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女鸩

听完宣讲之后, 时间差不多也是到了中午。市一高特意开放了全部的食堂来接待前来参观的学生和家长,准备了丰盛的菜肴。杜柏没有离开大厅, 而是突然感觉到一阵疲累, 靠在座椅上小憩起来。

正在姬宣静收回简牍的时候, 一个儒雅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吕真笑着从远处的花园里绕了出来, 直冲着姬宣静走过来。

姬宣静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这个吕真到底有没有看到他请简的动作。而吕真这一副自然的样子又让他窥视不透,到底是没有看见, 还是看见后装作若无其事。他刚刚是背对吕真过来的方向,简牍也没有张得太开, 他的身体可以遮挡住, 但姬宣静还是心存怀疑。

“吕真。”姬宣静叫过他的名字权当打了招呼,抬脚就要离开。

“姬警官还是这么冷淡。”丝毫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不适与尴尬,吕真甚至快步跟上姬宣静开始攀谈起来。

“叮铃, 叮铃。”随着吕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姬宣静听见他身上发出了一种清脆奇怪的响声。

碰到姬宣静探究的眼神, 吕真把手伸进自己的腰间,从里面拽出了一个小挂饰。小挂饰在吕真的动作下叮铃作响, 就像风铃一样。

“你!”姬宣静猛地后退了几步,摆出了防御的架势,召出了兖州鼎。

“你到底是什么人!”姬宣静厉声呵斥道, 只觉得心口一窒,不由得想起了此时落单的杜柏。

吕真手上拿着的挂饰,正是赵洲在阴阳边界, 他们在姜睺家窗户边看到的九鼎风铃。每一颗风铃的模样都跟姬宣静手上鼎的花纹一模一样。九鼎早就在千年前的战乱中遗失,除了他,没有人知道九鼎的样子,更别说仿制。现代流传的九鼎图片都是后人根据当时的记载复原出来的,和真实的九鼎有很大差别。

“叮铃,叮铃。”吕真手里的九鼎风铃还在不停地发出声响,姬宣静脑中不由闪过了一些画面,那么真实,让他有些站不稳脚。他又唤出诸侯剑狠狠插在地上单膝跪着,靠着青铜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王,别来无恙。”吕真依旧笑着,手中却是凝聚起黑雾。在他的手里,赫然出现了一尊青铜鼎。

“荆州鼎!”姬宣静此时已经是头痛欲裂,可还是强撑着抬起头来看着吕真。他手上的荆州鼎,分明是他第一次见面时送给杜柏的,怎么会!

姬宣静目眦尽裂,周身爆发出一股强悍的气,震得吕真都往后退了几步。

“你把他怎么了!”

“就算是现在,王也不愿意看我一眼吗。”吕真慢慢蹲下来,脸开始变得虚幻。最后,那张属于姜睺的脸出现在了姬宣静的眼前。

吕真轻柔地托起起姬宣静的下巴,手却是强硬胁迫着卡住了姬宣静的颈项,迫使他抬起头来露出脆弱的脖子。他慢慢地附在姬宣静耳边说:“王的大业很快就要成了,这是妾身赠予王的礼物。”

姬宣静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身上的功德和法力似乎全都消失了一样,他在姜睺的手下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任他宰割的普通人。他想催动身体里的功德,却感到一股很强的阻滞的力量,逼得他直接气血上涌,隐有反噬之象。

“王想必是高兴坏了。”吕真低沉地笑出了声,手上的九鼎风铃却在疯狂地振动作响。

是荆州鼎!姬宣静用余光瞟到了吕真另一只手上的荆州鼎,发现里面贴满了符纸。只要姬宣静想要催动九鼎的能力,荆州鼎就会颤动。

“邑姜,你不该如此。”姬宣静被掐着脖子,正对上了姜睺明亮的眼睛。一瞬间,无数的画面涌入了他的脑海,他想要挣脱却也挣脱不出。

寝宫里,精致的雕花红木高顶床上躺着一个面色发青,虚弱无比的人。

姬宣静费力地睁开眼,想要开口却只觉得喉咙干痛。

“来——来嘶人啊——”他嘴里发出的气音甚至不能让他完整地说完一句话。

“王上!”一旁的侍从听到声音后,脸上先是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然后全都化为了惊喜。

