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家人

男孩的半张脸隐藏在黑暗里,只能隐隐看见他手上死死抱着一个已经开了线,全身干瘪的玩具熊。玩具熊身上到处都是破洞,里面所剩无几的棉花因为男孩勒得过紧的手还在向外争先恐后地爆出。

相比于这个残破的玩具,男孩的衣服却是十分干净漂亮,再配上一张精致的小圆脸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任谁都觉得他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

姬宣静抬脚往那边走去。藏在角落里的男孩一看就带着玩具熊跑开了,脚上的拖鞋踩着地板发出“啪啪”的声响。

男孩很快就在走廊里失去了踪影,不过姬宣静可以“看见”他。

姬宣静的动作引起了还在做笔录的三人的注意,尤其是杜柏。

“这位警官可能是看见我的儿子了。”钟香巧叹了一口气,随即掩面小声抽泣起来。

“陈歌一走,我们这个家就变了样。大弟开始变得有些……调皮。他对着玩具熊说话,还对着玩具熊咯咯地笑,可就是不理我和他的姐姐。”

说到这里,钟香巧眉间的郁色更浓。

“带大弟去医院里看过,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杜柏坐在钟香巧对面,侧头冲虎子点头。虎子在一旁如实地记录下来。

“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上次做笔录的时候你没有提到。”

“那时候大弟还没有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钟香巧的哭泣声一直都没有停,尖尖细细的,无端让人觉得烦躁。

“也是我的疏忽。陈歌走之后我一直在忙着处理各种事情,太过伤心,也忽略了两个孩子。等我回过神来,大弟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能否跟我们讲讲您的两个孩子。”杜柏直觉,陈歌的家人身上一定隐藏着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我和陈歌结婚快十年了,当时是家里给安排的。结婚两年后,我有了小妹。小妹很聪明,也很懂事。可是他家里,不喜欢小妹。”

“那时候我们都是国企的职工,不允许生二胎的,生了就要丢饭碗。他家里一直在向我们施压,还说要过继他大哥的儿子给我们。”

“我们一直顶着压力没有同意。直到三年后,我下岗了。”

“他家终于可以义正言辞地指责我,催促我去再生一个,只要不上户口就可以了。”

“那一年,大弟出生了。他上不了我们家的户口,更没有自己的身份证明。但大弟还是我们的孩子。”

“小妹懂事,她喜欢大弟。从小就帮着我一起照顾大弟。我心里愧疚,所以更偏心小妹,更照顾她一些。”

“可是小妹的爷爷奶奶却把厌恶摆在了明面上。”

“他们从不会给小妹买任何玩具,衣服,却成堆成堆地给大弟买。就连过年,他们都不会给小妹压岁钱。而大弟在生日的时候都会收到爷爷奶奶封的红包。”

“我看着心里不舒服,和他家里吵过一次,说了挺重的一句话。”

“你们的宝贝孙子还不在户口上呢!他才是野种。”

钟香巧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脸上的尖酸与刻薄清晰可见,好像她就是当时陈歌的父母一样。

“让我欣慰的是,大弟并没有被他的爷爷奶奶宠坏。他记着小妹的好呢,有了什么东西都会和小妹一起玩,自己喜欢的全部都送给小妹。”

“我当时想着,日子就这么过算了。不与孩子爷爷奶奶多来往就好了,把钱按时打过去,让陈歌每年回几次家,也算是还他们养育的恩情,尽孝了。”

“可是现在,陈歌走了。”

“他们也走了。”忽地,钟香巧的脸上闪过一丝快意笑容,随即又消失不见。

杜柏没有放过这一丝的变化。手下暗自发了紧。

“谁也走了?”

“孩子们的爷爷奶奶,受不了打击,跟着一起走了。”钟香巧又变回了刚刚那副饱受丧夫之痛煎熬的模样。

“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好像在陈歌走后没几天吧。”钟香巧低低嗤笑。

“他们还上门来闹过,非说是我害死了他们的宝贝儿子。”

“为老不尊,势必要受报应的。”

一哭一笑,钟香巧疯了。虽然她答话自如,可是杜柏和虎子看得出来,面前的这个女人已然是疯了。

另一边,姬宣静找到了男孩的藏身之所。

锁在他的滑动下解开,他推开门走进去,就看见坐在床上目光呆滞的男孩。

这是一间儿童房。墙上贴满了卡通人物的壁画,地上为了防止孩子光着脚玩耍被地板划伤铺了柔软的地毯。地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玩具,都是成双成对的,还有两架小木马。

