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二天一早,餐厅只有江明月跟越仲山,听佣人说,徐盈玉还没起。

越仲山垂眼喝咖啡,江明月就也没说什么,默默吃煎饺。

走之前,两个人上楼最后收拾一下。

天色大亮,打通到江明月卧室的昨天一直没开灯的衣帽间也比昨晚亮堂多了。

三级楼梯下,堆着成堆的礼盒,有巴掌大的,也有半人高的。

见越仲山往那边看,江明月解释:“结婚礼物,亲戚朋友们送的,都没来得及拆。”

越仲山本来没说话,忽而想起江明月没回家的几天,珠宝保养送过来的一件东西,收件人是江明月。

是条走中性风的项链,坠两颗梨形的哥伦比亚祖母绿和明亮式切割钻石,挂在白金链子柔软的不对称纽结上。

昨天听打扫卧室的阿姨说了一嘴,说江明月说的,是朋友送的结婚礼物。

其他的都没来得及拆,那条项链已经送去保养过一次。

越仲山问了句送礼的人。

江明月想了想,手上擦防晒的动作没停,心里有点犯难,想含糊过去:“也是朋友送的。”

越仲山道:“哪个朋友。”

江明月在镜子里看他一眼,很快移开目光,说:“罗曼琳。”

江明月在学校下车之前,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车停下,他先没去开车门,转过头说:“东西是她提前给的我,因为我们结婚那天,她刚好不在,后来我妈有些东西要拿去保养,就顺便一起。你别误会。”

越仲山沉默的表情没怎么变,他坐得很直,似乎还咬着点后槽牙,目光微微下垂,起初几秒钟,像没听到江明月讲话。

江明月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明显的不高兴,又等了会儿,准备再解释,他突然说:“我不在乎。”

江明月张了张嘴,忘了打算要说的话。

越仲山很短暂地看了他一眼,转开视线,平淡的语气里带着不耐:“下车。”

江明月下了车,问他:“那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越仲山没说话,在他面前关上了车门。

声音不大,但谁都听出不对劲,司机在后视镜里看了看江明月,很小心地打着方向盘,慢慢起步走了。

到学校还早,他原本没课,出门只因为越仲山要上班。

在图书馆看了一上午书,中午睡宿舍,下午按时去实验室,没想到领了个苦差事——去温室松土。

别人都有正事忙,所以温室里只有他一个苦力,埋头干了二十多分钟,推门进来一个人。

江明月抬起头看,是他高中同学,程夜心,在海大文学系。

他俩初中时坐过三年前后桌,程夜心是家里老小,头上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被管教大的,本质是个怂包,但面上比江明月胆大点儿,嘴也比他会损人。

两个人逗了三年嘴,关系挺不错。

那天去聚会之前,给江明月打电话最多的就是他。

“从外面路过,看着像你,还真是。”程夜心憋着笑打量江明月的装扮,“面朝黄土背朝天?”

这两天碰到的同学,见面第一句,都是跟他说他没去的聚会有多热闹。

“是啊,没你们潇洒。”江明月解释了几句自己在干什么,直起腰拄着锄头说,“前天玩好了吧。”

“嗨上天了。”程夜心说,“后来又来一波人,咱班外班的都有,可能有的都不是一个高中的,到市区的时候,已经醉了一半儿人。”

江明月感觉自己灰头土脸的,擦了把汗说:“诚心的,我在这儿刨土,你跟我说这个。”

程夜心道:“不还是为了你的喜事高兴嘛……说起来,那天是忘了你哥的会员卡,我估计,要是真的用,还不一定够。”

什么不一定,里头总共三千多块钱,那么一大群人,是肯定不够。

江明月说:“给你们补。”

程夜心笑道:“见外了吧,不过就算你不在,我们还是很认真地帮你庆祝了新婚了。”

江明月无语道:“算了吧。”

“对了,景语问了你好几次,让给你打电话,我说临分开前,越大哥回家了,还是别害你,才没打。”

程夜心冲他挤眉弄眼:“我对你好吧?”

江明月“哦”了声,程夜心不知是没看出他不想接话,还是看出来了想八卦。

他朝江明月跟前凑了凑,道:“景语追你够久的吧?好像高一刚转学过来,就说喜欢你了,我记得……当时不是说高考完跟你告白吗?后来没消息了。”

他加了句:“后来你跟曼琳订婚,其实大家伙儿都没想到,高中的时候,愣没看出来你俩有事儿。”

“跟越大哥,更没想到,还是闪婚。”

江明月说:“你还有事吗?”

