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乐章

◎我们谈恋爱吧!【正文完】◎

两周的时间说快不快, 说慢也不慢。

在这期间贺乐涵的乐队还真拿下了年度最佳新人乐队奖。

只是这庆功会的时间由经纪人安排了下来,同时还邀请了业内不少的大咖,所以即便只差两天的时间, 也没有办法拖到祝辰宵回来后再办。

贺乐涵有些遗憾地给他打了个越洋电话, 告诉了他这一消息。

电话那头的祝辰宵沉默了片刻,便淡淡道:“我知道了, 我会想办法争取提前两天回来的。”

“那个也不用太争取了,反正你回来后我们也可以单独去庆祝……”贺乐涵摩挲着手机壳,声音温吞道。

其实她心底隐隐有些希望他晚点再回来, 因为她还是没能想好该给他怎样的答复。

表面上看是她这两周忙着颁奖典礼的事,没什么时间去好好思考这个问题。

但实际上, 她知道自己逃避感情的老毛病又开始发作了。

而且她最近一直在想,她乐队明明都这么出名了,之前拍的那只商业广告也开始在电视上的热门时段播放, 为什么陈继良还处在一个销声匿迹的状态下。

过去她觉得, 他不来看她,或许是因为太拮据, 害怕承担她的抚养费之类的。

但现在她有钱了, 也出名了,他为什么还不出现。

倒不是她还对他抱有什么感情, 也没兴趣和他上演什么父女团聚的温情戏码。

她只是想寻求一个答案。

明明小时候他对她那样的呵护和关爱,耐心地教她各种各样的东西, 带她走上了摇滚这条路。

为什么后面说抛弃就抛弃, 并且这么多年都没有再来看过她一眼。

所以他过去给她的爱都是虚假的吗?

还是说,爱就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逝。

她之前觉得自己已经对此释怀了, 但她现在想要往前走的时候, 她才发现她始终困在他留给她的谜题里, 根本无法再去大胆地拥抱别人的爱。

但她也迈不出去主动找他的那一步。

她害怕他的回应真的会坐实她心中的所想。

过去她可以假装这个问题不存在,但如今再不去解决的话,她迟早有一天也会伤害到祝辰宵。

而这一点,足以逼迫她去面对自己心中那块始终没能痊愈的伤疤了-

为了能赶上贺乐涵乐队的庆功会,祝辰宵一结束在维也纳的交响乐团演出,就推掉了所有的晚宴应酬,改签机票飞回了海城。

他原定计划是在庆功会当天的下午抵达,却没想到赶上了维也纳大雾,飞机足足延迟了快3个小时才起飞。

所以当他拖着行李箱赶到庆功所在宴会厅时,整个庆祝活动已经临近尾声了,宾客也散去了大半,只剩下与乐队关系最好的那群朋友,还三三两两地聚在吧台那边喝酒聊天。

祝辰宵微喘着气,眯着眼睛找了半天,才在角落的卡座里捕捉到了贺乐涵的身影。

她手里拿着酒杯,如玉般的小脸上透着几丝不太正常的红晕,正眉飞色舞地和坐在她对面的宋遇聊着什么。

祝辰宵不禁眉头一蹙,快步走了过去:“我回来了。”

他一身黑衣风尘仆仆地立在桌边,英俊深邃的面容带着淡淡的疲倦,垂下的眼睛里藏着复杂暗涌的情绪。

贺乐涵握着酒杯的手顿了下,才抬起一双微醺迷离的眼睛看向了他:“啊,我还以为你今晚赶不回来了!”

“雾散得还算早。”祝辰宵平静回道,同时扫了眼圆桌上散落的一堆空酒瓶,最后视线滑到了宋遇的身上。

“好久不见。”宋遇朝他友好地笑了一下,然后识趣地转向了贺乐涵,“行了,有人回来陪你喝了,我先走了。”

“你急什么呀,你又不像许佳意,家里有个人在催她回去。”贺乐涵不高兴地扯了下宋遇的袖子。

“单身狗不配早回家是吧?”宋遇苦笑了下,拂掉她的手站起了身,“但我明早要出差,所以得早点回家睡觉。”

“唔,那好吧。”贺乐涵有点迟缓地点了点头。

在宋遇离开后,祝辰宵面孔微板地坐到了她对面,语气略微有点严肃:“你是不是又喝多了?”

