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二天去学校,江明月要上一节选修课,上午没进实验室,下午赶工。

手机被锁在储物柜里一下午,走出实验室,才看见上面一溜的未接来电。

时间相近,还不是同一个人打的,打开微信群看了眼,原来是海大和周围学校的一群高中同学约饭。

给班长回电话回到一半,叫他名字的声音从听筒和校门口相继传来。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冲他招手,江明月小跑过去,解释:“刚从实验室出来,手机静音了。”

“我们也刚到齐,人多不好组织,在小桂园吃了点小吃,准备去实验楼找你。”

“好久不见,又有点变帅。”

“现在不正是浪的时候嘛,你怎么这么早就进实验室?”

七嘴八舌的,江明月也跟着热闹:“犯糊涂,一不小心被骗进去,现在没回头路了。”

“那走吧,刚好你自己个儿来了,福临门走起。”

江明月刚才没看到他们约在哪吃饭,想想附近好像没有福临门的门店,这边是大学城,消费主体是学生,福临门虽然是家火锅连锁店,但人均高得多,基本不在这种地段,问了句:“去市中心?”

班长说:“隔壁区就有,新开的,不过晚上要去市中心。”

挺久没见了,大家都很兴奋,纷纷接话道:“通宵唱k,不醉不归!”

“那地方就在小蓬莱边儿上,咱们得紧紧尾巴,缩里头不出来就完了,不然迎头撞上谁爸妈,可也够尴尬的。”

小蓬莱也是家吃喝玩乐的会所,不过是会员制,而且很严格,缩了个海城的超高净值富人圈,就好像镀了层金,在一众声色场所中凭空高了一级。

眼下这群富n代里,能进去的估计还没有几个,说会撞上谁爸妈虽然是句玩笑话,但要认真说起来,可能性也并不算低。

研究到这儿,听说还有喝酒的场子,江明月已经有点打退堂鼓了,但还有些贪玩的心思,想着吃完饭就走,人堆里又有人问:

“景语还没到吧?谁有电话,催一催。”

“刚打过了,她马上到福临门,就等咱们带上江明月过去。”

景语是江明月的高中同学,高一下学期跟着家里回国到海城,转学到江明月班上。

人一到就出了名,相貌出挑,气质出尘,不说话时自带仙气,开了口却是个软妹,情商高又不显得世故,人缘很好,没多久就成了班花兼校花。

因为曾经对江明月有过一些比较明显的示好,所以每次提起景语,别人就总爱对江明月挤眉弄眼。

这会儿也一样,话说完,江明月马上接了几个调侃的眼神。

不过他没什么反应,同学就也没过分开景语跟他的玩笑,说起了越仲山。

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们对他结婚这事儿只知道个大概,但这群高中同学不一样,估计比他自己早知道消息的都有。

婚礼那天,好多都跟着家里爸妈爷爷奶奶一起来的,还喝过江明月敬的酒。

话说到这儿,焦点重新对准江明月:“咱们还没给江明月贺过新婚呢,赶巧,就定今天了!”

穿过马路就是新房,想着今天早上越仲山说的下午会回家吃饭,他原本有点不想面对,但两边对比,还是有了高下。

江明月说:“别啊,你们玩儿,我刚想起今早上跟阿姨说回家吃饭,就不去了。”

只是开个玩笑,谁都没想到他直接不去了,班长笑着留他:“好了,不开玩笑,知道你有家室,以后不嘴贱了好吧?”

江明月语气诚恳,说的倒也不算假话:“真不去了,刚搬过来,还不熟,不好让阿姨白等,你们到福临门说我哥名字,放开了吃,下次有机会一起。”

福临门被江家收购没多久,就在出事的不久前。

从前江明月没关心过家里的生意,大一些的偶尔会听他爸爸念叨,但像福临门这种小项目,他是前两个月看过的文件加起来比论文都多的那段时间才知道。

但他自己不知道,不代表同学不知道。

听他这么说,所有人也都非常自然,甚至都没有因为江明月提到一个还在“里面”的人而表现出什么异常。

最近江家运作良好,有越氏撑腰,江明月他爸爸去世前后出现的几桩恶意收购也都顺利过渡,有脑子的人心里都跟明镜一样,等过几天江明楷出来,海城现金流最充足的还是江家。

“江大哥要是那家店长,说不准还真能给我们打个八五折。”班长说,“可你上门就报大大大老板的名,人家一听,都不用报警,直接给我们送精神病院了可还行?”

江明月跟着笑:“他有会员卡!名字和手机号都行!”

