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扑哧——”

余姐措手不及,喷了。

小戴紧紧抿起上下唇,肩膀一颤一颤。

叫声老公,回声媳妇儿,虽然两人明显较着劲儿,但cp粉狂喜。

承渡舟下车。

段星野眼风横扫向前座,多少带点迁怒的意思。

余姐火速收敛表情,一巴掌不轻不重拍在小戴头上:“笑什么笑?”

……

一行人进入基地后,直奔休息室。

段星野畏寒,没脱长款羽绒服,但敞着怀,可见底下考究的西装,收腰处掐成窄窄一把。

里面是亮白的衬衫,扣子系到顶端,对开领子上横别一枚长针,两端牵着铂金链条,针尾有一朵玫瑰宝石,跟唇色相得益彰。

他不仅是发丝、穿衣、再到领针这类细节都无可挑剔,那张脸还雪白细腻到能直接上镜。

节目组配备了化妆师,面对段星野这么精致漂亮的男人,也只能站一旁干搓手,显得无所事事。

他发自内心感叹:“明星里多几个你这样的,我都得失业。”

“不会。”段星野偏头看他,确定道,“就我一个。”

“……”

化妆师表情有点混乱。

承渡舟简单吹个发型后,便有工作人员过来叫人,引领嘉宾们前往录影棚。

棚里的补光灯打得很亮,场景简单,白幕前只放两把高脚椅。

负责这次采访的是制作组总编剧,人已经在屋里候着了。

那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干练强势,不苟言笑,看到两人进屋,牵强似的动了动嘴角。

摄像机运行,采访开始了。

总编剧坐在嘉宾对面的暗处,切入正题:“描述下对彼此的心动瞬间。”

在手握剧本的情况下,这样的采访就是走个过场。

段星野一脚踏在地上,一脚踩在高脚椅下方的架子上,坐姿松而不散,面容淡然地朝承渡舟递了个眼神。

承渡舟入戏很快,一手扶了下腕表,嗓音不疾不徐:“我跟他很小就认识——”

“很小是几岁?”总编剧突然打断。

夫夫俩双双沉默一下。

承渡舟回答:“五岁。”

“原来你们是一块儿长大的,难怪……”

总编剧腿上压着写字板,身体前倾,有了自己的想法。

“观众们听腻了成年人的邂逅爱情,缺乏青梅竹马相伴成长的体验,竹马变爱人的主题挺有意思的……你们小时候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还记得吧?”

“……”

“……”

一时间无人应答。

总编剧看向段星野。

“抱歉。”段星野手指扣住膝盖,面不改色,“ 太久了,记不清。”

拒绝回答剧本之外的问题,以他和承渡舟的默契,不出意外一定会出意外。

“那承总呢?”

总编剧目光犀利,遇上想要深挖的话题,就会盘根问底,绝不让人轻易蒙混。

终于。

承渡舟垂下视线,不顾一旁投来的警告眼神,道:“第一次见面,我把他弄哭了。”

段星野倒憋气。

提它干嘛你个焖噔儿!

***

零四年夏日里的某一天。

渝市,青阳区,一座独栋小楼前。

“报告长官!发现坏蛋!……开火!突突突突突!……”

一个男孩操纵玩具士兵小人对着空气开枪,撅起水红的小嘴儿“突”个不停。

他面颊上热出两团红坨坨,乌黑发丝被汗浸成一缕一缕贴在额上,一双明亮的中式水墨画描绘出的翘稍大眼,身上穿着吸汗的背心短裤,露出的小胳膊小腿像藕节一样粉白,仿佛女娲用雪捏成的。

——正是五岁的段星野。

“快!拯救花花!”

段星野往前一扑,趴倒在草地上,朝着前方一朵蓝紫色的小花匍匐前进。

——蓝花亚麻,幼儿园发的种子,段星野把它种在草坪中央,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他每天浇水,悉心照顾,看着它发芽、长高、开花,可把他了不得了。

下一秒。

“啪叽!”

一只帆布鞋落下。

小花摧折,趴倒在地。

段星野愣住,仰起头。

面前站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面庞清秀,眼睛深黑。

承渡舟后知后觉,低头,抬起脚尖。

鞋底一朵惨遭碾压的野花。

他接着抬眼。

就见地上雪白雪白的小朋友浅浅蹙起眉心,乌黑的眼瞳盯着他的鞋子看,先是眼尾泛起一小片粉色,然后慢慢的,眼眶红了一圈,两边唇角瘪起,高速颤动,终于,包不住地张开嘴,爆发嘹亮哭喊:“你!——赔!——”

“……”

承渡舟耳膜被穿透,一阵刺痛。

很快,院子里的动静吸引来五个保姆,她们团团围住段星野,搂他,抱他,哄他。怎么样都不管用。

段星野两只小拳头捶地,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我要花花,我要我的花花噻!”