“没有吧……”贺乐涵眨了眨眼睛,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热情地往他面前递了递,“来,喝点润润嗓子?”

祝辰宵垂眸掠了眼沾着她口红的杯口,默不作声地接过来,一饮而尽了。

“欸?你怎么都给我喝了!”她吃惊地瞪了他一眼。

“因为我觉得你今晚已经喝得够多了。”他放下酒杯,淡淡道。

“还好吧。”贺乐涵撇了撇嘴,嗓音嘟囔着不满,“但我们乐队赢了新人奖呀!所以多喝点怎么了,你快帮我再去拿瓶酒。”

她眼波轻晃地瞅着他,亮晶晶的瞳眸灼得他挪了下视线,拔腰起了身。

他快步走去吧台,点了瓶度数最低的果酒,压着眉宇回到了她身边:“这个喝完,就不许再喝了。”

“好好好。”贺乐涵敷衍地点了点头,接过来灌了好了几大口。

没一会儿酒瓶就又见了底。

“好喝!我还想喝!”她长睫扇了扇,嘴角勾起了个娇俏的弧度。

祝辰宵默了几秒,眼底露出了几分无奈:“以后我给你买几箱放家里,今天就别再喝了。”

“不要,我今天就想喝嘛……”贺乐涵绵软的手指扯了扯他的衣袖,半带撒娇道。

祝辰宵阒黑的眸光闪动了下,嗓音低沉克制:“今天不行,而且我们两周没见了,你就只想喝酒,不想和我聊聊天之类的么?”

贺乐涵呆滞了几秒,才讪笑着松开了手:“好,我陪你聊天!你想聊什么?”

“什么都可以。或者你跟我讲讲你这两周过得如何?”他耐心引导道。

“我这两周过得如何啊……”贺乐涵喃喃重复了一下他的话,刚刚还高昂的情绪忽然变得低落了下来。

见状祝辰宵不禁有点担忧道:“是这两周遇到什么糟心事?”

“也没遇到什么事。”贺乐涵垂着脑袋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抬起眼盯着桌上的空酒瓶道,“就是我最近一直在想陈继良的事情,你说我的乐队都这么出名了,他怎么还不来联系我问候下?他现在要想找到我应该很轻松的吧,那专辑背后的发行厂牌,网上随便一搜就有地址,他完全可以绕过我妈来找我。”

“或许他不怎么看电视,所以还是不清楚你的乐队吧……”祝辰宵温热的大掌在她瘦削的后背上轻轻抚了抚,低声安慰道。

“就算他不看电视,他那么喜欢摇滚的人,怎么可能不关注摇滚圈的动向!所以他肯定能看到我的乐队的。”贺乐涵扯了下嘴角,嗤笑了声。

说不上是在嘲讽他所说的可能性,还是在嘲讽她自己的难以释怀。

祝辰宵沉默了良久,缓缓开口试探:“如果你这么放不下的话,或许可以主动去找他看看?”

“我去找他?我上哪去找他?而且凭什么是我去找他!我才不要……”贺乐涵情绪一下子又激动了起来,眼泪也不受控制地从泛红的眼眶中涌了出来。

她连忙用毛衣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泪,有些难堪地垂下了头,哽咽掩饰:“靠,我是不是泪腺出了什么毛病,我没想哭……”

看着她那喝多了还不忘故作坚强的模样,祝辰宵心脏瞬间痉挛了下,蓦地将她一把揽入了怀中,一边轻抚她微微耸动的肩膀,一边柔声在她耳边安慰:“没事的,觉得难过就哭出来好了,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贺乐涵湿漉漉的脸贴在他温暖的胸膛,紧咬着唇瓣忍了片刻后,再也克制不住地哭了出来:“我……我真的好难过……我……我为什么就过不去这个坎啊……还有……还有我好对不起你……我就这么一直……一直自私地拖着你……”

“相信我,你一定可以迈过去的。而且你也没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就算你给了答复拒绝了我,我还是会继续追你,这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所以你不要感到自责,以后也别再说这样的话。”祝辰宵低了低头,将她抱得更紧了一点。

