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那天乔楷公然离开教室, 让所有人惊讶。

最初江策还抱有幻想,认为乔楷的书包还在位置上,说不定只是暂时离开, 待会还要回来。

结果直到放学, 乔楷都没有出现。

江策开始生气,乔楷是不想跟他说话,才直接翘课就走么。

他知道乔楷反对乔卓斌组建新家庭, 但反应也太大了吧。

这明显是迁怒。

从那天开始,乔楷回归校霸的生活,翘课睡觉, 在外面游荡,出勤率直线下降。

就算他来学校,江策也不理他了。

两个人再也没说过话。

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 江策和曲兰不约而同心事重重,低着头用筷子夹着米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因为没抬头, 两双筷子同时伸向一盘菜撞击到一起,母子俩才突然回过神。

曲兰收回筷子,江策干脆给她夹了菜放进她的碗里, 说:“妈妈,多吃点。”

曲兰应声,垂下眼睛想了想, 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出口:“乔楷在学校还好吧?”

江策不知道怎么回答, 还是决定说实话:“不太好, 他又开始逃课。”

说着说着,他有点生气:“每天板着脸, 也不理人,好像别人欠他钱一样。”

曲兰听了,脸色苍白,她难过地说:“乔总最近精神状态很差,他工作忙,抽不开身去管孩子,只能打电话喊别人去找乔楷,每次在电话里发火也无济于事,发完火一个人坐在那里唉声叹气。”

江策沉默。

乔叔叔也焦头烂额。

乔楷这么叛逆,所有人都没想到,江策见曲兰自责,料想她肯定把锅往自己身上背,认为因为她才让乔家父子俩反目。

江策伸出手,拍了拍曲兰的手背,说:“不要想太多,这是他们之间的问题,这件事总要解决。”

不是曲兰也会是其他人,乔卓斌还年轻,总会遇到心仪的女性,乔楷如果一直无法接受,这个矛盾或早或晚,都要爆发。

曲兰似乎没有听进去,喃喃地说:“乔楷一定不想爸爸妈妈离婚。”

江策抿抿嘴唇,无法否认。

乔楷之所以反应这么大,应该是到现在还无法接受家庭破裂的事实,心里还有念想,希望父母复合,希望家庭能像小时候那样重新组合在一起。

如果这样,曲兰的身份太尴尬了。

在乔楷心里,曲兰一定跟那些觊觎乔卓斌钱财的人一样,处心积虑想嫁给他爸爸,是破坏他家庭的坏人。

江策暗暗咬牙,他何尝不心疼自己的妈妈,谁稀罕进乔家的门。

可大人之间有感情,他相信乔叔叔的为人,乔卓斌一定是真心喜欢曲兰,经过深思熟虑才想跟曲兰谈对象。

江策安慰曲兰:“相信乔叔叔,他一定能把这件事处理好。”

曲兰只能点点头。

江策直到晚上都不开心,他想到乔楷的所作所为就恨得牙痒痒,接着又觉得乔楷可怜,谁不想要和睦的家庭,父母离婚让他产生心理问题也不是他的错。

说起来,乔楷之所以喜欢打架,天天在外面混,源头应该就是因为父母离婚。

江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他摸到手机,点开屏幕,手指无意义地在通讯列表上下滑动,最后指尖落到关星罗的名字上,他试着联系关星罗:“你睡了吗。”

他心里不舒服,想跟关星罗聊聊天。

不一定要聊乔楷和曲兰的事,说点别的也好,比如今晚的作业难不难,明天早晨吃什么,哪怕一点点小事,只要跟关星罗分享,似乎就能让心情变好。

一旦起了念头,就越来越想跟关星罗说话,江策抓着手机,等待回复。

可直到他不知不觉睡着,第二天醒来,下意识去看掉在脑袋边的手机,对话框里还是只有他昨天发过去的一句话。

关星罗没有回应他。

关星罗走进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的陈设与平时一样,一切那么熟悉,可却让人感觉陌生。

他坐到书桌旁,抽屉里的手机与骰子已经不见了,他无法靠投骰子决定作业的问题怎么回答。

在书桌的上方,高清摄像头明目张胆地悬挂在那里,一点都没遮掩自己的存在,摄像头上方的红点频繁闪烁,仿佛在耀武扬威。

关星罗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没有拿出文具,也没有打开课本,甚至动也没动,就这么坐着。

一直坐着,沉默,平静,直到夜深人静。

从监控画面看,甚至会以为摄像头坏了,画面定格。

江策早早来到路口,等待着关家的车把关星罗送过来。

黑色的车辆在老地方停住,江策随意地往驾驶座看了一眼,准备跟司机打招呼,却猛地发现司机又换了一个人。

新换的司机不苟言笑,目不斜视,看都不看江策,只是专心地开车停车。

这是江策见过的第三个司机,比起这个,他还是喜欢之前那个喜欢开玩笑的年轻人。

但关家的人事安排轮不到他来插嘴,他站在路边,等待关星罗下车。

关星罗从车上下来,微笑着望着他,还是跟平时一样。

晨光中的少年太过漂亮,令人心神荡漾,江策见到关星罗的笑容,心里莫名松口气。

两个人一起往学校走,江策问:“昨天给你发消息,你怎么没回复。”