那卡是江明月第一次带江明楷去为了请他吃饭的时候办的,充三千返三百。

吃完饭下楼,江明月又被江明楷讹了一双皮鞋,到最后还忘了拿那张卡。

前阵子看文件,才发现收购案策划的时间就在吃那顿饭之后不久,评估上的盈利是三千块的几十万倍,当时想起江明楷开金口夸的那句“还行”,他还骂江明楷不白出一分钱。

他们一群人站在路边,时不时传出一阵笑声,俊男美女、浑身名牌很惹眼,回头率很高。

江明月脾气好,但远不是犹豫不决的性格,他说不去就是真不去,同学倒也没再过分挽留。

身后就是新房,江明月边挥手说再见边退后,一辆迈巴赫停在身边,下来的是越仲山。

这儿不是停车的地方,司机继续进小区门,越仲山看一眼几步远的一群人,再看江明月。

“我同学。”江明月说,“你都认识吧。”

又给同学介绍:“越仲山。”

哪用他介绍,这群人刚才臊江明月说得很嗨,见了越仲山一个顶一个老实,叫完“越大哥”,一溜烟儿都跑了。

两人并肩上楼,一路上静得江明月心烦。

吃完饭,江明月回自己书房写东西,还有几份表要填,半小时后,佣人给他添水,说越仲山出门了。

江明月说了声知道了,继续写作业,将近九点才把老实要的一点东西翻译好。

他喝光一杯水,去洗澡,然后躺在床上拿手机看微信群里的小视频,确实很热闹。

按顺序看到第三个,是景语在唱,陈慧娴的夜机,刚开头,唱到离离细雨茫茫星光那句,视频播了不到两秒钟,江明月点了退出。

他赤足到客厅去找书包,从里面翻出Kindle往回走,越仲山也进了门。

看了眼江明月,没说干什么去了,只低头换鞋。

江明月只好说:“回来了。”

他“嗯”了声。

洗完澡以后,越仲山也没在卧室多留,站在大床斜对面的梳妆台前抹了把脸,离得有点远,江明月没太看清楚,好像乳液用的是自己的,晚霜是江明月的。

然后推门出去了。

江明月觉得他应该是去书房,过了会儿,突然想起上次看过的,那里边的办公椅和电脑包装还没拆。

他靠在床头抱着Kindle继续看了会儿,觉得同居一个屋檐下,上次不打电话通知人家吃饭也就算了,今晚不能放大老板自己组装办公椅。

道德感来得很不是时候,脑袋一热就下床跟了出去。

书房门没关,一眼看到里头已经整理得井井有条,连书架上也满满当当。

越仲山好好地在办公椅上坐着,一手放在电脑触控板上,一手拿了杯咖啡,抬眼看站在门边的江明月。

想到越仲山已经住了好几天,他感觉自己有点蠢:“椅子……”

看越仲山没什么反应,江明月拿着Kindle边退走边说:“没事……我以为还没弄好,没事了,你忙吧。”

“十分钟。”越仲山突然收回眼神,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看上去有点不耐烦地说,“回两封邮件。”

江明月没明白,磕磕绊绊道:“啊,噢,好。”

他滚回卧室,爬上床继续看论文。

去年的数据作废,要重新开始没有说的那么简单,业内标准更新了两次,许多做法都变了。

他看得入神,听见了没多久越仲山进来的动静,但没怎么注意。

原本举着Kindle看,慢慢困了,才转过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蹭了好几下,闻到一股很淡的柑橘调的香气,是越仲山身上的味道。

想到这个,江明月的心绪也不能平静。

三年前那一晚,他的确有一些印象,但有关越仲山的内容为零。

越仲山应该是清醒的,可他完全没有要提起的意思,所以江明月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抱着自己的枕头纠结,背上突然多了点沉沉的重量。

越仲山摁了床头灯,房间里陡然暗下来,江明月本能地僵了一下,手里的Kindle就被拿走,听声音是掉进了床边的地毯。

越仲山没把他翻过来,就着那个姿势把宽大的T恤领朝后扯。

江明月的心咚咚跳得厉害,根本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又这样了。

几根细指头抓紧床单又放开,反复几次。

他很小声地干巴巴地说:“昨天才……”

越仲山“嗯”了声,动作却不是要听江明月的话的意思。

他动作很慢,也不说话,下巴抵着江明月的肩,两张脸挨得很近,两个人的呼吸都缠在一起,但没有接吻。

越仲山觉得自己没有特别想吻,可能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江明月完全把脸埋进了枕头,看上去也并不是很想要越仲山吻他。

所以越仲山只用嘴唇偶尔碰他的侧脸和耳朵。

只有一次,江明月感觉累,但没有累得立刻睡着,跟在越仲山之后进去冲水。

十几分钟后,越仲山又进去的时候,他正呆呆地站着,好像被什么问题困扰,想不出办法。

他的眼神雾蒙蒙,说不清是水汽还是眼泪,眼尾泛红,看向越仲山的目光里有退缩和很少见的求助。

下次不能再这样。

江明月想得很清楚,但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对越仲山说。

吃早饭、出门、晚饭、睡觉。

越仲山很少跟他对视,几乎从不主动说话,最多用“嗯”回答问题。

在江明月拒绝的时候也说“嗯”,然后继续。

总是没什么合适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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