。
段星野又翻到某一页，却盯着看了许久。
承渡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一页上只有短短一句话。
【亲爱的爸爸妈妈，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好想回家。】
楼上又是一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
段星野把那一页翻了过去，继续往下看。
承渡舟借着一起看书的动作，轻轻的，用脑袋碰了一下段星野的脑袋。
他希望段星野不要难过，就算楼上吵翻天了，所有人都散了，还有他在身边。
不过那时候的承渡舟，羞耻于把话说出口，因为他怕段星野不要。
到了在江边的那个早上，承渡舟陪着坐了一夜，感到深深的无力，段星野因为父母的事不开心，而对于大人间感情的变故，承渡舟改变不了，即便如此，他还是强烈地希望能为段星野做点什么，尽自己所能，于是他终于鼓足勇气，把那句话说出来了。
——“我可以一直在你身边。”
他心跳得很快，身体很热，坐在岸边时，脸埋进了膝盖间。
——“如果你需要我的话……所以最后不会只剩下你一个人。”
……
……
承渡舟暂停回忆，面对段星野：“你又没有挽留我，也不需要我，我就走了。”
段星野乌瞳明亮，薄薄的脸皮上透出一层红，看得出情绪有点儿激动，手上用力：“还要我挽留你？你多大脸？嗯？偏要我说需要你，你才留下来是吧？”
承渡舟头发被扯得有点痛，一只眼眯了下：“不然呢？”
段星野好好的又开始生气了，松开手：“你当你谁啊，救世主吗？”
“不是这么说……”承渡舟抓了抓后脑勺，敛下睫，道，“我毕竟是个外人，一直住在你家会被人说是跟班，你养的小白脸，你是我待在那儿的唯一理由，但你都不需要我了，我会觉得自己多余，后来我看朋友圈，你跟他们玩得挺好的，那感觉……确实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没有差别……”
“……”
段星野现在才明白，能把一碗炒年糕记七年八年的承渡舟对外界的指指点点多敏感，他当年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楚，只记得两人最后吵到绝交，所以情绪激动下大概说了不好听的话，但是……
段星野呼吸变得急促，纠结地咬了下唇角，道：“我确实没说，但你就没看……”
后面气息骤然短促，没有说下去。
承渡舟等待着：“看什么？”
段星野脸上布满绯色，猜不透是急还是躁，最后一转身，抱起一旁床上的衣服就走：“我洗澡了。”
“……”承渡舟微怔，被吊在半空中，起身跟上，“你想说什么？”
段星野冷冷甩回三个字：“没什么。”
段星野不想回答，就没人能撬开他的嘴。
承渡舟连忙换了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可离婚的事……”
“承渡舟！”段星野回过身，带过一缕白桃味的清风，乌瞳沉沉地警告道，“你再敢提一次离婚，我们律所见。”
“……”
承渡舟果然闭嘴了。
段星野进入浴室，关上门。
承渡舟就靠在门外，细细回味了片刻。
是不是一直不提，就一直不用上律所。
他低眼，唇角扯出一丝笑。
感觉自己好像变聪明了。
……
浴室里，段星野刚在淋浴间调好水温，承渡舟就推门进来。
承渡舟见到他，眼神躲闪一下。
“……”
真是狗胆包天，进来前都不提前征求他同意了。
不过两人刚才在外面争辩不休地浪费了不少时间，一起洗能效率点，免得到最后让团队等，于是段星野只给承渡舟一个眼神，不管了。
承渡舟站在段星野身后，给他身前打上丰富的泡沫，在花洒的水声中，若有所思道：“段星野，你以前到底想不想我留下来？”
“不想。”段星野面色淡漠，“洗你的澡。”
承渡舟勾起脖子，看他的侧脸：“不想的话，你为什么觉得我骗了你？啊？”
段星野：“你说过的话跟做过的事相违背，还不让人说了？”
“不是，你别模糊重点……”
“我怎么就模糊重点了？”
“你让我说完……”
“哎！承渡舟！你洗不洗？不洗出去吧。”
“……”
承渡舟安静。
看来段星野旧事重提，不是因为在意，就是想证明他说话不可信。
“段星野。”
“……”
“段星野。”
“……”
段星野静了片刻，不情不愿懒懒地嗯一声。
承渡舟上赶着道：“我就说一句话，你别打断。”
“……”段星野忍了忍，“说。”
“我没骗你，想陪在你身边，喜欢你，都是真的，请你以后不要怀疑我。”承渡舟道，“你刚才也没说要不要我，你不说，我就当你要了。”
段星野：“我……”
承渡舟伸手捂了下段星野的嘴：“好了，不说了，洗澡。”
段星野：“……”
***
等房间镜头上的衬衫再次撤下来的时候，夫夫俩已经衣着整洁，他们头发都来不及吹造型，额发随意散着，比平时在镜头里的样子要小上好几岁，再加上神态轻盈，跟两个少年人似的。
直播间观众：
“终于，重见天日。”
“和好了？”
“刚刚发生啥了？”
观众们不会知道，刚才两人的婚姻差点走到尽头。
承渡舟和段星野来到民宿外，嘉宾们的专车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四周站满了乡民，大家热情欢送。
闹哄哄的人群里，一张黑红的脸略显着急地张望。
段星野正要上车，瞥见了，他站在原地，朝那人招了下手。
巴沙神色一震，指了指自己。
段星野点头。
