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领带

第二天上午, 两人睡到了十点半。

梁姿迷迷糊糊的,觉得后背被什么东西硌着,躺得很不舒服。她伸手一划, 抓出了一团布料。

黑色眼罩和黑色领带。

这两样东西是梁姿从家里带到特罗姆瑟的, 打算都用在清泽身上。

但是计划赶不上清泽突然强势的手腕。

昨晚, 他嘴上温柔地说着“宝贝,下次再给我用”, 手上一绕一系, 用领带绑住了她的脚踝。

梁姿气得在清泽的肩膀上留了好几个牙印,并在领带解开的那一瞬间直接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清泽一边笑,一边把眼罩从被子里抽出来,戴在了自己眼前。

他倚着床前的枕头, 声带轻动, 又说出了那句话:

“Madame,je suis a votre disposition.”

女士,我任您处置。

梁姿把眼罩和领带扔在一边,翻了个身, 转到了清泽那边。

清泽也刚醒,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说道:“梁老师, 早上好。”

梁姿左挪右挪,钻进了他的怀里, “早上好, 二十八岁的感觉怎么样?”

清泽浅笑着,胳膊搂住她, “以后不知道, 昨天特别好。”

两人在酒店吃了个早午餐, 赶着天光去对面的小岛坐缆车,俯瞰特罗姆瑟。

鹅毛大雪从昨天傍晚下到今天早晨,山顶积雪厚重,冷风凌厉。

梁姿和清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在湿滑的路上相互搀扶,脚步颤颤巍巍。

梁姿说道:“咱俩怎么像六七十岁的。”

清泽拢着梁姿的胳膊,眼睛看着路,“说少了吧,咱俩这样,至少八十。”

他又道:“所以说,梁老师,你不能八十才得诺贝尔奖,回来上去演讲还得让人扶着。”

梁姿笑出了声,嘴边呼出来一缕缕白气,“扶怎么了,抬也要把我抬上去。”

清泽一顿,“那还是扶吧。”

两人说说笑笑,走到了山边的透明围栏,往山下看去。

平坦的纯白城市被石墨色海湾分成了前中后三个岛屿,平缓的雪山横在岛屿尽头,地上的山尖雪和低空的烟雾云连成一片。

清泽和梁姿接了个吻。

“虽然天气不太好,但还是好美。”她说道。

他指了指肩上背着的相机包,“要不要拍照片?”

“好。”

拍完照,他们去咖啡馆买了两杯热巧克力,等再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眼下的特罗姆瑟灯光璀璨,港口的摩天轮变换着五颜六色的闪亮霓虹。

“没有日落,有点可惜,”梁姿说道,“上次来的时候,天是粉色的,雪是白色的,月亮是黄色的,凑在一起很漂亮。”

清泽却觉得挺好。

他们这一趟,看见了极光,追到了鲸鱼,要留下一点遗憾才会有下一次。

他揽过梁姿的肩膀,“没关系,咱们明年再来,到时候挑个天气好的日子看日落。”

梁姿算了算,明年冬天,他们总归是还在一起的。

“好。”她应道。

两人看够了,又按着原路颤颤巍巍地返回。梁姿一步没站稳,清泽也没拉住,俩人一起倒在了路边的雪地里,砸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周身一股湿凉。

也许是刚才那杯热巧的含糖量太高,梁姿晕乎乎的,根本觉不出冷,甚至觉得和清泽一起躺在厚厚的积雪里很快乐,不太想起来。

显然,清泽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用戴着手套的双手捧着梁姿的脸,吻了上去。

算了,梁姿心想,人来人往就人来人往吧。

黑灯瞎火,天寒地冻,异国他乡,谁认识谁。

她抱住清泽,唇舌积极地回应起来。

一吻结束,两个人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还是从雪地里坐了起来。

梁姿看着头顶长雪的清泽,笑着问道:“现在几点了?”

清泽看了眼手表,“两点十分。”

话音一落,梁姿的后背像是被谁拉住,往后拽了一下。

把她拽出了时间之外。

所以她才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在一个小时里看完了一座城市的寻常一天。

好像在特罗姆瑟的两天里和清泽过了个白发苍苍的晚年。

梁姿的炽热呼吸散在清泽冰凉的下巴,“清泽,我有一种预感。”

“是什么?”

她望着他的澄澈眼眸,轻轻说道:“我好像会爱你很久很久,可能有一辈子那么久。”

“梁姿,”清泽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对你来说,这是好的预感吗?”

这是好的预感吗?