“王上您终于醒了!来人,快来人呐!王复苏,王复苏!”侍从欣喜若狂地跑出了寝殿叫人,可是姬宣静还没喝到一口水。

喉咙烧痛,两眼昏花,头痛欲裂,四肢乏力。姬宣静只记得自己突然染上了一场恶疾,一直处在浑浑噩噩之中无法醒来。

太医很快赶到,告罪一声就开始给姬宣静诊脉。

“天佑大周,天佑大周,王已无大碍了。”老太医两股战战,终于是没能撑得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老泪纵横。

这段时间王上一直不醒,多少太医都被斩了,现在轮到他来给王上医治了。如果今天王上再不醒,他一家老小也都要命丧黄泉。上天保佑,上天保佑,王他终于醒了。

姬宣静苏醒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宫野上下,在众人忙活了一通之后,姬宣静终于不再觉得像刚醒时那么难受了。

“现在是什么日子了。”姬宣静靠在迎枕上,问旁边站着的侍从。

“回王上,现在是己末年秋九月。”侍从恭敬地低着头站在一旁。

“什么,孤居然昏睡如此之久?”姬宣静皱起了眉头。

他记得,杜柏还在牢中。他本没想囚禁杜柏如此之久,只是想给他个教训,可无奈最后还是自己先心软了。正打算把他放出来的时候却不碰巧又生了这么一场大病,杜柏在牢中待了这么久,怎么能受得住。而且杜柏一介文臣,在朝中乃至于天下都有着极好的口碑。他无故关了大臣这么长时间,会引起不满的。

“来人,咳咳咳,传孤的旨意,把杜大夫从牢里请出来,好生照顾。”

“这……”侍从听到这句话脸色骤变,试弹地看着姬宣静。王,不会是病傻了吧?

身边的人半天都没有动静,姬宣静微愠:“还不快去!”

“王,这,这杜大夫,他早就被您下令处死了啊。”侍从面对着姬宣静突然爆发出来的威压,腿一软直接跪趴在了地上。看来他们的王真的是病得不轻,现在还都糊涂着。

“你,再,说,一,遍。”姬宣静侧过身来用手使劲撑着身体,嘴里喘着粗气,一字一句地咬着牙说出来。

侍从却已经是怕得不行了,只是跪在地上打抖,说不出一句话。从今年开始,王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变得喜怒无常,身上一点也没有之前明君的样子,倒像是……厉王。

“来人啊!”姬宣静不知道为何火从心起,烧得他越来越暴躁,只想杀人。他拿起榻上的一个玉质熏盒就朝着跪在地上的侍从砸去。因为大病初愈,他手上还没什么力量,熏盒扔偏了,擦着侍从的脸飞了过去最后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外面守卫的士兵连忙闯进来,只见姬宣静衣衫不整,地上还跪着一个已经失禁的侍从。

“拖下去,斩了。”姬宣静突然觉得累了,翻身躺回了床上,闭上眼睛休息。

士兵们面面相觑,只得轻手轻脚走进寝宫,把那个已经吓晕过去的侍从拖出了殿门,又叫了侍女过来打扫。

“王,女鸩求见。”姬宣静还没休息一会儿,门外就又传来了令人厌恶的声音。

想到这个女鸩,姬宣静就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官,她有什么比自己好的,能把杜柏迷得神魂颠倒!

“滚!”姬宣静将怒火全都夹在了声音里。

门外的女鸩先是一抖,随即又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王,妾身听说王醒了,妾身只求看王一眼。”

寝殿的门始终对她关闭着。女鸩作势就要晕倒,一副心痛至极的模样,引得周围的士兵也有些怜悯她。

女鸩是一卜象的女官,平日里鲜少与人来往。可有一日她竟然出了观星台,嚎哭着上了大殿,说杜柏强迫于她。

彼时杜柏正是姬宣静身边的红人,虽然之前的流言被压了下去,但还是有很多人在揣测他与姬宣静的关系。女鸩一出,朝野哗然。

卜象的官员地位是很高的,他们上达天听,可以接收上天的旨意并传播给民众。可杜柏竟然欺辱于一个卜象官员,还是一名女官,实在是让人不耻。

没人去怀疑女鸩说话的真假。一个地位如此之高的女官,不惜赌上了自己的清白和声誉来当堂状告杜柏,可见此事绝对是真的。

杜柏站在朝臣队列里大惊,看向跪在大殿中央不停哭泣的女子。他从未去过观星台,也从未跟卜象官员有任何的接触,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她为什么要陷害自己!

