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白俄罗斯Whtie Russian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街道两旁的景色快速后退,温宿安紧靠着林肆,与他一同穿梭在这个冬日的午后。

林肆把头盔给了温宿安, 自己则戴了顶黑色鸭舌帽, 风鼓吹吹起他的衣摆, 寒气从缝隙中钻进,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冷,因为被温宿安贴着的后背正传来一股股热意,燥热得他不禁出汗。

车停在红灯前, 林肆迈下一条腿支在地面上, 回头问温宿安:“冷么?”

温宿安的手往衣袖里缩了缩,“不冷。”

林肆垂眸, 看见了那半截还露在外面的手,他想也没想就握住, 温宿安愣住, 来不及抽回手。

“手都冻成冰块了还不冷。”林肆自然地用自己的大手包裹住温宿安的手,放在手心暖了暖。

绿灯来得很快, 林肆把温宿安的手塞进自己的衣服里,“放里面暖暖。”

话说完, 车就快速开了出去, 温宿安赶紧抱住林肆的腰,不知是不是错觉, 她感觉林肆好像笑了一声。

林肆载着她, 就像那一晚那样, 沿江从西到东,又从南到北跨过桥,到了空旷的地方, 林肆会加快速度,温宿安的心怦怦直跳,也本能地抱紧了林肆。

兜完一小圈时间已经到了傍晚,林肆问温宿安想吃什么,温宿安四处看了看,指了指旁边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

林肆挑了下眉,没说什么,带着温宿安进了便利店。

温宿安其实不是很饿,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最后只点了些关东煮,林肆从后面货架走上来,手上拿了两瓶果汁。

“喝吗?”林肆晃晃手里的果汁。

温宿安看了眼,撅了下嘴,“我想喝酒。”

林肆眉梢微动,语调懒懒带着调笑,“这还没到晚上呢。”他俯下身双手撑在台沿,“小酒鬼。”

温宿安这次没理会他的逗弄,从他的手里抽出一瓶葡萄味的果汁,“我喝这个吧。”

林肆把东西都结了账,跟着温宿安坐到窗边的位置。

温宿安见他只在喝着果汁,问:“你不吃吗?”

“我不饿。”

温宿安低头看了看那一杯关东煮,想说她也不饿,点了这么多真浪费。

两人隔着大大的落地窗,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一条小狗挣脱了绳子从主人手里逃离出来,欢快地往前狂奔;黄衣服的外卖小哥从隔壁餐厅匆忙跑出,一边低头查看订单一边坐上路边的一辆小电驴,结果被旁边蓝衣服的外卖小哥拍了拍肩膀,跟他说他坐错车了;穿着红色棉袄的小姑娘跟在父母身后啃着烤地瓜,她的父母则牵着手在前头谈情说爱。

人生百态,皆是风景。

他们就这样并肩坐着,温宿安吃着关东煮,林肆喝着果汁,看着窗外的人群与风景,谁都没说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温宿安打破沉默:“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林肆的果汁喝了一半,被他放在桌上,支起一个角,手掌抵着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瓶身。

“我问了,你会说?”

温宿安舔了舔嘴唇,卷去一点汤汁,“那你问问我,看我会不会告诉你。”

“……”

无聊,林肆心想。

不过他还是配合温宿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那你答应我,不准告诉别人。”

“嗯,不告诉别人。”

现在的温宿安急需找一个人倾诉,林肆和她没有太多利益纠葛,所以她可以放心地对林肆倾诉,只是事情太过复杂,她不知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温宿安小时候其实有个挺幸福的家庭,家庭和睦,父母感情和谐,那时候她也很喜欢温之平。

在她八岁那年的暑假,母亲带着她回老家看望外公外婆,她还记得那年夏天很热,蝉鸣异常响亮,燕子低飞,蜻蜓伏地,当时她还抓了好几只蜻蜓来玩。温宿安回到家里,给母亲看自己抓来的蜻蜓,母亲还让她别玩,把小蜻蜓放生了。

“她说完这句话,我的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整间房子都在抖,我没站稳,直接摔在了地上,然后,我的视线中,出现了我妈惊慌失措的面孔,她朝我跑来,在吊灯落下来之前将我抱进怀里,紧紧地把我护在她的身下。”

“在之后的记忆就没剩多少了,当我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周围是一片漆黑,我身上很重,动都动不了,于是我就在黑暗中去摸索,然后摸到了压在我头顶的一张脸,我看不清那张脸,可我就感觉那是我妈。”

