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莫歇

梁姿二十七岁生日这天是个周五, 清泽溜了半天的班,两个人飞了趟日内瓦。

梁姿坐在柔软的棕色皮质沙发上,打量着四周。

电视, 书柜, 沙发, 茶几。

这不是一个机舱,这是一个客厅。

“清老板, 这是你的飞机吗?”

“不是, ”清泽回答,“这家飞机供应商和莫歇有合作,所以平时可以飞几趟。”

梁姿托着腮看他,“清泽, 你赶紧赚钱买一架吧, 这种走过场的五分钟安检也太方便了。”

清泽揉了揉她的手,“可是我爸妈说没必要。”

他自己也觉得没必要,如果一样东西不花钱也可以用,那就不需要买。

梁姿“哦”了一声。

她不得不承认, 虽然清泽已经非常低调了, 但是仍然会时不时地流露出几分阔少爷做派。

比如他那一柜子的手表,一房间的西服套装, 八百条领带,再比如他因为不开心所以花了七百万欧买下的房子。

他跟他爸妈打电话聊闲天的时候最明显, 简直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可是呢, 聊起工作又一秒变脸。

想到这里,梁姿问道:“到底是要去日内瓦干什么?”她可不想去他家做客。

清泽的黑眸对着她, 嘴边一笑, “反正不是去见家长, 梁老师别紧张。”

梁姿腹诽,这人是不是真的会读心术啊??

“是要去买手表吗?”

“不是,”他亲了一下她的脸颊,“是要去偷。”

从日内瓦机场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把他俩接上了车,一直沿着湖边开。

清泽跟他用法语说说笑笑,语气熟稔。

梁姿越听越生气。

但她也大概听明白了,这个男人是Pierre的助理,这个Pierre正在公司等他们。

梁姿小声问:“Pierre是谁?”

清泽一本正经:“是咱们的共犯。”

“说人话。”

“给咱俩开门的。”

梁姿点点头,“你这会儿怎么说上法语了?”

清泽有理有据地回答:“因为他的英语很差,我听不懂。”

梁姿反驳他,“之前有一个法国服务生,英语也说得很烂,最后还是我用法语点的菜。”

清泽瞥了一眼驾驶座,临时充当司机的总助正在目视前方,专心开车,一点没有往后看的意思。

他向梁姿倚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对,我就是想逗你。”

温热的唇瓣含住她的耳垂,轻轻拨弄了一下,“是不是就等着我说这句呢,宝贝。”

男人的声带在梁姿的耳畔轻轻震动,一种酥痒不可控制地从她的耳垂迅速蔓延到脊椎骨。

梁姿微微侧过头,“你离我远点。”

清泽装听不见,胳膊从梁姿的颈后绕到她身前,长指另有所指地摩挲着她的唇瓣。

仗着车里的第三个人听不懂中文,清泽用寻常的音量缓缓说道:“黎黎,你的耳朵怎么和开关一样。”

他用似笑非笑的目光锁着她,“巴黎是不是下雨了?”

梁姿的脸一下红了。

太好了,两个人都别想好过。

她张嘴咬住清泽的手指,舌尖在上面打了个转,松开,冷冷清清地开口:“确实,比不上你。”

清泽当即呼出一口气。

他松开梁姿,往旁边坐了坐。两个人隔出了楚河汉界,各自看向两边的窗外。

总助听见动静,瞟了一眼后视镜,心里开始犯嘀咕。

怎么突然坐这么远?还一句话也不说?是吵架了吗?那他要不要说几句缓解气氛呢?

“日内瓦一到这个季节就阴天,总是下雨,”总助说道,“巴黎天气怎么样?”

清泽瞥了一眼梁姿,淡声说道:“巴黎也是天天下雨。”

梁姿又往旁边挪了一下,和清泽隔得更远了。

完了,助理心道,他好像火上浇油了。

三十分钟后,车拐进了一座安静的湖边小镇,停在了一片现代办公楼的大门前面,旁边立着一个水蓝色的字母雕塑“HERMANCE”。

莫歇总部。

车外站着一位中年外国男人,五六十岁的样子,西装革履,头发稀疏。

他和清泽打着招呼:“Loch,过得好吗?”

清泽的视线扫过梁姿,又看回Pierre,笑着说道:“很好,你呢?”