“臣冤枉。”杜柏急忙出列,焦急地看着座上的姬宣静。他知道,自己的王上的心思是多么敏感,乍一听到这种话,很容易就会被勾动情绪。

“你说杜柏欺辱于你,证据何在?”姬宣静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微睁着桃花眼看着下面做戏的那个女人。

“这,这……”女鸩完全没有想到姬宣静竟然会如此淡定,反倒逼问起她来,一时间没了办法。

“王上,臣以为,女鸩敢于在朝堂上揭露杜柏的丑行,足矣。”一个大臣从队列中后排站出来,义愤填膺地说。

姬宣静提起精神看了他一眼。区区一个男爵之子,也敢在朝堂上诬陷杜柏?是了,杜柏一直主张对诸侯用兵,收回他们的权利和土地。想必这些人是终于按捺不住了吧。姬宣静冷笑着看着这两个人,这个女鸩怕也是诸侯的一枚棋子。想不到,他们的手居然已经伸到这么长了。

“不错,可是还是没你夜宿花楼的胆子大。”姬宣静又打了一个哈欠,冲着杜柏挥挥手,示意他站回队伍里。

杜柏心有不甘,但还是听从姬宣静的命令站了回去。罢了,等下下朝之后再去跟他解释吧。

台下刚刚还自诩正义的大臣,瞬间就白了脸色。

“怎么,孤说错了吗?”姬宣静抓起案面上的一卷竹简就甩了下去。

“臣,臣一时迷了心窍,求王上饶臣一命!”按照大周礼法,嫖/娼的官员是要被处以极刑的。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姬宣静目光一转,看着下面瑟瑟发抖的女人。

“至于你,不好好在观星台卜象,非要过来污蔑朝中重臣,按礼……”当斩。姬宣静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了。

“王上,卜象大臣,不可随意发落。”站出来说话的是穆公,也是姬宣静的老丈人。

穆公说的有道理,而且姬宣静也不能不给穆公一个面子,只能顺着台阶说道:“大罪可免,但小罪难逃。女鸩,从此以后,不许你再踏出观星台一步。”

女鸩跪在下面猛地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嘴巴一开一合好像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了,认命地把头磕在了大殿的地上。

可她的心里却是无比地欢欣雀跃,王上唤她的名讳了,她的目的也顺利达成了。

姬宣静本意上是想再抬一抬杜柏的地位,好彰显自己对他的宠爱。可这次他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相反却把杜柏推上了风口浪尖。

“王,您不该这么做的。”下朝后,杜柏和往常一样来到了姬宣静的书房。

“怎么,你是在责怪孤吗?”姬宣静心下不悦。他明明都是为了杜柏,为什么他还不领情,反过来要对他说教?

“难不成,你和那女鸩,真的有什么私情。”姬宣静的目光一瞬间凛冽起来。

姬宣静真的那么相信杜柏吗,听到女鸩的这些话,心中当真毫无芥蒂,没有一点疙瘩吗?答案是否定的,姬宣静觉得自己骨子里流淌着的那股属于他昏聩父亲的血液又开始作祟。他想要去相信杜柏,因为他从未如此深爱过一个人。可他却忍不住去怀疑,去猜测,杜柏对他的感情,到底是逢场作戏,还是同他一样真诚炽烈。

作者有话要说:  俩毛头小子不会爱人。

入v出了点问题,今天没能搞成。但是今天我本来答应好有万字的,所以还是一起发出来吧。

这章里的年份都是查过的,是有根据的。但是前面写的关于九鼎的纯属我个人瞎编,请勿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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