“我就开始叫她,一直叫,可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就学着电视剧里的那样,去摸她的鼻子下面……空空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当时的她和母亲的尸体在废墟下待了整整两天,当她被消防员从废墟里救出来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就是那一眼,母亲被砸烂的后背成为了温宿安一生的阴影。

说到这,温宿安望着窗外,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头顶落下温度,她的头发被人轻轻揉了揉。

温宿安浅浅地笑了一下,低头拿了串萝卜出来咬了一口,边吃边说:“那次地震里,我妈,我外婆,外公,还有舅舅舅妈,全死了,全家只活下来我一个。我被部队的士兵安排在帐篷里,有个姐姐一直陪着我,等着我爸来接我,可是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我爸过了将近一个星期才来,姐姐安慰我说,大概是因为地震,道路被阻断了,所以爸爸不能及时过来,我信了。”

“从那次地震之后,我患上了那个叫什么创伤什么症的,英文是ptsd,好像是这个。我很怕一个人待着,我爸又忙,所以他把我送去了我奶奶那里,我就在奶奶家待了有一年多。后来有一天,我爸突然带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来奶奶家接我,说这是我新妈妈,哦,他还抱着一个小孩,说那是我妹妹。”

温宿安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语气淡漠地仿佛不是在讲她的故事,可林肆看向她的眼睛,却觉得她双眸内的神色如这寒冬的气温一样冰冷。

“我当时很不能理解,我妈才死一年,他怎么那么快就找一个新的人来替代我妈了,但是事情已成定局,我没办法改变,那时候我还试着去理解他,站在他的角度为他着想,也慢慢地接受了我的继母和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后来,也就是四年前,偶然间我发现了我妹的出生证明……”

温宿安停住话语,咬了下唇,林肆转过头去,看见她呼吸起伏,虽是极力克制,却难掩痛苦。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低下头,“那个日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她的出生日期,和我妈死的那天,是同一天。原来我一个人守着我妈的尸体等他的时候,他在另一个城市迎接另一个新的生命,这多可笑啊。”

“好了。”

林肆伸过手去,刚好接住落下来的一颗硕大的泪水,他帮她擦了擦湿润的下眼睑,收了几分散漫换作认真,“我知道了,可以不用说了。”

温宿安想,这不就意味着,在母亲死之前他在外面就有了别的女人了吗。

那时她去问温之平,他告诉她,他们其实早就没有了感情,本是准备等她大一点就去离婚的。可是人都死了,话都被他说去了,温宿安不相信,明明在回老家的前一天,他们还带着她去了游乐园,他们一点都不是要离婚的样子,所以她觉得温之平一定是在骗她。

她一直认为他父母的爱情是这世上最美好的爱情,即便温之平后来再娶了,他也会每年都去祭奠母亲,书房里也一直有一块地方放着母亲的东西,温宿安便觉得他娶葛思晴是有苦衷的,可结果她才发现,狗屁的深情,明明就是愧疚。

当时温宿安也不是一定要留在雾城的,毕业的时候她和顾政都说好以后会回凌城,结果就是因为这件事,温宿安跟温之平大吵一架,指着葛思晴母女让温之平二选一,温之平当然不会抛弃他们,所以温宿安选择了离开这个家,让顾政带她安居在雾城。

其实她的做法在有些人看来很幼稚,甚至会有人觉得她不懂事,但是母亲她的底线,这是她一辈子都不能原谅的事情。

林肆这辈子就没见过几个女生在他面前哭,他也不会哄人,最多就是递张纸巾,没什么感情地说一句别哭了。

温宿安在他面前永远都是坚强冷静的模样,哪怕是和顾政分手也没见她流过一滴泪,久而久之,林肆都觉得温宿安是坚不可摧的。

所以忽然看见她这个样子,他实在做不到冷漠,心里不好受,面对这样的场面第一次感觉到手足无措,想哄,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后悔了,一开始就不应该让温宿安说的,说了还惹得她哭。

温宿安低着头,虽是落了泪也仍旧安静,连哭都没有一点声音,林肆感觉身体里某个地方像被针扎了一下。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去,碰了碰温宿安的眼睛。

温宿安没躲,只是睫毛颤了颤,然后忽然将脸埋进了林肆的手心,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掌心一直流到手指,最后在指尖落下,坠落在地面上。

随着年纪的增长,温宿安也越来越能隐藏自己的情绪,像这样外露地表达自己情绪的时候还是在好几年前。

她也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会在林肆面前这样,只是当她恰好需要情绪宣泄的时候,身边出现的人是林肆,她不知道自己这样会不会惹他厌烦,但此时此刻,她确实很需要他。

“林肆。”

“嗯?”

“帮我保密啊。”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