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从十字路口右转的胡同进去,还没到家门口, 隔着一根灯柱的距离, 夏良就闻到股说不上来是鸡汤还是排骨汤的味道。

他在自己家院门口推开门, 把小锅从脖子后面提溜出来, 随手搁在院子里让它玩, 自己朝里屋走。

姥爷家住的这一串胡同都是老建筑,当年纺织厂还红火的时候,这种带院子的二室三室小平房专门分给领导住,前面隔着条街的家属楼还是从筒子楼换过来的。

现在到处都规划发展了,年轻人都愿意搬去楼房,夏良他老妈前几年在市中心给备了一套二楼的新房子,老头儿不愿意去,他从年轻到老, 半生给纺织厂半生给老院子,老伙伴们都在这儿, 每天没事儿一块下下棋打打太极, 比在楼房里闷着舒坦。

夏良小时候在胡同里长大,后来跟他爸妈搬了出去,夫妻俩离婚后又搬了回来,跟他姥爷住一块儿比跟他爸妈都清净。

如果他姥爷做菜能多放点儿盐的话。

掀开帘门, 煲汤的味道不受阻挡地钻进鼻子, 姥爷正站在书桌后头画画,一手拿笔一手端着只冒热气的大海碗。

“回来了?”听见动静,他还把手底下一朵牡丹给铺完才抬头看了一眼。

“嗯。”夏良答应一声, 把校服脱下来往沙发上一扔。

边扔他边打了个喷嚏,皱皱眉用食指顶了一下鼻子:“都说了别点这个香,一股老味儿。真当自己老神仙了?”

“懂个屁,”姥爷把毛笔放下,端着汤碗过来瞅了瞅夏良的胳膊,“我看看,怎么断的?”

夏良见他还想上手摁两下,忙往旁边一避:“你别管了。”

“我多惜得管你,小男孩哪有不磕碰的,有磕有碰才正常,”姥爷站回书桌后头活动两下脖子,“锅里有汤,去喝了吧。”

“给我煮的?”夏良说了句。

“你妈让煮的。”姥爷说。

夏良一边的嘴角扯了一下。

要不是知道他妈是个给他脑袋上豁出道口子都一句关心没有,拎着包直接飞了的性格,这话简直合情合理到他都要信了。

跟姥爷说着话,他去厨房看了一眼,怪不得他闻着汤味儿又像鸡又像排骨,大汤锅里直接煨了一整只鸡,还有一锅底的排骨。

这做派。

更不可能是他那恨不能用称重器称食材做保养的老妈的主意。

他没盛碗,直接用汤勺舀了点儿上嘴唇抿抿,就把汤勺丢回了锅里。

“又没味儿?”姥爷在外面听见了,喊了一声。

“我妈也没从生活费里克扣你盐钱吧?”夏良说。

“是你们年轻人爱吃咸的,口重。”姥爷说,“我尝着正好,汤嘛,补身子还是得原汁原味。”

夏良没继续驳他,把盐罐子从橱柜上够下来打开,用小勺熟练地撇了半勺。

正要往锅里撒,他想起来什么,把小勺插了回去。

“姥爷,”他喊了一声,同时在厨房里到处翻了翻,“有小碗么,给我一个。”

“桌上有涮笔的小碟儿。”姥爷说。

“那不行。”夏良说。

“干什么使的?”姥爷问。

“喂猫。”夏良说。

姥爷在外面说了句什么,夏良没听清,也没管,他在柜子里看见一摞摞起来的旧碗碟,底下有个小汤碗,正好能拿出来给小锅用。

上面乱七八糟东西堆得挺多,他蹲下来往外掏,都是些没什么重量又碍事的杂物,还掏出来一大包旧塑料袋,估计是姥爷想留着套垃圾桶用,也不知道放了多久,摸着都泛黏了。

约摸差不多能直接把整摞碗碟都拽出来了,他攥着最底下的大盘子开始使力。

“爷!”有人在院子外面大喊了一声。

夏良手上的力道一个没控制好,抽猛了,一摞盘子碗碟稀了哗啦全倒了。

“……哎。”夏良蹲在柜子跟前闭了闭眼。

罗浩这狗孙子。

“怎么了?”姥爷问着进来了。

“什么动静啊?”外面喊“爷”的孙子跟着一块儿蹦了进来,果然是罗浩,一见夏良这阵仗就指着他先乐了一通:“还真断了?牛逼啊我良哥!”

