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宋朝闻与乔楷对视, 他说出这样的话,从乔楷的角度来看,“让我来教教你”, 近乎于挑衅。

可宋朝闻语气平和, 语调轻柔,坐在那里的样子,干净清爽, 像夏天的冰汽水,又像冬天的热可可。

这样的人,挑衅也不用亮刀子。

乔楷迟迟没有回应, 宋朝闻也不在意,他拿起题册,仔细看了看,委婉地给了一个评价:“比较基础。”

乔楷后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作为学校头号问题学生, 打架翘课无所不能,唯独跟优等生是两个世界。

江策比较低调还好,宋朝闻可是主席台的常客, 从乔楷一进学校开始,各种表彰演讲总能看到宋朝闻身影。

哪怕乔楷从没认真看过主席台,但看宋朝闻也看得眼熟了。

这样的好学生, 成绩优异,温和有礼,外貌也出色, 是老师的心头宝, 也是全校学生的典范, 如今坐在这里,客气说要教他, 还谈论他做的题册,让他非常焦躁。

他知道宋朝闻跟江策熟识,宋朝闻时不时会来找江策,校庆的时候宋朝闻也出现过,给江策加油。

那时候乔楷跟宋朝闻打过照面,对这个人的感触还不深,如今头一次面对面交锋,乔楷感受到莫大的压迫感。

乔楷下意识看向江策,发现江策看着宋朝闻,眼神里有着佩服与欣赏。

乔楷心里一沉。

宋朝闻一进来,就夺走了江策原本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江策见乔楷看他,笑着说:“朝闻哥比我讲得好,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好好听听。”

一声“朝闻哥”,无比刺耳。

乔楷忍住心里的烦躁,对宋朝闻说:“那你讲。”

宋朝闻直接挑了一题,开始给乔楷讲解。

乔楷越听越心惊。

宋朝闻知道乔楷公式和原理都很欠缺,干脆把公式的推导融入解题过程中,一点一点把题干掰碎,讲给乔楷听。

等讲完一遍,他用笔在稿纸上划出重点:“一,二,三,其他都不用记,只用想着这三步,自然而然就会算了。”

他态度平和,语速不快也不慢:“如果你记得公式会更快,现在这样也不要紧,照样做得出来。”

乔楷不得不承认,宋朝闻确实讲得透彻,就算是基础很差的他,也能听懂,并且奇异地记住了宋朝闻勾出来的三个要点。

江策在旁边感叹:“朝闻哥,你还是这么强。”

江策再次心生遗憾,这几次考试他回回第一,渐渐生出一种独孤求败的孤独感,今天听见宋朝闻讲题,像遇见了知音,又像遇见旗鼓相当的对手,渴望与之一战。

可惜他们不在同一年级,要不可以一决高下。

乔楷则是第二次心脏下沉。

他打架那么厉害,江策都没说过他强,却夸宋朝闻。

学习的领域,他被宋朝闻在江策面前降维打击了。

宋朝闻又讲了几题,认真地叮嘱江策:“你要给他整理知识点。”

江策点点头:“如果他能继续保持,我把我的笔记改良一下给他,但他现在要先把期末考试应付过去。”

宋朝闻笑道:“也行,如果期末成绩有进步,尝到甜头,以后更有动力。”

明明是在讨论他的学习计划,乔楷却觉得自己像局外人,他又不能在两个好学生面前暴走,无比憋屈,只能说:“差不多了,再多脑子装不下了,回去吧。”

江策也觉得足够了,说:“那好吧,今天到此为止。”他冲宋朝闻笑,“谢谢你,朝闻哥。”

宋朝闻也笑:“接下来就是我们的时间,我还找你有事。”

江策这才记起来,宋朝闻的目的是找他,而不是给乔楷当辅导老师。

乔楷本来想走,一听又不动了,但宋朝闻不给他机会,笑眯眯地对乔楷说:“能不能给我和江策一点时间,让我们单独相处。”

“你先回去吧。”江策劝乔楷。

乔楷很不情愿,可宋朝闻都这么说了,如果他不答应,跟有礼貌又好脾气的宋朝闻相比,不是显得他胡搅蛮缠。

面对知识分子,乔楷感觉自己是个莽夫,只能狼狈撤退,说:“那行,我走了。”

说完,他拎起书包直接走出教室大门。

江策嘀咕:“没礼貌,给你讲题,也不说声谢谢。”

宋朝闻笑:“没事。”他不动声色地把江策的注意力从离开的乔楷身上拉回,说,“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吃饭,我们一边走一边聊。”

江策想想确实,收拾东西,最后锁好门,跟宋朝闻一起走在走廊上。

下楼梯的时候,江策问:“朝闻哥,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宋朝闻依旧不急,而是说:“我本来以为自己足够游刃有余,到了高三也应该没有问题,真正经历过才知道,完全不是想象的那样。”

江策看向他,安静地听他说话。

“身处那个环境中才明白,无时无刻都在焦虑,想着自己应该做得更好。”

江策理解宋朝闻。

他同样经历过那种阶段,明明每次都是第一,照理来说可以高枕无忧,却始终在审视自己,是不是哪里有欠缺,是不是有的知识没有学到,整日担心自己阴沟翻船,一遍又一遍地查漏补缺。

这种状态会贯彻整个高三,一天没有高考,一天不会终结。

对于江策来说,他甚至现在也这样,哪怕他参加过一次高考,眼下也不敢松懈,所以才会继续刷题。

江策沉默不语,宋朝闻偏头,看着他笑笑,说:“我这样是不是很没用?”