男孩坐着的床是一架上下床。下面是“巴斯光年”的床单与被套,上床则是“粉色芭比”的装饰。

这间房子里住着两个孩子。可姬宣静现在只看见了一个男孩。

走上前坐在男孩身边,姬宣静伸出手来要触碰男孩。

刚刚还一脸呆滞的男孩突然发狂,抓住姬宣静的手臂就狠狠咬了下去。牙齿嵌进肉里,从旁边流下暗红色的血液。

一个五岁的孩子竟然会有如此锋利的牙齿,可以直接咬穿一个成年人的皮肤。

“好吃吗。”姬宣静冷漠地看着在他手臂上发狂的男孩,也不把手抽出来,而是用空出来的手去拿被男孩放在一边的玩具熊。

可没想到手还没碰到玩具熊,男孩却惊恐地松开了姬宣静的手,转身将玩具熊扑在身下,回过头来瞪着姬宣静。

这时姬宣静才看清,男孩的眼珠已经消失大半,眼白都已经顶了上来。

一半黑,一半白,这不像是人类。至少不是健康的人类。

姬宣静从左边口袋里抽出一张符纸贴在男孩脑门,符纸瞬间消失。男孩却开始浑身颤抖,抓着贴符纸的位置不停抓弄。可就算这样,他的手里还死死地抱着那个玩具熊。

姬宣静也不管男孩如何,拂下袖子就离开了这间房间。走之前,还不忘将房门再锁上,又在门框上画下一道道符文,将整个房间封印了起来。

“九鼎之命,帝东南。八百福泽皆于吾身,万鬼莫侵。”

做完一系列事情之后,姬宣静施施然回到了客厅坐到杜柏身边。

杜柏抽抽鼻子,转头看着姬宣静。他身上有血腥味。

姬宣静一看他这表情就咧嘴笑了,撩开自己右边袖子露出刚刚被男孩咬伤的伤口。

“怎么弄的。”杜柏皱眉,这一看就是咬痕,才过了这么一会儿,他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是大弟吧。”还没等姬宣静开口,钟香巧就抢话道。

姬宣静转过头来看着她,点头。

钟香巧又是一顿大哭。

“大弟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见人就咬,牙齿也锋利。”说着她也撩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里面伤痕累累的胳膊。上面全都是已经愈合和尚未愈合还在流血的齿痕。

触目惊心。

这家人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为什么当时探查的时候这些事情他们全部都没有问出来。

杜柏有些担心姬宣静,这孩子的样子不像是正常人。姬宣静被他咬了,也许会染上什么病菌。

当着别人的面姬宣静不好直接冲着杜柏撒娇,只能冲他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突然,一个身影从走廊那边走出,来到客厅。她的手上还端着一个大大的果盘。

“叔叔们吃。”女孩露出甜美的笑容。

“小妹真乖。”钟香巧看见来人后面色稍霁,揽过女孩搂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脑袋。

女孩穿着一身红色的纱裙,头上扎着两个冲天羊角辫,除去手上和钟香巧一样的齿痕,端的是一个唇红齿白的漂亮小孩。

“这是我女儿,陈囡。”

“叔叔好。”陈囡乖乖叫人,一点也不怯场。

正如钟香巧所说,她的“小妹”的确是乖巧懂事又听话。

“谢谢。”面对这样一个小女孩,杜柏和虎子也不忍心板起脸来。

“谢谢小妹给大家洗了水果。好了,去找弟弟玩吧。”钟香巧的一言一行中都透着教养与素质,而这种教育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陈囡的行为。

“钟女士教子有方。”杜柏赞同地点了点头。一旁的姬宣静却是看戏一样地看着杜柏。

“妈。”刚刚离开的小女孩又回到了客厅。

“弟弟又把门锁住了,我进不去。”到底还是小孩,一直很乖巧的陈囡还是流露出一丝不满来。

“妈妈去给你开门。”钟香巧叹了口气,向杜柏他们说了一声抱歉。

“大弟这孩子,经常把小妹锁在外面,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

说完她就拉着陈囡离开了客厅。没一会儿,坐在客厅的三人就听见了门锁打开的声音。

“虎子,你觉得这家人给你的感觉是什么。”趁着这段时间,杜柏开始和虎子讨论。

“我也说不上来,老大。我觉得他们很可怜,但是又觉得他们怪怪的。”

一旁的姬宣静并不出声。

钟香巧回来后,他却出声问道:“你的儿子经常这样吗?”

钟香巧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是这个一直在沉默的警官在向她问话。

“以前没有过。自从陈歌出事,他就变成这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谁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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