他身上还夹带着长途飞机上醇厚的咖啡味,混杂着清冽的雪松,虽然不搭,却莫名安心。

贺乐涵吸了吸鼻子,哽咽得有点说不出话来了:“可是……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沉稳低磁的声音像一剂安慰药,注射进了她痛苦又憋闷的心。

“嗯……对不起……”她又在他怀中抽噎了会,终于止住了眼泪,掀起了沾湿的睫毛,可怜兮兮地瞅他,“我想回家了……”

“那我们回家。”祝辰宵修长的手指帮她理了理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又找出口罩帮她遮掉了哭花的半张脸。

她现在也是公众人物了,他必须要保护好她在外面的形象才行。

他可不希望明天在微博上看到什么胡编乱造的花边新闻。

“稍等下。”祝辰宵站起身,走去和她乐队的人打了声招呼,叫了辆专车。

周言淮恹恹坐在吧台,指尖掐着烟,全程没有搭理他。

对此祝辰宵也没去在意,本来两人也只会在贺乐涵在场时,才会耐着性子维持下表面上的友好。

在专车抵达后,他便扶着耷拉着脑袋脚步发飘的贺乐涵离开了宴会厅。

上车没多久,又累又困的她就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一直到公寓楼下,她还阖着眼睛,长睫随着深沉的呼吸轻轻颤动着,似乎睡得正香。

不忍将她叫醒的祝辰宵干脆托着她纤细的腰和腿弯,将她抱下了车。

她水光嫣红的小嘴含糊地嘟囔了下,本能地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脸往他颈弯处蹭了蹭,像一只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猫。

抱她在怀里的时候,他才发现她真的好轻,整个人单薄得像纸片,简直让人难以想象这样的她会在演奏架子鼓时爆发出那样惊人的力量。

祝辰宵喉结上下滚了滚,低头凝了眼她沉沉的睡脸,才轻轻弯腰拖起了一旁的行李箱,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了公寓。

到她家门口时,他先试着在密码锁上输入了下她的生日,没想到门还真的打开了。

也不知道她是后来忘记了换,还是说她对他足够信任,所以也没想过要换。

祝辰宵垂眸看了眼怀中的女孩,她眼尾的红色还未褪去,细秀的眉头轻蹙着,微凉的小手紧紧勾着他的脖子,仿佛怕失去什么一般。

虽然他之前也怀疑过她根本就没有放下过寻找她父亲的念头,但他也不敢和她主动提这个事情。

因为她在表面极力伪装着不在乎,所以他也不想去揭她的伤疤。

但现在他明确听到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他不禁觉得自己应该去为她做点什么了。

他不能再让她一直为这个事情所困扰。

如果她无法独自去面对的话,那他就陪她一起去-

贺乐涵第二天醒来时,日头已经升到了正南边。

她迷迷糊糊地撑着床垫坐起身,盯着对面墙上缓缓走动的时钟想了半天,才隐约记起昨晚她是被跟祝辰宵送回了家。

糟了,她肯定是在庆功会上喝多了!

希望她没在他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贺乐涵昏昏沉沉地抬手掐了掐眉心,猛然想起她昨晚似乎做了一个冗长又离奇的梦。

梦中她回到了小学时的教室,陈继良背着黑色的吉他包来接她放学,他宽厚的掌心抚在她的头顶,蹲下身来问她今天的课程都有没有都学会。

然后场景一转,她似乎是趴在过去那间排练房的窗边写着作业,身后是陈继良在和乐队排练歌曲。

她还记得那首歌的名字,叫做《一些未说完的话》,因为是他写给她的。

自她出生后,他一共给她写过三首歌,代表了不同的成长阶段。

从咿呀学语,到去上幼儿园,再到进入小学。

如果不是后来他和贺敏频频吵架闹离婚的话,他大概还会给她写更多的歌。

……

再后面梦境开始变得模糊,她也开始看不清他的脸。

直到那间排练房变成了一家手机专卖店,她又看到了徐海那张充满了疲惫和失意的脸。

他问她:你想找他吗?