说话的同时,捏了一下梁姿的手。

梁姿心里一跳。

这半个多月,他俩几乎把清泽家里的一楼全试了一遍。

过得确实好极了。

Pierre微微一笑,“我也很好。”

清泽介绍道:“这是我的女朋友,姿。这是我的老朋友,Pierre。”

Pierre颇为欣慰地拍了拍清泽的肩膀,他伸出手,对梁姿说道:“你好,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梁姿和他握了握手,“你好,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介绍完毕,清泽和梁姿跟在Pierre后面进了电梯,下到负一层,在迷宫一样的走廊里左拐右拐。

Pierre按了两次指纹,他们跟着进了两道门。

确实是个给他俩开门的。

三个人最后来到了一个白色展览厅,中间是一束水波纹形状的乳白色柱子,里面放着款式不一的腕表。两边的玻璃展柜也设计成了水平方向的水波纹式样,琳琅满目,流光溢彩。

Pierre交给他们两副白手套,“到了,我的任务完成了,这里留给你们,我回去开会了。”

大门一关,寂静的展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清泽在她的唇上轻啄一下,“莫歇这些年的表都在这儿了,总有能入梁老师眼的吧。”

梁姿环视了一周,“这里一共有多少块?”

清泽戴着手套,“不到五百,大多数是最近二三十年出的款,就是我爸妈收购公司之后生产的,之前的款式也有一些,但是不全。还有一些数量很少的限量款,这里也没有。”

他拉着梁姿走到女士手表的展柜。

“来吧,咱俩争取六点上飞机。看上哪个就告诉我,一会儿一起试。”

梁姿倒也不客气,“那行吧。”

她的筛选标准很简单,她不在意机芯是什么性能,她只想要一块既好看又不显眼的手表。

“这块绿色的。”

“还有这块绿色的。”

“这个黑色的。”

清泽一一把手表拿出来,摆在旁边的白色桌子上,挨个给梁姿戴上又摘下,一边忙活一边夸:

“这个好看。”

“这个也好看。”

“黎黎,这个表盘的颜色跟你真配。”

梁姿试戴完,挑出来五块,她问清泽:“你觉得哪个更好看?”

清泽眨巴眨巴眼睛,“梁老师,我也不是只能送一块。”

梁姿叹了声气。

又来了,问了也白问。

“我是说真的,”清泽看着她,“黎黎,我送你自己家的东西当生日礼物,其实不算很有诚心,但是你说你喜欢,那我正好送你。一块表和五块表对我来说差别不大,你开心最重要。”

梁姿心道,这位阔少爷,说得像一块钱和五块钱似的。

哦,她转念一想,可能就是一块钱和五块钱的差别。

梁姿又试了一遍,决定好了。

她指着一块绿色的表,“就它吧,最喜欢它。”

梁姿挑的这块表样式非常简单,没有任何宝石和复杂的仪盘。

表盘用了掐丝珐琅的工艺,以黄金为基底,先用脆弱易断的金丝勾勒出一层层水波纹的形状,然后填充深浅不一的绿和蓝。每填上一种釉料,就要放到窖里用高温短时间烧制,烧成之后拿出来,再上一种颜色,再放进去烧制。

重复多次且不失误之后,才做出了这块渐变色调的绿色表盘,金丝游走于蓝绿之中,在灯光下像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

梁姿问道:“这块表有名字吗?”

清泽点头,“上面写着呢。”

梁姿低头看,表盘上只有一个单词,“Hermance”。

是莫歇,也是莫歇总部的所在地埃尔芒斯,一座宁静的瑞士湖边小镇。

地名取自当地一条河流的名字,来源于消逝千年的高卢语,本意为“温柔”。

“这款表是1990年生产的,明白点说,它是为了庆祝我的出生专门发行的,”清泽的桃花眼里盛满了笑意,嗓音温和,“但是,从今天开始,这块表的存在,是为了庆祝梁老师和我两个人的出生。”

清泽嘴角上扬,语气十分得意,“挑了半天,梁老师最喜欢我。”

梁姿的心又莫名其妙地发软了。

软到难过。

难过到嗓子发哽。

如蜻蜓点水,她踮起脚尖,双手捧着清泽的脸亲了一下。

“我不喜欢你,我喜欢谁呢。”

展厅很安静,她只需要悄悄说出口,两个人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清泽不为所动,低声说道:“这儿有监控,黎黎。”

“有就有——”

话没说完,梁姿的腰被男人突然勾过来的小臂往前一推,整个人栽进了一个清冽而温暖的怀抱。

一吻结束,清泽指了指桌上的其他几款腕表,“这几块不一起捎走?”

梁姿摇头,“就要这块。”

“啧,梁姿,别太爱了,”清泽一边收拾一边说道,“那行吧,这四块就先留着,梁老师后面四年的生日礼物都在这儿了。”

过了很久,梁姿才“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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