承渡舟被他哭得窘迫,想道歉,又插不上嘴。

承贤是段家的司机,示意儿子先进屋避一避。

承渡舟刚动一下。

段星野却一骨碌从地上蹿起来,跑到门口,张开双臂阻挡:“这是我家!不许你进!”

小孩子的娇纵是无法无天的,而段星野又是其中的佼佼者。

承渡舟初来乍到,陌生环境本就让他不安,此时也难免感到委屈,瘪了嘴,身体靠在大人腿侧,翻起湿漉漉的眼睛朝上看爸爸。

承贤无奈,牵着承渡舟离开。

可就算这样,段星野还不罢休,跺脚,甩手:“我不走!他一会儿又回来了,我看着!”

保姆们:“……”

承渡舟当然没走,只是绕到后门进屋了。

他在一楼房间里,拉开窗帘缝隙,悄悄往外看。

那个小朋友把花朵从土里扒拉出来,又回到门口蹲着,用手指戳了戳软塌塌的小花,哭得脸通红。

在承渡舟看过的连环画里,黛玉葬花都没有他伤心。

那天下午,段星野在门口蹲守,谁劝都不走,唯恐讨人厌的小朋友趁他进屋的时候返回。

而在他气消之前,大家都不敢把承渡舟已经进屋的事实告诉他。

于是段星野从半下午一直守到天擦黑,最后哭得都累了,睡着了,才被人抱回家。

……

段星野听完,闷不作声。

小时候的蠢事都给曝出来了,他不要面子的?

总编剧低着头记录,也不知道在笑什么,问承渡舟:“所以你对段老师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段星野斜睨身旁男人,希望他把握机会,好好说话。

承渡舟想了想,道:“难搞。像追着人咬的兔子。”

说完,察觉到段星野投来的视线。

承渡舟偏过脸:“干什么。”

段星野看他一会儿,下地,把高脚椅往另一边拖开些距离,重新落座。

“……”

***

采访进行了近半小时。

有工作人员进来,远远地给总编剧打手势,表示这一组嘉宾超时,下一组该上场了。

总编剧虽然还有很多想问的,但也只能表示今天到这儿了。

一收工,段星野起身,不等承渡舟地走出录影棚。

承渡舟察觉到什么,看向段星野的背影。

总编剧快速核对台本,突然皱眉,暗叫糟糕:“关键一题漏了。”

她连忙叫住还没出门的承渡舟,道:“承总,麻烦留步,能不能帮忙补录一条?”

承渡舟停下,指了下门口。

意思是段星野已经走了。

“没事。”总编剧道,“你一个人回答就行。”

承渡舟只好重新坐下。

总编剧说:“描述下你对段老师的心动瞬间。”

正是采访开始时没聊完的第一题。

承渡舟却不如开始时那般游刃有余,低下头,修长匀净的双手交握。

场地内一时间陷入寂静,因此显得白炽灯的运作声响都有些吵闹。

刚刚来提醒时间的工作人员悄悄打开门,溜出去,转身时,听到里面低磁沉静的声线响起。

“是十六岁那年的校庆晚会,我在台下,看他在台上……”

门阖上,将声音关入其中。

……

段星野回到休息室。

“结束啦?”余姐往他身后看,问,“承总呢?”

“不知道。”段星野言简意赅,“叫个车,走人。”

余姐“啊?”一声:“不坐承总的车回去了?”

段星野没说话,捡起外套披上。

余姐和小戴对视一眼,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对。

小戴叫了辆车,但要点时间才能到。

段星野坐在沙发上等待,看似在摆弄手机,实则越想越冒火。

整场采访中,承渡舟非但没表现出恋人该有的样子,反倒以竹马的身份揭了他不少短。

……虽然他也很不给面子地揭承渡舟的短,但那都是承渡舟先挑起的事端。

他俩的预告片算废了。

段星野烦躁地拧了下眉,怀疑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拉承渡舟上恋综?

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协议夫夫?

小戴突然道:“车来了。”

段星野收了手机,率先起身往外走。

就在这个时候。

门从外面被推开,承渡舟正低头在手机上回复消息,抬头时,跟段星野打了个照面。

段星野不关心承渡舟刚刚在哪儿,绕过他就要出去。

承渡舟却拉住他:“走了?”

段星野淡淡嗯一声。

承渡舟说:“我让司机送你们。”

“不用,有车。”

承渡舟静默地看他片刻,暂且按捺下一些话,道:“我今晚不回去,到外地出差几天。”

“哼。”段星野冷笑,抽回手,“去吧,反正你这几天也回不了家。”

“……”

余姐和小戴出门时经过承渡舟,无不投以同情目光。

承渡舟望着段星野离开,双手叉腰,咬了下唇。

就他妈难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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