“你干嘛来了?”夏良不想搭理他,朝他脚边的垃圾桶指了一下。

“您别费手了老爷子,”罗浩赶在姥爷弯腰之前赶紧给拎了过去,蹲下来要帮着夏良一块儿捡,听夏良这么问又挺直上身,挺费劲地从兜里掏出个纸袋往夏良腿上一拍,“雪中送药!”

这回没等夏良问,他主动把前因后果交代了:“郭魏他们不告诉我说你胳膊折了,给你发消息打电话一直也没回,我寻思去你班里找你,结果你没见着,见着樊神了……哎他过去干嘛啊?看那架势跟要给小残疾补课似的,至不至于啊。”

罗浩说话就跟下跳棋一样,一个没刹住就往轨道外面跑,夏良看他一眼,他自己“哦”一声又把话题拐回来:“然后不就让我把药袋子带给你,我就直接奔过来了。哎对,我刚进院子看那三脚猫跑你家来了!”

“人有名字。”夏良说了句,“谁让你送的?”

“什么,”罗浩看了眼装药的纸袋,“当然是小残疾啊,你还指着樊神跟你有同学爱呢?他不拿鼻孔看我就不错了,一天天的你看他看得起谁……”

夏良的眉毛动了一下,没管罗浩后面还在叨叨什么,想想柳小满对罗浩烦的那个劲儿,还得忍着让他把药带来,心情莫名地有点儿小好。

还算有良心。

他把纸袋递给姥爷,姥爷戴上老花镜研究一会儿,搁在了客厅里。

“喝汤么罗浩?”他问罗浩。

“哎我听他们说你还是帮小残疾挡球才把自己弄残的,真行啊你俩,配上院子里那个三条腿的整个一‘锅满粮’大礼包……”罗浩还在说着,听见姥爷这么问顿了顿,小声问夏良:“你姥爷做的还是你做的?”

“你觉着呢?”夏良说。

“我不喝了爷!”罗浩喊了一声。

给小锅盛了碗老母鸡排骨汤,又让罗浩把罐头给打开,直接把罐头倒在汤碗里一攉,夏良端着去院子里喂猫。

小锅没被人这么往家带过,估计挺紧张,夏良出去的时候它正对着院门试试探探地想越狱,夏良喊它一声,它蹦蹦跶跶地赶紧过来了。

“想跑?”夏良把小碗放在它跟前,自己也蹲下来,摸出烟盒点了一根,看着小锅冲着汤碗探头探脑地犹豫。

“这个碗是你的了,”他夹着烟指了指小汤碗,小锅的注意力立马被烟头上的小红点给引走,追着抬头看,“你想在院子里待着就待着,想出去玩就出去玩。在外面没找着吃的,就回来吃。”

小锅盯着红点扒拉他一下,夏良没管,弹了弹烟灰,让它自己玩儿。

罗浩在屋里跟姥爷扯了几句闲篇儿,出来看见夏良蹲在院子里抽烟就“操”了一声:“不叫我啊你!”

“叫你找心烦?”夏良说。

“怎么就没把你这张嘴给闪折了呢?”罗浩在他旁边蹲下了。

夏良笑了笑,把烟盒扔过去。

罗浩接住了,咬了一根出来,用肩膀撞撞夏良:“哎良哥……”

这一撞正好撞在夏良骨折的胳膊上,夏良脸色猛地一变,差点儿反手给罗浩擂上一拳:“你他妈长点儿心行不行啊?”

“我操,我他妈没注意!”罗浩差点儿直接蹦起来,赶紧转了个圈去夏良另一边蹲着,“没事儿吧?”

夏良调了调绷带的位置,怎么调都不得劲儿,干脆一伸胳膊把绷带从脖子上摘下来了。

“日,你别啊,”罗浩赶紧拦他,“你这再往哪一磕我说得清么我?”

