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薛珂常年行商运,消息较常人更为灵通,只是如今连他都知晓了,想必朝中已经知晓了此事,很快消息会传遍魏氏,传遍洛阳,届时那些将士们的亲眷必定满腹怨恨,恨不能将魏玠剥皮拆骨。

姚灵慧听了也是愕然,竟一时间也忘了方才对薛珂的气愤,惊讶道:“不说那魏兰璋用兵如神,手下几无败绩吗?怎会出了这样大的乱子?”

薛鹂皱起眉,不禁说道:“领兵之人并非魏玠,兴许是那人用兵不利,他如今身在洛阳,战败一事总不能都算在他头上。”

薛珂听出她话里对魏玠的维护之意,斜睨了她一眼,严肃道:“听闻这围剿之事乃是魏玠一手谋划,领兵之人却是夏侯太尉的长子以及魏氏四房的家主,如今他身世又出了这样大的丑事,太尉的爱子被俘,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兴许要给他扣上一个通敌之罪,将他打入大牢。你可切记离他远些,切莫顾念着什么旧情……”

薛鹂喉间一哽,不知为何有些说不出话来,被姚灵慧盯了好一会儿,她摇头道:“爹爹多想了,我对他不曾有过什么旧情。”、

“那便好,还有那平远侯府的世子,若他当真是魏氏大房的嫡长子,日后定是风光无限,他历尽千辛得以正名,你再与他重归旧好,也能成一桩美谈……”薛珂说到此处面上才有了些许笑意。

姚灵慧却怒道:“休要胡言乱语,魏氏大房如此不堪,魏恒狡诈阴险,那魏兰璋更是下作,鹂娘心性单纯,如何能受得住。连身世都不清不楚,谁知晓内里藏了多少龌龊之事。”

见姚灵慧动怒,薛珂才心虚道:“你这般恼火做什么,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不好便算了,鹂娘生的美貌,还是那谶言中的神女,自是要配当世英雄……”

说拆此处,薛珂的目光落到薛鹂面上,眼神微动,神情显得另有别意,姚灵慧没有看出来,薛鹂却明白了薛珂的意思。

如今钧山王大败齐军,一时间风头无两,战乱中百姓也不大安分,岭南一带便有豪绅士族叫起兵造反的庶民给割了脑袋。士族大多傲慢,不屑于庶民为伍,钧山王利用谶言去收揽流民为他所用,日后这皇位落在谁的手上还尚未得知。

当世英雄,除了赵统还有谁。

“既如此,父亲有何打算?”

“魏玠已是无用之人,这洛阳我是不能久留了……”他将声音压得更低。“魏氏若拥立旧主,若往后赵士端胜了,首当其冲的便是魏氏,那侯府的世子与他有亲缘还能躲开一劫,旁人便要遭殃了,你既对他没了心思,不如与我离开,爹爹的银钱日后也是你的,你也要学着打理才是。”

薛珂难得说了几句真情实意的话,姚灵慧不禁低落道:“百年望族,便要毁于一旦了不成?”

“盛极必衰,凡事总是如此,谁胜谁负尚未得知,阿娘莫要担忧。”薛鹂知道姚灵慧向来是以魏氏为荣耀,又在受到二房庇佑了这样久,如今见魏氏陷入风波,又有赵士端这样的大敌当前,姚灵慧心中也是不忍的。

薛鹂心下已经有了决定,支开姚灵慧后,才道:“爹爹见多识广,可否替女儿找一味毒的解药?”

薛珂皱眉,问道:“毒?何人中毒了?”

薛鹂望着他没说话,薛珂立刻反应了过来,险些气愤地喊叫出声,他勉强压下声音后,表情仍因为愤怒而显得格外狰狞,咬牙切齿道:“是魏兰璋那个混账给你下的毒?”

薛鹂点了点头,薛珂面色涨红,气得肩膀都在抖。“好个魏兰璋,原是一直用这法子强迫你,如此下作!无耻至极!待他日我定要替你好生出了这口恶气!”