程夜心蹲在土垄上,笑眯眯的混不吝:“没事儿,就是被聚会勾出了对往事的记忆,这两天时不时想着,又看见你了,不免追忆一番。”

“赶紧走。”江明月继续刨土,“小心一锄头下去,削你半只鞋。”

程夜心逗他,但也有七分认真:“我说,你真自己干啊,三百块钱,这活儿有人抢着干,技术含量为零,纯体力劳动,有这功夫,睡会儿它不香吗?”

江明月虽然跟他对着呛,但听进去了,想了想,没必要因为坏心情跟自己作对,就放下锄头。

两人在温室北边隔出来的休息室坐下,往跳蚤市场里发消息。

不出十分钟,谈好的三个男生就都到了,按江明月的要求,都是体院的。

他穿着白大褂,气质很文,又拿钱雇人,三个男生就自然而然以为江明月是助教一类的,都管他叫老师,还都挺客气。

程夜心在边上装得很严肃,江明月也没解释,只认真给他们讲要求。

几个人商量合计,三个男生大概两天干完,江明月付了一半,分完地盘,跟程夜心走了。

程夜心一面走一面装模作样地叹气:“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讲真,谁能想到,江家小公子在这儿种地?你妈听了,就得心疼死。”

江明月不接他酸死人的话,只说:“我回图书馆,有本书要还,拜拜。”

程夜心粘他:“我跟你一块儿。”

江明月没再管他,跟到一半,程夜心憋不住了,问江明月:“你们……住一块儿?”

那天在小区门口碰上越仲山的事儿,给了他们一群人一愣怔,各个都好奇得要命,当着越仲山的面溜出二十米远,又默契十足地停下,回头伸着脖子看江明月跟越仲山并肩走进去。

江明月反问:“结婚了,不然呢。”

程夜心转转眼珠子,实话实说:“说了你别生气,我们听的,都是说,这事儿是越大哥他爷爷奶奶撮合的,我们就,还以为……你知道吧。”

江明月知道,以为越仲山不愿意,结婚后十天半个月的不见人,他自己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明白程夜心没坏心,江明月不生气,但也确实没什么可说的,抬手给了他一胳膊肘。

程夜心捂着肋骨哼哼,在进图书馆之前停了脚步,拉了江明月一把。

“那天,景语可能也是喝多了,说了点醉话,你应该还不知道。但咱们这圈子,好话闲话都传得快,越家人听了,可能难免有想法。”

他脸上还是笑眯眯的,声音也轻,像在谈天气:“她说,是因为罗曼琳家起先咬死了跟你家站一条线,她才没说什么,如果想到罗曼琳会把你让给越仲山,一开始她就站出来帮你了,那样现在跟你结婚的就是她。”

话差不多就是那么个意思,也挺好理解。这话里,不止把江明月当成一件让来让去的物件,越家也被她轻视。

江明月顿了顿,说:“没事,醉话没人当真。”

程夜心不至于担惊受怕,只是闲言碎语终究还是越少越好:“真没事?”

“没事。”江明月拍了他一把,真心实意道,“他家不是皇帝,我也不是宫女,哪那么多气受。”

程夜心笑了一下,想说的话说了,终于不用拐弯抹角,跟江明月在图书馆门口过了几招,一溜烟跑了。

下午回家之前,江明月去温室看了一眼,三个男生拿钱利索,干活也很利索,但可能是温室还来过实验室的人,他们已经知道江明月不是助教,嚷着让他还那几句白叫的老师。

江明月笑着走了,让他们也去吃饭,明天再过来。

他在小区东南边的假山旁边溜达,碰上二十二楼的老太太。

两人一起转了会儿,老太太要回去,江明月也说不出有事,只好也跟着回去。

路上,老太太沉吟再三,问他:“没再跟大老板闹别扭吧?”

江明月赶忙说:“没有。”

老太太道:“大老板在外面就够烦心,回家还是少受点气,不然怪可怜的。”

江明月笑着说:“那要是他给我气受呢?”

老太太抓着他的手走路,摇头笃定道:“不可能,我一看就知道,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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