“你接着说。”夏良把他挡开,“蹲着挂脖子上不舒服。”

“那你明儿别忘了再戴上啊,”罗浩说,“不过你这是不是能请个长期病假了?干脆直接别去学校了,老尚也不能把你怎么着。”

“我还毕不毕业了?”夏良看他一眼。

“哦你还在乎哪?”罗浩乐了,“我还当您已经看破红尘无所忌惮了。”

夏良没接他这话茬。

这不是忌惮不忌惮的事儿。

他没想靠着上学有什么出路,但学要么不上,既然上了,好歹不能连个毕业证都拿不着,他再有所谓无所谓的,这点儿数心里还是明白。

人再随便总得有个底线,不然自己个儿都瞧不上自己。

更别说还有他老妈和尚梁山成天想着招儿的折腾人,夏良之前光应付一个已经够烦了,他真要连学校都不去了,尚梁山能联手他老妈过来把家给他拆了。

想到这,他眼前又浮现出樊以扬那张招人烦的脸,他一直想不明白,怎么就真有那种把学习当成天老爷的傻逼,一天光靠考试靠分数看人。

遇上个柳小满后更想不明白了,竟然还有人能喜欢上樊以扬这样的傻逼。

柳小满学习倒是挺使劲儿。

但是他那样子,以后学出来了能干点儿什么?

夏良看一眼自己的胳膊,光被绑着就够心烦的了,干什么都不稳当。

他身边不把上学当回事儿的二道混子不少,但是家里条件都还过得去,随便拿个罗浩来说,家里也有一个超市两个火锅店,没条件的也好歹都有两条手,怎么着都不能把自己饿死。

柳小满横不能把自己学成霍金2.0。

能干嘛呢。

想到这儿,夏良突然觉得老天爷真是公平到冷漠,给了柳小满上进的脑子懂事的性格,就非得收走他点儿别的东西。

对每个人都一样。

罗浩见夏良一直没搭理自己,也懒得贫嘴了,开始说正经的。

“我听他说你手机也坏了?”他朝夏良裤兜上看,“拿我看看,坏成什么样了。”

夏良弹弹烟灰,把烟咬在嘴上,空出手来掏手机扔过去。

“我操,”罗浩摁一下屏幕直接叫了出来,“这炸的,芝麻开花啊。”

“你家楼下是不是有个售后?”夏良看着小锅问他。

小锅这会儿开始埋头吃东西了,刚才换了新环境,见着人有点儿疯,在院子里东一头西一头地扒拉了半天。

“啊,有。”罗浩摁着手机研究。

“帮我拿去换张屏,该多少钱开了机我转你。”夏良把烟头碾了,朝院里小桌子旁边弹过去,那块儿总得扫。

“好说。”罗浩点了下头。

“这小玩意儿你到底给拎回家养着了?”临走之前他又问夏良。

“天快凉了。”夏良说。

“……”罗浩用“这人是不是疯了”的眼神定定地看着他,“你也没磕着脑子啊,还知道现在是九月吧大哥?”

夏良没忍住笑了,站起来踢他一脚:“滚吧。”

回到里屋,姥爷已经撂笔了,正开了电视边晃着老年操边看晚间新闻。

“有什么大事儿等着您拿主意。”夏良随口陪他开句玩笑。

“没什么事儿。这周有雨,就这几天。”姥爷指了一下屏幕右下角的天气小分格。

夏良说了句“知道了”,去房间换衣服。

没几分钟他又出来了,半袖T恤脱了一半,另一半卡着胳膊肘,堆在绷带上。

姥爷看他一眼就笑了:“还真是有点儿麻烦。”

“剪了吧。”夏良去电视机柜上找剪子。

“败家玩意儿。”姥爷照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胳膊伸过来。”

夏良叹了口气,配合着姥爷对着袖口又扯又扩地撑了半天,把衣服给扒拉下来。

“你别穿你那睡衣了,”姥爷说,去后面阳台取了件自己的二道杠背心给夏良套上,边套边乐,“就这个吧,也不勒手。”

夏良无法反驳,冲着镜子看一眼自己的造型,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姥爷一块儿笑了。

“裤子呢,自己还能脱么?”姥爷看一眼他的裤腰。

“您就别操心这个了。”夏良捂着腰带转身回房间。

换完衣服出来,他又去几个抽屉里翻了翻,姥爷看着他晃来晃去,问了句:“又找什么?”

