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周围虽熙熙攘攘的做什么的都有,可大多数人的目的地乃是同一个地方,那就是位于京城最中心的两棵千年古树,而李玄明今夜所为的便也是这儿。

虽说是两棵树,可它们在千百年的生长中逐渐靠拢,枝干交缠在一起犹如两个不愿分开的夫妻一般,庞大的树冠合二为一,根本分不出彼此,这便也是为何人们都要来此处祈求情缘圆满。

这日的古树四周几乎是摩肩擦踵,甚至出动了禁军以及京城守备军来维持秩序。

燕意欢在李玄明的庇护之下朝着古树缓缓移动着,远远望去他就被巨大树冠上飘荡的无数锦囊所已吸引,震撼地说不出话来。

“赵楚风。”周围太嘈杂,燕意欢扒拉着在他耳边大声道,“树上挂那么些锦囊做什么?”

或许因为出来玩得高兴,燕意欢也顾不上身边的是他又恨又怕之人,举动十分自然亲近。

“这锦囊之中装的是有情之人的姓名,两个人的放在一起高高悬于树上,能佑得长长久久。”燕意欢这般亲昵,让李玄明心情也不由得大好,无意间流露出的柔和神情教燕意欢心突然漏跳一拍,暗想幸好他改了面容,不然这一路上得被多少人惦记上。

“那与我们临京的习俗不同,但这树上锦囊无数当真是漂亮。”

“你可有想写在一起的姓名?”李玄明突然的一问让燕意欢怔了一怔,但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没有。”

李玄明的微笑瞬间凝结在了脸上,燕意欢看向他的目光是坦诚且认真的,他知道他说并非敷衍,乃是真心话。

一时间李玄明竟不知是该失落还是该高兴,起码他没说是李玄璟。

“那你可有?”许是走得有些热了,燕意欢的脸上红扑扑的,但也并不在意李玄明的答案,他接着喜道,“到了!”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已走到了树下。

这周围莫不是男男女女相依偎着,缱绻胶着,即使周围有千百人,目光所及也只有彼此,双双将锦囊系紧在能碰到的最高的枝丫上。

北晋朝民风开放,这树下的自然也不止有男女,燕意欢无意悬挂什么锦囊,倒是饶有兴趣地四处瞧着,可突然余光中闪过的一个身影瞬间将他的目光吸引,再待他定睛一瞧,顿时屏住了呼吸。

那一闪而逝身影正是李玄璟!

燕意欢的心顿时咚咚地跳了起来,他以为璟哥在宫宴结束后没等到他定然是回了秦王府,怎么会出现在此。

要知道秦王府在众多藩王之中身份是最为敏感的,这秦王乃是先皇的兄长,是当时正宫皇后所出的嫡系。

可皇后在秦王三岁时薨逝,家道也逐渐败落,以至于最后太子旁落,听说也闹得满城风雨,最终还是落败。

先皇为人仁慈,对这位兄长始终心怀愧疚,不顾当时皇党的阻止,坚持封其为秦王,守着北晋朝的南边界。

多年来虽看似平静,可曾经的太子之争深刻于心,谁都知道如今的皇上不再是那个总念着对不住大哥的先皇,更无从知晓秦王所思所想,是否愿意臣服于新皇。

所以李玄璟的身份极为尴尬,不可能还留在京城这许久!

燕意欢顿时焦灼起来,璟哥不会是因为那日宫宴上求他带自己走才留下的吧,他不安地看向四周,此刻的李玄明大约是无意的,松开了一直拉紧他的手,正抬头向树冠上望去。

这时李玄璟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自己左前方的神殿高台上,燕意欢不安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赵楚风,暗自将拳紧握在袖中,内心纠结万分。

赵楚风今日的公务是否和璟哥有关,难道不光他们燕王府,秦王府也出事了?

这个新皇帝一登基就开始拿他们这些老藩王开刀,秦王虽说是该有些忌惮,可他们燕王府自祖上就满门忠烈,竟也要被他算计!