巴沙赶紧挤过人群，来到车旁，站在段星野面前时，局促地抓后脑勺，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段星野问工作人员要了纸和笔，签上自己的名。
巴沙接过签名的时候手都在抖，结巴道：“西、西——谢……”
段星野阖上笔盖，纠正：“我姓段。”
“……”
弹幕：哈哈哈哈，段老师好宠粉~
巴沙反应过来，笑得露出八颗白牙，心神放松了，话也都顺畅了：“谢谢段老师！我特别喜欢你！你刚出道的时候我就听你的歌，那时候我刚辍学回家，很迷茫，你的歌给了我很大的动力，为了唱你的歌我学好了普通话，之后你的每一首歌我都会唱……”
一旦突破了障碍，巴沙说话关不住了。
“……”段星野突然明白为什么承渡舟会吐槽说吵。
就在这个时候，车里的承渡舟倾斜身体透过车门看向外边，淡淡提醒一句：“要走了。”
巴沙这才不好意思地停止絮叨，对夫夫俩都说了再见。
段星野坐进车里，才发现不仅老徐没来，连司机都没到位。
根本不是要走的样子。
他凉凉瞥向身旁。
承渡舟单手支颐，目光望着前方。主打的就是个人模狗样。
承渡舟突然道：“还生气吗？”
段星野冷淡：“生什么气？”
承渡舟偏头看他，道：“我没有第一时间把视线投向你。”
“……”
段星野心里好似被撞开了门，密而长的眼睫微颤一下，细白的下颌稍稍抬高，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扭头看向窗外。
不装了。
就是不高兴。
承渡舟忍住笑，长臂一伸把段星野揽过来。
是刚才段星野冲他发火他才意识到。
第一次是他跟别人聊天时，段星野看到了他，他却没有看到段星野。
第二次是只有一块浴巾时，他自觉安排妥当，却忘了先询问段星野的感受。
这两次，都让段星野产生了被忽视的感觉，觉得自己并没有被他放心上，接着罔顾事实，幻想出他能对任何一个结婚对象好的结论，然后气到心烦意乱，气到要跟他离婚。
段星野就是这种嗲精、作精，要身边人的注意力都吊在他身上，一旦不满意，就要把人折腾一遍。
可另一方面，也透露出段星野极度缺乏安全感，以为自己可以被随意取代。
承渡舟明白，这跟段星野的家庭经历有关。
段启围出轨曾经的初恋，替初恋养儿子。阚虞远嫁国外，不久便生了一个混血。
段星野的位置被彻底取代了。
承渡舟好笑，好气，又心疼，把段星野按在腿上，对着他白嫩的耳朵啃上一口：“早知道你不嫌弃我，早表白了。”
段星野脸蛋袭上热潮，心里像被什么情绪胀满了，面上却嫌弃至死，推搡承渡舟：“你松开！”
就在这个时候，驾驶座的门打开，司机坐上车。
承渡舟不得不松开，段星野也立即坐好，涨红了脸整理衣服，座位底下踹了承渡舟好几脚。
车子终于启动，离开第四期的拍摄地。
段星野故意摆弄手机，装作很忙，不搭理承渡舟。
倒是检查到了余姐发来的道贺信息。
余姐：【恭喜段老师，新作入围全华音乐奖。[礼花]】
全华音乐奖是华语乐坛最高级别奖项，当年陶子逸凭借这一个奖，就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三流歌手奠定了在乐坛里的地位，可见这个奖的分量之足。
段星野第一年的作品被剽窃，错失了这个奖项，接着他在第二年拿到了。
这是第三年，作品入围，但不确定结果。
段星野希望最后赢家是他。
他打开余姐发来的入围名单，在跟他同一个项目的下方，发现了陶子逸的名字。
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讥讽。
陶子逸能给他肩并肩，完全得益于公司给他配备的词作团队。
这一届的音乐盛典邀请段星野当开场嘉宾献唱，他给余姐回了条消息沟通演唱曲目。
这时，老徐回头提醒道：“两位老师，官博发了你们昨天的婚礼现场照。”
承渡舟拿出手机查看。
官博一共发了四条，每一组嘉宾一条，旅夜书怀的人气高，短短十分钟，点赞数已经破万。
一共两张照片。
一张是两人并肩而站的背影。
一张是他们面对面，承渡舟在给段星野戴戒指。
于高顶教堂和暖色夕阳的映衬下，照片的色调浓郁而庄严。
承渡舟把两张照片都保存了。
他没跟段星野拍过结婚照。
承渡舟特意查看其他嘉宾，发现大家都认领转发了各自的照片。
江莉 V：
官宣~
吴恩琪 V：
官宣[爱心]
承渡舟看段星野：“我们要不要也官宣一下？”
直播间还开着，要到机场才关，弹幕热烈滚动表示支持。
“要！快转！营业吧！”
段星野正忙着回余姐消息，不咸不淡两个字：“随便。”
承渡舟想了想，问：“你转吗？”
段星野：“我不转。”
观众不意外，段星野之前直播时说过，微博不是拿来秀恩爱的。
承渡舟这时握住段星野的左手，十指相扣。
段星野打不了字了：“干嘛？”
承渡舟拿着手机对准他们相扣的戴着戒指的手，拍了一张照，道：“发微博。”
段星野：“……”
总觉得配图会很土。
承渡舟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会儿，放下手机。
观众显然已经看到了新动态，弹幕暴增。
段星野回好余姐的消息，顺便打开微博，刷新，却没有找到承渡舟的微博。
他以为承渡舟没发，却看到有人在一个微博下方艾特他，点击查看。
夜渡星河：
新婚快乐~
[图片]
“……”
决定启用这个账号了是吧？
作者有话说：
（摘自百度百科）
夜渡星河：旅夜书怀秀恩爱bot-
*出自《我的错都是大人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