江策一怔。

一直以来,宋朝闻给人的形象都是温文尔雅,气定神闲,如今他这么问江策,透露出他的不确定以及失落。

宋朝闻的这种示弱,令江策感觉似曾相识。

让他想起关星罗。

他定了定心神,摇摇头:“当然不是,我只觉得感同身受。”

宋朝闻微笑:“是么,那就好。”他悠长地叹了口气,“因为不够游刃有余,所以连跟你的关系都没有维持好。”

这下江策不懂了:“为什么这么说,我们关系很好啊。”

轮到宋朝闻沉默不语。

从高一到高二,他都是年级第一,他以为上了高三也能充分掌控自己的时间,结果事与愿违。

他无暇顾及其他事,与江策见面的次数变少,等他回过神才发现,江策的身边围满了其他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江策的,宋朝闻记不清,也许是因为江策跟得上他的思路,也许是江策的成绩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与好胜心,也许是校庆上的那一手吉他曲,反正当他看到江策跟别人走得很近的时候,生出了嫉妒的心情。

宋朝闻这才意识到,自己总找理由接近江策是为了什么。

但他现在是高三备考生,抽不出时间,有天然劣势。

眼见着即将进入高三下学期,宋朝闻产生了紧迫感。

下半年,他的时间更紧缺,更没机会跟江策相处。

于是宋朝闻终于开口:“等过完年,我们高三的就要最后冲刺了,心态会完全不一样。”他望着江策,“所以下学期开学之前,是我们最后的假期。”

他脸上挂着微笑,笑容令人舒适信服,问:“你元旦假期有什么安排,三十一号要不要出来跨年?”

为什么选元旦,宋朝闻经过了深思熟虑。

一方面是乔楷跟江策越走越近,他不得不出面打断乔楷的进程,另一方面是寒假时有农历春节,会经历回老家以及走亲访友等情况,不如在即将到来的元旦先下手为强省心。

江策听到宋朝闻的问话,整个人愣住。

他没想到宋朝闻跟周寰一样,提出了相同的邀约。

江策心里十分纠结。

就像宋朝闻说的,高三下半学期更关键,先不提有没有时间,就算休息时也会惦记着成绩,根本没办法放开玩乐,宋朝闻肯定希望能好好享受元旦假期。

江策也乐意奉陪。

但是他答应了曲兰,在之前还拒绝了周寰,如果现在答应宋朝闻,要是被周寰知道了多不好。

江策有点烦闷,他真没想到这么多人邀请他跨年。

江策思来想去,过了好一会才说:“不好意思朝闻哥,那天晚上我要陪家人,没办法跟你一起出去。”

宋朝闻顿住,继而笑了笑:“没事,我知道了。”

江策很愧疚,作为高三生,能出来玩的机会越来越少,于是说:“一号可以吗,可以我们第二天再约。”

宋朝闻说:“一号当天我也要陪家人。”他叹息,“是我想得不够周到。”

他被关星罗发来的几张照片打扰了阵脚,急于求成,没有安排妥当。

温和的笑意始终在他的唇角荡漾,他比江策高一年级,的确是劣势,但也是他的优势。

他年长一些,会更从容,也会更包容,能很快调整心态。

宋朝闻见江策沮丧,反过来安慰:“不要紧,以后有的是机会。”他眨眨眼,“高三又不是坐牢,总要透透气。”

江策闻言终于笑出声。

两个人走得够慢了,依旧很快到了校门口,江策说:“朝闻哥,你书包没带,还是要回去上晚自习吧。”

宋朝闻笑:“被你发现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江策,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反正来日方长。

两个人在校门口道别,江策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回家,一路心事重重。

怎么大家都喜欢约他去看烟花,这个城市的烟花特别好看吗。

他一连拒绝两个人,心里开始有了愧疚情绪,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三瓣,一瓣陪妈妈,一瓣陪周寰,另一瓣陪宋朝闻。

这样所有人都开心,他也就用不着纠结了。

江策回到家吃过晚饭,收到了关星罗的消息。

关星罗:“我半路遇到了朝闻哥,他有没有去找你?”

江策半蹲在椅子上,拿着关星罗送给他的手机抠字:“有,他还给乔楷讲题。”

关星罗一想到宋朝闻给乔楷讲题的画面就乐不可支,他甚至能想象出乔楷的臭脸色。

但江策接下来的话,让他的表情立刻阴沉下来。

江策给关星罗讲了周寰和宋朝闻的事。

“早知道大家都想去看烟花,我就提前组织,所有人一起去好了,但我已经答应了妈妈,总不能让朋友跟我妈一块玩啊。”

江策对着关星罗一通抱怨,他说了好久,发现关星罗没有回复,迟疑地询问:“你还在吗?”

又过了片刻,关星罗再次发来消息。

他问:“如果我也邀请你一起去看跨年看烟火,你会答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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