燕意欢兀自陷入了自己的沉思,脚步随着身边挤来挤去的人挪动着,不知不觉中离赵楚风又远了几分。

待他回过神来,正看见赵楚风似乎是从怀中掏出个什么紧握在手中,目光仍是在树上寻着,但下一瞬突然有两名高大的男子横插在了他们的中间,笑谈着欲将手中的锦囊挂在树上。

这明明是很寻常的景象,可霎时间看不到了赵楚风的身影,燕意欢的心头猛然一跳,一阵忐忑突然自后背向上升起,顿时有种不着边际的慌乱。

稳了稳心神,燕意欢决定拨开人群先到赵楚风身边,但就在此时,一名女子的高呼让所有人为之一惊,人群瞬间出现了一阵骚动。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朝着呼喊声看去,可唯独遮挡着自己视线的这两名男子却纹丝不动,好像没听见一般。

这样拥挤的人群一旦有点动静便会引起恐慌,一瞬间燕意欢突然觉得身体被推搡着,开始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察觉出不对的燕意欢正打算奋力向赵楚风的方向挤过去,那两名看起来一直在专心挂着锦囊的男子,竟在此时转头齐齐看向了自己,随着一阵幽香飘过向他疾步而来。

李玄明亦被身后的呼救引得回了头,最初好像只是一名女子不小心摔倒,可随后好像是故意一般,有些人刻意在推着路人制造骚乱。

但也就是这么一回头,再转回来的李玄明忽听得前面也一阵惊呼,竟看见燕意欢所在的位置竟有数人突然晕倒在地,其中甚至有一直暗中紧跟着他保护的侍卫,而目光所及之处却再无燕意欢的身影,他不由地脸色骤变。

突然有这么多人同时倒地,这下周围的人便更加惊慌失措,甚至开始四散奔逃,一时间树下一片混乱,即使侍卫立刻反应过来找人,却也异常艰难。

“即刻将城门封锁,派所有人去找!”李玄明尽量压制着心中的不安,“不,别大张旗鼓,不可惹急了他们。”

李玄明知道此刻所谓的懊悔或者责难都无济于事,他必须冷静下来才能梳理出一切可能。

往日里引以为傲的沉静此刻已完全消失不见,即使他在所有人看来依旧是稳而不乱,可只有李玄明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已纷乱如麻。

一直回到画舫中,李玄明仍是一言不发,看似面无表情,可所有靠近的人,都觉得阵阵寒意便自心底传来,无形的压迫感犹如被巨石压在心口,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这一夜所有的消息,都是没有消息。

淮德看了眼窗外,面露忧色道,“皇上,快要到早朝的时辰了。”

李玄明一怔,这才注意到天边竟已泛起了鱼肚白。

“派人去告诉沈钊泉,朕今日不早朝。”

淮德顿了顿,领旨下去,可刚到门外,却突然唤了声明大人。

“皇上,外面的人实在太多,劫持之人混迹在百姓之中根本无法察觉,我们的人手也做不到一一排查。”赶至码头奔波整夜的明彰也显得十分疲惫,“按照被迷倒的那两名侍卫来看,三公子也应是已经没了意识,极有可能是被藏进了马车之类的地方转移了出去。”

“既是劫持就一定有目的。”李玄明揉了揉额角,低声道,“去查李玄璟。”

明彰抬起头,看到往日那双沉稳自信的眼睛里透出了他从未见过的,被强行压制的忐忑。

“若是起了杀心,那么刚才那一刻就已经能够得手,但他们却是将人劫走,应是另有目的。”

这句话像是说给明彰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李玄明沉吟许久突然抬眼看向若有所思的明彰,“今日就委屈你陪朕待到午时后再下船回宫了。”

“所以昨夜与皇上在画舫中共度一夜的是臣,而非燕三公子。”明彰了然地点点头,随即敛目,原本就清冷的面容更显了几分淡然,“皇上放心,臣懂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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