“那小猫你自己弄回来自己照顾,别指着我给你养。”他又接了句。

夏良“嗯”一声,头也没回地继续翻着抽屉,“不用管它,它自己会找东西吃,我把你塞桌底的纸箱子掏给它了,来了给它小碗里倒点儿水就行。”

“你找什么呢到底。”姥爷又问。

“我旧手机放哪了?“夏良说。

“你自己东西,不在你屋里找,出来瞎翻。”姥爷说。

“找了,”夏良又合上一个抽屉,“没有。”

“那可能收拾老物件儿的时候卖了,”姥爷想想,问夏良:“你手机坏了?”

“啊。”夏良答应一声,“屏碎了,让罗浩拿去换了。”

说完又加了句:“旧手机您扔那么勤,厨房那堆塑料袋子都快长毛了倒是收得挺好。”

“那都是留着装垃圾的,你别给我瞎扔。”晚间新闻播完,姥爷拿遥控器调着台,“手机坏了就再换一个。”

夏良翻了一圈也没找着,也懒得找了,往沙发上一靠,陪姥爷看电视,笑着说:“衣服塑料袋舍不得扔,手机倒是换得不眨眼,您在老年人里挺独具一格啊。”

“这叫生活的智慧,孙崽。”姥爷也笑笑,“你还嫩着呢。”

夏良本来以为断胳膊最大的麻烦也就到脱衣服那儿了,反正衣服能换就能穿,也挺好克服。

结果等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遭遇了最大的阻碍。

——从刷牙洗脸到洗头洗脚,洗澡都不算在内了,没有一轮方便的。

他把牙刷放下去拿牙膏,本来想用拇指给盖子搓开,搓了两下也没成,只能上牙。

用牙咬着牙膏盖,手腕转着圈地使劲,他看着镜子里自己这形象都觉得丢人又傻逼透顶。

跟口他妈的交似的。

刷完牙,洗脸用手掬着水随便泼了泼,对着镜子擦脸的时候他打量自己的脑袋,怎么看都觉得该洗个头,毕竟傍晚的时候沁了一脑袋冷汗。

他试了几个法子,最后还是把脑袋往水龙头底下一扎,囫囵地冲洗了一遍。

摁着毛巾在脑袋上胡撸的时候姥爷在外面敲门,喊他:“良良,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

夏良本来想说没有,想想到底是自己的亲姥爷,也没什么客不客气的,就把门拉开喊了声“姥爷”,说:“帮我举个吹风机,我吹吹头。”

“这事儿你自己还办不来?”姥爷打量着卫生间里泼泼洒洒到处都是的水花。

“我不得抓两下,”夏良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干吹啊?”

“哦,”姥爷笑了,“臭小子,还臭美,讲究个发型。”

夏良转身去拿吹风机。

“姥爷给你吹。”姥爷把吹风机拿过来,直接搬个小凳让夏良坐下,“小时候吹头不都是姥爷给你吹,保证吹得帅呆了。”

夏良到了此时此刻,已经懒得体会心累以外的情绪了,只想赶紧弄干了去睡,顶着一脑袋湿毛在凳子上坐下了。

姥爷宽大糙实的手掌伴着热风在他天灵盖上揉搓的时候,他昏昏欲睡地又想到了柳小满。

真不知道这么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第二天早上,夏良站在卫生间镜子跟前看着自己被炮轰过一样的炸窝头,已经做不出表情了。

姥爷起来晨练,看着他都忍不住乐,过来摩挲一把夏良的脑袋说:“昨天我看挺好的,你睡觉是不是又打把式了?”

“这造型打把式都不够吧。”夏良叹了口气,“我得倒半宿的立。”

“干脆给剃了得了。”姥爷给他扣了顶帽子,“不然还是费事。”

“嗯。”夏良点点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从墙角立瓶里捞了把雨伞。

柳小满是真没想到一大早的能突然下雨。

他知道这周有雨,爷爷天天看天气预报,早上醒来发现天色发毛,爷孙俩儿还专门提前一点儿支了摊,樊以扬来喊他的时候他正往包里装夏良和自己的早饭,着急忙慌的,就把雨伞的事儿给扔脑后了。

樊以扬倒是带了伞,但尴尬就尴尬在,这雨不是他们来的路上下的,是他在操场等着集合的时候,“唰”地就下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猛他们疯狂“祈雨”的功劳。

