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与隐形眼镜的初次相识

对面隐隐能听到热闹的说笑声,;怎么在这时候给我打电话?”

他有点蔫蔫地说:“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背景的杂音渐渐减弱,对方似乎是进入了另一个房间。他听到了关门的声音,然后对面突然传来温柔的一句:“怎么了?”

他蓦然觉得鼻子有点酸:“我家的年夜饭,你来吃一次就知道了。”

“你家的菜这么难吃吗?”

这话忽然又把他逗笑了:“不是菜的问题,是吃饭的人。”

“我以为像你这种乖巧的好学生,在家里都是当成宝贝宠着的。”

冯诺一难得觉得自己有理由嘲笑对方的天真:“宝贝?我是我们家学历低谷。”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传来难以置信的声音:“你说什么?”

“我爸妈,我爷爷奶奶,我堂兄弟姐妹,都可以分成三类:TOP2本硕,TOP2本海外硕,QS前30本硕。我太爷爷也是,只不过那会儿学校还叫西南联大。”

“……你小时候压力肯定很大。”

“我还有个邻居家的哥哥更可怕……算了,这个改天再说,”冯诺一揪着床单上的线头,“你们那听起来很热闹。”

“嗯,”郑墨阳说,“我爸妈在争论春晚的几个男明星谁帅,和我般不般配。”

这句话的槽点实在太多了:“你爸妈会争论谁帅……你爸妈知道你是gay吗?!”

“高中的时候我发现我更喜欢男生,然后就告诉他们了。”

冯诺一替当年的他紧张起来:“他们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郑墨阳说,“就是惊讶了一下,然后两个人回房间聊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告诉我喜欢男女都无所谓,只要我能找到一个让我不礼貌的人。”

“不礼貌?”

“他们觉得我太端着,”郑墨阳说,“但是亲近的人之间是可以放肆的。”

“你爸妈还想要多余的儿子吗?”

对面传来好听的笑声:“谢谢你对他们的夸奖,有机会我会转告他们的。”

冯诺一脸朝下倒在了被子里,“我想去你家过年。”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有点后悔,刚认识就想登堂入室也太唐突了。

好在对方体贴地说:“好啊。”

他把线头在手指上绕圈又解开:“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校?”

“初七吧,”郑墨阳说,“在家里过完生日再回去。”

冯诺一在床上坐了起来:“过生日?你身份证上的日期是今年初九啊。”

“我一般过农历生日,因为肯定放假,”郑墨阳说,“怎么了?”

“那我没办法跟你一起过了,”他说,“礼物我会补上的。”

“祝我生日快乐就好了。”

“那不行,”他又抱着手机倒在床上,盘算着自己银行卡里的余额,“这是我们认识以后的第一次生日,第一次是很值得纪念的。”

对面也没有犹豫,只是说:“好,别买太贵重的东西。”

他笑了起来:“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像是有钱的人吗?”思考了一会儿,他捂着话筒说:“你回校之后就住宿舍吗?还是你在外面有租房子?”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像是能在外面租房子的人吗?”郑墨阳带着点戏谑地说,“你来找我的时候可以去东门,到地方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

冯诺一忍不住微笑起来:“你回去就开始工作吗?会很忙吗?”

“还好,就是除了公司的事,我还得训练,”郑墨阳问,“你听说过CUFA吗?”

“等我十秒钟,我去查一下百科。”

对面又开始笑了:“是中国大学生足球联赛,淘汰赛就在开学那个周末,今年正好对上了理工大,他们前十年里拿了四次总冠军,形势很严峻,所以大家都很早就回校了。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来看我们训练。”

冯诺一深吸了一口气:“你还会踢足球。”

“怎么了?”郑墨阳隔着几千里也能感觉到他的激动,“我跟你说过我是体育特长生。”

“你是不是哪个庙里的神给我个人定制出来的?”

每次对方说这种话的时候,郑墨阳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即使他的情商20年没掉线过:“就是说你愿意来了?”

冯诺一打开了备忘录:“你们的训练是在什么时候?”

郑墨阳告诉了他时间,然后两个人开始没话找话地闲聊。要不是冯诺一忘了插充电线,他们可能得聊到跨年。

“诶呀,”冯诺一看着黑屏的手机,叹了口气,“都没能一起跨年。”

他把手机连上充电线,屏幕亮起的一刻,正好是电视中主持人倒数的最后一秒。随着开机的提示音,一条信息跳出来:“新年快乐。”

他把这四个字翻来覆去看了一百遍,晚餐时的不快就像太阳升起后散去的雾气,顷刻之间消失了。

这一通电话让他快乐的心情保持了将近一周,等到附近的眼镜店开门之后,他马上就去配了隐形眼镜,虽然第一次戴上花了他两个小时。

冯诺一拎着一塑料袋的眼镜清洁剂,进门就看到来串门的亲戚围坐在沙发上,整齐地对他致以注目礼。

他的某个表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小诺什么时候不戴眼镜了?”

他母亲用熟悉的眼神盯着他,让他如芒在背,好像没了那一层镜片的屏障,对方就能窥见他的脑子,然后发现他的性取向。

他扯了个很没技术含量的谎:“眼镜架有点歪,我刚拿去修来着。”好像眼镜是个需要修几天的精密仪器。

大概是妯娌们正聊着感兴趣的话题,得到一个答案之后并没有深思,就让它这么略过了。回房间的时候,他看到母亲正伸手按在后颈上,微笑着跟同为工程师的小姑聊着什么。

他在房间里做了半个小时思想准备,又花了半个小时做手指接触睫毛的无意义运动,才在没有戳痛眼睛的情况下把隐形眼镜拿下来。

客厅传来了隐约的关门声,冯诺一扒在楼梯口警惕地观察了一会儿,确认亲戚们已经走了,才小心翼翼地溜下来。

“我明天就回学校了。”他把自己的行程告知父母,保证自己传达出了想要学习的热情。

“是吗?”他母亲坐在沙发上,略微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今年回去得挺早啊。”

“反正你和爸也要上班了,”他跑到母亲身后,双手按上她的肩,“我一个人在家也没意思。”

他手指略微用了点力,按揉着对方颈后紧绷的肌肉。母亲略微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看你这两天经常按着脖子,”他很业余地用拳头敲了敲,“颈椎不舒服吗?是不是画图的时候坐太久了?”

如果这是某个家庭剧里的场景,这时候母亲就应该饱含热泪地感叹一句“孩子长大了”。他没有天真到认为母亲会给出这种回应,不过应该会有个欣慰的眼神吧。大概吧。

然而手指下的肌肉并没有放松,他母亲只是看了他一眼,微微皱起眉:“是为了日本那件事吗?”

肩上的手瞬时停下了,他有点尴尬地站在沙发后面:“什么日本?”

“来讨我开心,想让我同意你去日本?”他母亲叹了口气,“你总是只凭一时的兴趣做事,从来都不考虑长远规划。”

为什么要把他的动机理解得这么复杂呢?为什么就不能单纯地为自己的举动感到高兴呢?母子之间的交流不应该这么困难的。

就好像鼓胀的气球被戳破了一个小孔,这几天的高兴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开学之后,我会去找导师商量论文的选题的,”他垂头看着搭在沙发背上的手指,“交换这件事我会再想想。”

他母亲看上去对他终于开窍感到很欣慰,站了起来,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他站在原地看着熟悉的背影,觉得心情跌到了谷底。

“幸好明天就回去了。”他无声地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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