她拼命地摇着头,害怕地往后退着,逃出了手机店。

出去后的大街上满是散落的鼓棒,而且没有一支完整的,全部都被折断丢弃在了她脚边,让她根本无法抬脚奔跑。

忽然间手机在她衣兜里震了起来,在看到屏幕上祝辰宵的名字时,她内心又被一阵愧疚所淹没。

她对不起他,她不能接他的电话。

但她也不想挂掉他的电话,只能握着震个不停的手机,艰难地往前行走着。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走到哪里,才能摆脱这一切……

回忆着回忆着梦境的内容,盈盈泪水又从贺乐涵的眼眶中涌了出来,啪嗒啪嗒滴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微微一怔,连忙跳下床,冲去卫生间快速洗了一把脸。

然后双手无力地撑着水池的边缘,缓缓抬起头,看了看镜中狼狈的自己。

够了,她该去面对了。

她抿了抿唇,直起腰,擦干脸,平静地走回卧室,拿起手机订了一张明天回长洲的机票-

这次回长洲,贺乐涵既没有告诉祝辰宵,也没有通知贺敏。

她只打算找到徐海问到有关陈继良的线索后,就直接返回海城。

然而这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顺利。

徐海原本存了跟着陈继良一起去北城闯荡的主唱杨哲家的电话号码,结果现在打过去竟然变成了空号。和周围的邻居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杨哲一家在八年前就搬走了,至于搬去了哪里,也没有人清楚。

见这唯一的线索断了,贺乐涵不禁变得有些沮丧了起来。

徐海看了看情绪低落的贺乐涵,迟疑了片刻才说:“其实我还知道和你爸一起去北城的那女人老家的地址,如果先找到她的动向,或许也能知道你爸的……”

贺乐涵蹙了蹙眉,良久没有回话。

她实在不愿去靠这小三的线索去找陈继良的踪迹,虽然去那女人的老家见到可能也只是她的父母,但一想那场景她还是会觉得浑身难受。

见状徐海大概也懂了她的想法,便说道:“那我继续帮你想想别的办法打听下,你就先回海城吧!我看你们乐队现在是真的出名了,演出什么的肯定很忙的吧。”

“嗯,确实有点忙。”贺乐涵勉强牵了下唇角,“那我先走了,叔叔您有消息再联系我,等我忙过这一阵回来请你吃饭!”

“嗐,不用你请我吃饭,这都是举手之劳。而且看到你出息了,叔叔我也觉得特别开心和骄傲。”徐海宽慰地笑了笑,灰蒙蒙的眼睛也亮了许多。

“……”贺乐涵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道还能再说点什么,只能礼貌地笑笑,同他告了别,赶往了机场。

之后半个月,因为忙于和乐队准备橘子音乐节的演出,贺乐涵也没再抽出精力去找陈继良的踪迹。

而祝辰宵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对她微信问候已经缩减到了只有早安和晚安,而且也不再向她详细汇报他每天的动向。

有几天晚上回家,她见他窗户里的灯都是暗的,就连周末起来时,她也没像往常一样听到他在隔壁练琴。

他不主动说,她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立场去问。

毕竟她只是他的朋友,又不是女朋友。

但当音乐节结束,空闲下来的贺乐涵还是忍不住给他发了条微信:【你最近是去外地演出了吗?】

然而等了好几个小时她都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她不禁有些焦虑地联系上了程晟,旁敲侧击地问了问祝辰宵这一阵子的演出安排,结果发现他们乐团压根就没有去过外地,只有祝辰宵自己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请过好几次的假,完全让张洋来代理他指挥排练。

这样的回答,更加让贺乐涵心里觉得不安了起来,于是又给唐语梦了打了个电话。

结果她也不知道他最近都去了哪,而且她自从他维也纳回来后就没跟他碰过面。

贺乐涵有些心慌地挂掉电话,头一次意识到即使她没有同他谈恋爱,她已经变得无法放下他了。

正当她呆坐在沙发上,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听到门铃了响了起来。

她微微愣了几秒,才有些迟缓地站起身走去门口,蔫蔫地问了句:“谁啊?”