校园里脚步或快或慢的学生们“呼啦”一下,全都脑袋顶包作鸟兽散。

操场上不用说肯定也散了,男生们怪叫着跑得飞快,有几个女生撑开了伞,但也是人家女孩子之间三三两两的撑着,柳小满再怎么着也是个男的,不能去跟小姑娘挤伞,他也张不开那个嘴,

“快点儿啊柳小满!”李猛从他身边像一阵快乐旋风一样,带着水花飞奔过去。

“快!”后面跟了个王朝。

柳小满赶紧提上脚步,跟着他们一起往教学楼跑。

但他还是落了点速度,因为他没舍得用书包顶脑袋,一边跑一边还得护着书包,他的书包是斜挎的,两边有缝儿,特别容易进水。

万一进水了,早饭湿不湿的不重要,书湿了麻烦。

况且他一只手就算把书包顶上,也固定不住。

跑进教学楼底下,柳小满使劲松了口气,李猛他们已经飞上去了,门廊底下都是刚跑过来还在跺脚擦脸的学生,他也赶紧用袖子擦了擦书包。

就这么边擦边往二楼走,到了楼梯转角的时候,他隐隐感觉到了有人快要跟他撞到一起,但是身体随着惯性还是迈了出去。

“噗。”挺闷的一声响,柳小满觉得自己踩上一只脚的同时,肩膀也被使劲搡了一下,差点儿没站稳从楼梯上倒仰下去。

“不好意思。”他还没看清就赶紧说。

“我操!长眼啊你倒是!”跟他撞上的人声音挺大地喊了一句。

柳小满抬眼看他,这人他知道,分班前就在他们班隔壁,大鼻子小眼满脸痘,天天在走廊上咋呼,老想着当个能在楼里说得上话的,他听他们班人喊过他马硕。

马硕的班不在西头,在楼梯往东,7班,跟他们班离挺远的,估计也是因为下雨匆忙跑过来,直接从西头楼梯上来了,往东边去。

他这么一喊,好几个走过的学生脚步都慢了下来。

“我他妈刚换的鞋,操!”马硕又骂了一声,声音比之前还大。

柳小满心底真是挺不好意思,不管怎么说也是他一脚踩上去了,下个雨,脚上都水淋淋的,心情也都烦,他直接给马硕踩了个黑脚印,如果换作是他肯定也不高兴。

但是马硕这个态度,以及周围人看过来的目光,一下子就让他不舒服起来。

本来就够狼狈了,浑身湿哒哒的,还要因为这种事站着被围观挨骂。

“对不起。”他又道了句歉。

“对不起个蛋啊!对不起能抵老子这双鞋?”马硕骂骂咧咧的,脚一会儿抬起来一会儿跺地,“我真服了你了,少了条胳膊也没碍着你眼睛鸟事儿吧?让你给我擦鞋人都说我欺负残疾人,傻逼玩意儿!”

这话一出来就有点儿过了。

柳小满一直半垂着的脑袋抬了起来,周围有认识的人也张嘴说了句:“算了吧马硕,拿纸一擦就掉了。”

“掉你个几把蛋掉,”马硕立马说,“给你踩一个试试?”

“我不是故意的。”柳小满抿了抿嘴,看着他。

“你他妈故意不故意是不是踩着我了?我不要你赔不要你擦说几句发泄发泄还不行?”马硕抬手又推了他一下。

“哎,算了算了。”几个人围了过来。

柳小满被推的趔趄一下,扶着墙站好,听见后面余首的声音喊他:“柳小满?”

虽然跟余首的关系半生不熟的,但这时候听见自己班里人的声音还是让他一下子找到组织似的,回头看过去。

结果余首的脸还没看清,有人推开身后围着他的几个学生,从人墙后面挤了过来。

柳小满眼前一花,夏良直接大步从他身边掠了过去,抬起胳膊卡着马硕的脖子往前一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马硕已经被他带得后退两步,“嘭”一声卡在了栏杆上。

栏杆外斜稍进来的雨水“劈里啪啦”打在马硕脸上。

“我靠!”有人小声喊了起来。

“没长手么?”夏良用一只手做完这一切,看着柳小满没什么起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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