当我说爱你,我说的是此时此刻的你,是未来我记忆中的你,是永远二十几岁的你。

是和我相爱的你。

是我只要一想起来,就会满心欢喜的你。

我把这样的清泽放在最柔软的心底,一直到死,会是一件好事吗?

梁姿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好,”清泽语气平静,“既然是预感,那就有不准的概率,我也有一种预感。”

他抵住她的额头,“梁姿,我会爱你很久很久,有一辈子那么久。”

这次换她问他,“对你来说,这是好的预感吗?”

清泽也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梁姿伸手,把他头发上的雪都拍下去,“好,挪威的雪听到了。”

——

整个二月的周一到周五,梁姿几乎都待在图书馆里写她的博士论文。

她想到哪写到哪,法语不会就先写中文,这段写不下去就跳到下一段写,从内容到方式都十分随意,但也算是开始了。

与此同时,她又收到了一篇论文征稿,主题刚好是超现实主义文学,截至日期是3月1号,她和导师聊过之后,打算试一试。

今年的情人节在除夕前一天,是个周三。

清泽下班之后和梁姿吃了顿晚饭,送了一束红玫瑰,外加一块梁姿之前在日内瓦选过的手表。

也是这一天,梁姿才知道,清泽的阴历生日是大年初一,他家人更喜欢给他过这个生日。

梁姿觉得很好,他跟她过一个生日,跟家里人过另一个生日,仿佛在她和他家之间存在一条明显的界限。

清泽却和她说:“年年都是跟家里人过的,二十多年了也没换过人,梁老师明年陪我去吧?”

还不忘用脑袋蹭蹭梁姿的下巴。

梁姿没有当场拒绝,只说道:“明年再说,没准还在写论文呢。”

清泽“哼”了一声,“梁姿,你知道你上次跟我说这种话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她完全想不起来。

清泽把她往自己怀里收了收,“我约你去卢浮宫,你说应该可以,不行的话再说。”

“?这都快一年了,你记这么清楚干什么?”

清泽又哼了一声。

能不清楚吗,这句“不行的话再说”让他翻来覆去担心了好几天,没事看一眼手机,生怕她突然变卦。

梁姿问他:“那我是不是答应去了?”

她的下巴传来一声闷闷不乐的“嗯”。?

梁姿把脖子移开,手在清泽的头发上一通□□,“怎么着啊Loch,我还得哄哄你是吧,二十八了。”

清泽冒出一句:“二十八怎么了,你二十七还喝旺仔牛奶呢。”

梁姿一笑,“你今天在这儿复习呢?”

清泽抬起头,“这是梁老师的绝活,我也就学了个皮毛。”

梁姿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你去一趟衣帽间好不好?”

“干什么?”

“选一条你喜欢的领带,”她故意软着嗓子模仿他说过的话,“宝贝,下次再给我用。”

清泽笑着叹了声气。

服了。

第二天上午,梁姿站在图书馆外面,跟梁小凤女士打了一个简短的视频电话。

梁母先是看了一下梁姿身上的衣服,“对,过年就该穿红色,吉利。今天晚上去哪过年啊,还是去王雨薇家?”

“不是,订了一家中餐馆。”

“那也行,别太晚回家,不安全。”

“我知道,跟王雨薇一起回来,”梁姿说道,“那我回图书馆啦,祝你和我爸新年快乐。”

“好,也祝小美女新年快乐,这图书馆真漂亮。”

漂亮是漂亮,但是没空调,夏天能把人热晕。

梁姿挂断了电话。

自从回到法国,她和梁母说起话来一直不冷不热。她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起码她可以保持稳定的心情,这对于一个正在写博士论文的人来说至关重要。

今晚的年夜饭是王雨薇组的局,依旧是之前的几个熟人。

刚吃没一会儿,陈鸥说道:“朋友们,我要去新加坡上班了。”

一桌人震惊不已,“怎么这么突然?为什么去新加坡?”

“能因为什么,因为钱多,我去那边是global pay,工资比较高,正好也在巴黎待烦了,想换个地方待待。”

王雨薇和梁姿痛失一位吃喝玩乐的好朋友,眼前的水煮鱼都不香了。

梁姿问道:“什么时候走?”

“四月入职,下个月月底走吧,走之前我请大家吃一顿,”陈鸥冲她挤眉弄眼,“可以把你家清泽也叫上。”

“好,我问一下他。”

梁姿正听陈鸥讲面试的事情,身后响起一道男声:“学姐?”

梁姿没有意识到这声是对她喊的,直到对面的王雨薇表情微妙地示意她:“梁老师,好像有人找你,在后面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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