关星罗平静地说:“爷爷不准我用手机,把我的手机收走了。”

江策吃了一惊,虽然很多家长不允许孩子玩手机,但关爷爷这么粗暴的举动也太突然了。

江策不知道怎么安慰关星罗,默默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递到关星罗面前,说:“要不你用我的,我的手机还是你送的呢。”

关星罗笑了,摸摸他的头发,说:“不用,不至于。”

他要是想搞一部手机,方法多得是,手机不是重点。

江策只能把手机收回去,陪着关星罗走到学校。

乔楷依旧没有到校,课代表收作业的时候在那里叹气:“之前乔楷交作业最积极,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把卷子写完了,怀念那段时光。”

其他人也在议论这件事,乔楷本来都要成为好学生了,怎么突然又变了回去。

江策无奈地把自己的卷子递给课代表,课代表接到手上,然后越过乔楷的座位,走到关星罗面前。

关星罗面不改色地从书包里找到作业,放到课代表手里。

课代表扫了一眼关星罗的试卷,愣了愣,问:“你就这么交上去?”

全是空白的啊。

关星罗微笑着点点头。

课代表不好说什么,收下卷子,心想关星罗是不是被乔楷带坏了,怎么作业一个字都没动。

江策心里藏着话,从昨晚开始,一直憋到早晨上完课。

他心思郁结,很想一吐为快,中午吃饭的时候,眼巴巴望着关星罗。

关星罗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关注自己的餐盘,说:“先吃饭,待会我们不回教室,去操场上走走。”

江策已经不用再靠关星罗接济才能吃饱,听见关星罗这么说,把饭菜塞进嘴巴里,冲着关星罗傻乎乎地笑。

关星罗替他拿了一张纸擦嘴巴,心想,金子做成的牢笼不用来囚禁金丝雀,囚禁一只大眼睛的仓鼠应该也不错。

午饭后,江策和关星罗在操场上慢吞吞地遛弯,活像吃多了消食的老年人。

江策低着头看跑道,还在琢磨从哪里开口,就听见关星罗说:“你在为了乔楷的事烦恼吧,他最近怎么了。”

江策再次惊讶关星罗的敏锐,一五一十地把曲兰与乔卓斌的事告诉了关星罗。

关星罗听完,没有立刻发表评论。

江策把一切都说出来,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有所松动,两个人走到操场边,江策一屁股坐到栏杆上,抱怨:“乔楷这个小学生,一点也不成熟,心里有气就撒泼。”

关星罗沉默地听着,心想,不要对乔楷那种傻狗抱有希望。

江策继续说:“他爸爸为他操碎了心,也不知道体谅一下。”

这个世界没有谁能体谅另一个人,哪怕是血缘至亲。

“搞得像我们家图他们家钱一样,太看不起人了。”

乔楷如果有这种想法,说明他只是个小鬼,根本没资格参与竞争。

“可是我不能不顾及妈妈的想法,不能把关系搞得太僵。”

那我去替你做,直接把乔楷杀了,一了百了。

“我想跟乔楷好好聊聊,他根本不来学校,来了也不理我。”

到底要怎么样,不要再把精力放在乔楷身上,让他去死。

“乔楷明明之前信誓旦旦,说要好好学习,听我的话,做一个好学生,现在却这样,说话不算话。”

乔楷乔楷乔楷,全是乔楷,好烦。

“我觉得事情不至于到那种地步,不知道乔楷什么时候可以想通。”

好烦。

“不能总这样,好不容易乔楷才不打架了,为了家里的事又变坏,走上歪路可不行。”

烦。

“所以怎么办啊。”江策苦恼地抱着胳膊,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挽救失足少年,冷不防回过神,发现一直都是他在唠叨,关星罗从头到尾都没出声。

江策一惊,突然想到关星罗的父母在去世之前应该关系很好,家庭和睦的关星罗,是不是会跟乔楷共情,不愿接受父母再婚,认为离婚再找一个伴侣是破坏家庭。

江策抓了抓头发,说:“我从我自己的角度看问题,只是觉得既然乔叔叔和我妈妈都是单身,有谈恋爱的自由,乔楷这样做,等于要挟他爸爸,不是太应该。”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去看关星罗,谨慎地问:“我这种想法错了么?”

关星罗终于转过头,在午后的微风中淡淡地笑,嘴唇拉出极为轻浅的弧度,平淡又疏离,又带着些许温柔。

“不会啊,你得想法是对的。”他说,“结婚的时候发过的誓言,不代表能遵守一辈子,又有多少家庭能从一而终。”

表面再光鲜,内里却是烂的。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残酷现实的时候,比乔楷更无法接受。

可那又如何,时间会化解一切,仇恨与厌恶深埋心底。

关星罗的说法乍一听没问题,江策却心里不舒服。

太消极了,一次失败,难道就要万劫不复么。

江策也跟着不说话,关星罗到底还是敏锐,察觉到他的情绪,抬起手,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发,说:“就像你说的,去找乔楷谈谈,把话说清楚,比像现在这样冷战好。”

他对乔楷很不满,想乔楷去死。

心里血淋淋地想着杀人,说出口的话却还是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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