薛鹂长这么大,还从未被父亲维护过,向来是默默受委屈,如今薛珂终于有了点父亲的模样,她心里却没有泛起多少波澜。

以薛珂的性子也不过是嘴上说说,她也不必放在心上。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寻到解药,好早日离开洛阳。

果不其然,兵败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洛阳,晌午过后,银灯去打听了一圈回来,才愁眉苦脸地说:“郎君果真被宣进宫了,也不知这回要如何立罪……”

魏玠的身世被责问后,银灯也消沉了好几日。

此战由魏玠一手策划,即便是将军领兵不利,也不该折损这么多人,要算只能算在魏玠头上,被追究也是在所难免。

午后,玉衡居的侍者送来了解药,薛鹂喝过后还留了一口,让人给薛珂送去,好借着这口汤药去查清究竟是什么毒,待她解了毒也就彻底没了顾虑。

战事出了这样大的差错,整个魏氏都处在风波中,既然一切已成定论,他们也没心思纠缠在魏玠的身世上,早早地回去处理要事。洛阳也已经传出消息,平远侯夫人为一己之私替换了魏氏的小郎君,魏玠乃是平远侯之子。

然而这个说法,众人也只是将信将疑。毕竟比起这样令人惋叹的错事,更多人愿意相信光风霁月的魏玠是兄妹通奸生出的孩子。以往高高在上的人,有着如此丑恶的血脉,岂不是连他们普通人都不如。

兴许是终于找到乱魏玠不如自己的地方,上至士族下至庶民,都抓着魏玠的血脉不放,耻笑辱骂着他。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也仅仅是暗中羞辱魏玠,并不敢真的上前去冒犯魏氏。

梁晏愤而辱骂魏恒,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世,宁肯离开洛阳回到上郡。薛鹂听闻后,在他离府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想偷偷地看上他一眼。

上郡一别后,二人再见却已经隔了一道天堑,连好好说上两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若她随着薛珂南下,往后再重逢也不知是何种模样。

薛鹂躲在假山后,只等着梁晏从此处经过,她只看上一眼便好了,也不必说什么话,以免触及魏玠口不择言中伤彼此。

很快梁晏便到了,他走得很快,从脚步声中都能听出他的心情不佳。

薛鹂探出身子看了一眼,遂意后便想要离开,却不巧起了风,被扬起了一片裙角。

梁晏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他余光瞥见一抹突兀的艳色,立刻停驻在原地。

彼此都沉默无声,薛鹂正犹豫着是否要装作不知,悄然离开最好,梁晏却开了口。

“鹂娘。”

薛鹂动作一僵,叹了口气吗,无奈地走过去,在梁晏身前几步的位置停下。

梁晏见她不再动,心口似乎被人捶打了一般闷疼,嗓子也莫名发堵。

从前薛鹂总是小跑着靠近他,定要扑到他怀里,亦或是在他身前站定,从不会离他这样远。

一切皆由魏玠而起,倘若没有魏玠,他不会陷入这种丑事,与鹂娘也早已成婚,怎会有今日的局面。

“听闻你要回上郡了,我来送送你。”薛鹂没敢看他的眼神,目光始终落在别处。

梁晏不想再与薛鹂虚与委蛇,他想到薛鹂从前对他的种种欺瞒,心中不禁生出了些猜疑。薛鹂特意在此等待,而后被他发觉藏身于此,兴许也是在算计他。眼看魏玠失去了权势地位,薛鹂想借此与他重归旧好不是吗?

想到此处,梁晏胸口似乎有什么在发热,整个人闷得厉害。

“你对魏玠生出了情意,是不是?”

他只想问清楚,薛鹂是否当真对魏玠有意。无论她倾心任何人,他都不会如此愤怒,唯独魏玠不行。

薛鹂因他突然的发问而愣在原地,短暂地沉默过后,她摇了摇头。

梁晏松了一口气,他宁愿相信薛鹂是被魏玠胁迫,她不会主动替魏玠遮掩,分明是魏玠拆散了他们,她又怎会与魏玠欢爱。

梁晏看着薛鹂在他面前忐忑无措的模样,心上的火气再难以对她发泄,他有许多话想责问她,甚至起初怨恨她如此轻贱,竟转投了魏玠。然而此时此刻,嫉恨也好怨气也好,都消失了,他还是对薛鹂心存不舍。

梁晏的表情显得有几分僵硬,语气却软了许多。

“鹂娘,你如今可还愿意同我离开?”

薛鹂没有应答,她只是想起了魏蕴,魏蕴知道魏玠的真面目,已经连着消沉了许久,以至于连她都不愿意见了。魏蕴倾慕的不过是魏玠的表象,亦如梁晏喜爱她,也是因她有意算计,装出了梁晏喜欢的模样,她与梁晏在一处难以交心,时日久了必成怨偶。

“我……”她话未出口,忽地被人打断了。

不远处站着一道人影,也不知何时来的。他独自站着,周围没什么侍者,凉风习习拂动衣衫,显得这画面有几分萧索。

“鹂娘,你过来。”魏玠的面上浮着层浅浅的笑意,眼神却如没有边际的荒原,只剩下空洞的寂冷。

薛鹂听到了,却沉默着没有挪动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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