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往事

越辞山已经很久没踏进过医院了。

自从他一日日消沉后放弃康复训练,就再也没来见过他的医生。

这次避无可避,依旧是他的负责医生给他简单处理了皮肉伤,啧啧地感叹他命大,车都翻下去了居然只蹭破这么一点儿地方,接着说他手腕的伤已经长的差不多了,但是因为停止了康复训练,有肌腱萎缩的状况。

末了又隐晦地试探着问了他一句,是怎么想的。

越辞山笑了笑,没有像以前一样直接拒绝,“再说吧。

我再想一下。”

医生不可置否,推着轮椅送他出办公室的时候,正碰上已经处理好伤口在门外等他的季慕,自然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季先生也来了,这些是你们的伤药,回去按时自己换就行,用法和注意事项都写在里面……”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突然停顿了下,语气变的有点奇怪:“你嗓子又……?”越辞山听到这话一愣,本能地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还没能来得及细想,就感觉到医生把他推到季慕手中,略显生硬地训斥:“暂时性失声虽然危害不大,你也得尽力自己调整好情绪。”

越辞山笑了笑,握住季慕搭在他肩上的手捏了下,“他这次是吓到了,我回去会好好安抚他的。”

季慕这次确实吓得不轻,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长途跋涉本就疲劳,情绪又起伏太大,回家后很快累得睡过去了。

越辞山坐在床边,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

听了很久,然后拿起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接着那边传来一道冰冰凉凉的声音,没什么感情:“哪位?”他怕吵到季慕,压低了声音,依旧温和:“是我,越辞山。”

那边声音一顿,接着不知对谁说:“找你的。”

电话那头于是换了个声音,多了点儿人味:“越辞山?有什么事吗?”越辞山斟酌了一下用词:“跟你买个生意。”

然后把他们意外翻车的事简单说了下,最后补充道:“按照你们的规矩,钱是需要派人用现金送到指定地方吗?”那声音笑了笑,“不用,我相信越家的人品,你直接打过来就好了。”

很快,越辞山等了没几天,就听到佣人敲门,说外面有位先生找他。

不知是不是惊吓过度,季慕最近一段时间一直蔫蔫的没什么精神,越辞山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让佣人推着自己出去了。

那边只来了一个人,声音是他电话里听到过的,冷冰冰没什么感情。

那人把一个小芯片递到他手上,“你要的东西。”

却没立刻离开,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跟他说:“这笔生意不用你出钱了,东吴替你接手处理了。”

越辞山一愣:“怎么?”那人又沉默了一会,声音压得很低:“查到了一点意料之外的东西,关于越顾水。”

他没等越辞山再开口,接着道:“跟她有关的部分已经在这里面了,其余的牵连众多,池舟已经去那边周旋了。”

他顿了顿:“东吴不会放过他们的。

就当是我们还越顾水一个人情。”

接着转身就离开了。

越辞山怔怔坐在那,久久出神。

越顾水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过了。

越家的长女,家族出身,进入军方,奔赴前线,表彰无数,出色的beta女军医,比他大十二岁,后来……牺牲在一场惨胜的战争中,追封烈士。

越家悲痛之余,仍然有一丝怀疑,为什么她的尸体是被发现在胜利后返回的途中,而不是刀枪无眼的战场。

随行的说法是在战场身负重伤,在返回途中因重度感染不治身亡。

越家找人查了很久,甚至借了「东吴」的主动援手势力,依旧什么也没查到。

越辞山回过神,转动轮椅沉默地回去,没去卧室,直接去了书房。

池舟大概考虑到他目不能视,给他的芯片里都是音频。

越辞山戴着耳机,一直从午后听到傍晚,一遍遍地重复。

贵族赵家、周家;更久远、地位更为稳固的那位勋贵,皇室、家族、军方。

暗中撺掇、急功近利、因恨生意;见不得人的秘密、发现、灭口与隐瞒。

各方势力因为利益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他和长姐只不过是里面两颗不那么幸运的棋子。

不,他大概比姐姐要稍微幸运一点。

越辞山叹了口气,把那个又小又薄的芯片销毁。

东吴既然已经决定出手了,越家在这方面的能力远远不及。

这些事隐瞒多年也终是要被翻出来,在里面掺过一脚的那些人,这次大概一个也逃不了。

长姐安息多年,他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把这些事的真相告诉父母了。

人死不能复生。

让他们以为女儿是死在救人的战场上,总比无辜枉死在阴谋中要安心一些。

人死不能复生。

越辞山又在心里念了一遍这句话。

他听到季慕醒来叫他的声音,于是转动轮椅出去,往卧室去了。

他们仍然住在越家,很少出门,大多只是在附近散步,往返于主宅和偏宅之间。

季慕慢慢从恐惧中缓过来,他们又恢复了跟从前一样的相处。

越辞山觉得自己哄人的能力越来越熟练,听到季慕生气摔东西时,从前那种隐隐的无奈与头疼也没有了,只觉得好笑。

等到月末,他们全家人在一起吃饭时,季慕身体不舒服没有跟过来,留在卧室睡觉,越辞山便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留下来喝了杯茶,跟父母交谈了一会儿。

父亲提及的话语中,说是不久前军方不知什么原因,直接对皇室发难,将包括周家在内的一众贵族告上了议事厅。

一区、二区和七区的总司令当着王与王后的面,解下肩章,扔掉军帽,要求他们处死部分贵族及其麾下党羽。

什么时候下处决令,他们什么时候回军区复职。

越辞山听完,笑了笑没说话。

东吴在这之前曾给他打过一次电话,那个冰冷冷没什么感情的继承人问他,需不需要把当年杀死越顾水、以及这次在利益博弈中一手策划他们车祸的人带过来,让他亲手解决。

他沉默了一会,说,你们来做就好。

然后抽时间去了趟墓园,在越顾水的墓碑前放了一束她最喜欢的百合花,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写在纸上,烧给她看了。

越辞山又沉默地陪她坐了会,摸摸口袋里季慕的照片,又摸摸自己茫然一片黑暗的眼睛,说,姐姐,我是不是……还可以有机会的。

是的宝贝,你的机会正在路上,下章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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