“是我。”

在听到那熟悉低沉的嗓音后,她不禁眼睛一亮,飞快地打开了门。

“祝辰宵!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回我消息!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她情绪略微有些激动道,小脸也微微涨红了起来。

祝辰宵怔忪了下,连忙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扫了眼,局促道:“抱歉,我下飞机后忘记关掉飞行模式了……”

“哦,这样。”

贺乐涵抿了抿唇,虽然知道作为朋友她没有资格过问他太多的私人事情,但她还是忍不住又问他说:“所以你飞去哪里?你一阵子都在做什么?我听程晟说你乐团也请假了,唐语梦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而且你也不跟我微信汇报行程了。”

“我正准备来跟你说这个事……”祝辰宵顿了下,眸光探究地看了她一眼,“所以你是在担心我吗?”

“怎么,我不能担心你吗?”贺乐涵眼神有点窘迫地躲闪了下,耳尖染了红。

祝辰宵嘴角轻轻弯了下,眼底的笑意浮了上来,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道:“能。”

“……”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的贺乐涵立马转了身,“你要说什么进来说吧,我去给你倒点水喝。”

“不用给我倒水,我不渴,你过来听说我就好了。”祝辰宵脱掉长风衣挂到一旁衣架,姿态有点端正地坐在她的沙发上。

但贺乐涵还是坚持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水,才坐到了他的身边:“说吧。”

“嗯。”祝辰宵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水杯斟酌了一会儿,才缓缓撩起眼看向了她,“你还记得乐队庆功会的时候都跟我说了什么?”

“乐队庆功会?”贺乐涵愣了下,有些尴尬道,“我好像是喝多了,所以我还真想不起来我都给你说了什么……”

“那个,我不会说了什么可怕的话吧?”她心虚地看了看似乎在思考中的祝辰宵,小心翼翼地追问了句。

“没有。”祝辰宵顿了几秒,才语气平淡道,“你只是和我哭了哭陈继良为什么不来找你的事。”

贺乐涵微微一怔,立马讪笑掩饰道:“那我不是喝多了么……我其实也没有特别在意这个事情。”

“真的不在意吗?”祝辰宵斜睨了她一眼,眸光虽淡,却仿佛能看穿她一切的伪装。

贺乐涵不由地捏了下衣角,一下子没了否认的底气。

见她沉默了,祝辰宵也跟着默了片刻才说:“所以我帮你去找了一下。”

“什么?”贺乐涵眼尾一挑,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道,“你去帮我找陈继良了?”

“嗯。”祝辰宵轻轻点了点头,“不过我只找到了一条线索,还没有去见知道他下落的这个人。因为我觉得还是要先征求下你的想法,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如果你想,我就陪你一起去见这个人。”

“……”贺乐涵嘴唇嗫嚅了下,一时内心五味杂陈,难以开口。

她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把她醉酒时的话放在了心上,还花了这么多功夫去帮她打听。

更关键的是,他最后还是想要遵从她的意见,也没有要强迫她去面对。

见她久久没能吐出一个字,祝辰宵不禁有点担忧道:“是不是我擅自行动让你觉得生气了?主要我也不想拿这个事情了干扰你,万一找不到,提前和你说了也没有意义……”

“不是,我没有生气……我就是,就是太吃惊了……谢谢你……”贺乐涵抿着唇,有些语无伦次地回道。

“不客气,朋友之间帮个忙不算什么。”祝辰宵轻轻笑了下,紧绷的眉眼也松弛了下来,“你可以先考虑下,考虑好了再来找我就可以了,我先回去了,还有些谱子要看。”

祝辰宵站起身,刚往门口走了两步,就听她在身后叫住了他:“那个,其实我最近也回长洲找了一次陈继良,但是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脚步一顿,有些意外地转过了头:“所以你……”

“嗯,我想去见你说的这个人。”贺乐涵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不想再困在他留给我的谜团里了……”

“而且有你陪着我的话,我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去面对。”她朝他腼腆地笑了一下,眼睛里盈着淡淡的水光。

祝辰宵微怔地凝了她几秒,嘴角也染了笑意:“好,你定个时间,我来安排。”-

三天后的周末。

贺乐涵跟着祝辰宵飞去了北城,找到了陈继良在北城重组乐队后的鼓手常学武。

他如今也没在玩乐队了,但开了家不大的live house,也还算在摇滚圈里混着。

所以在看到贺乐涵来到他的live house时,常学武还觉得有些吃惊,以为她这种当红乐队竟然有兴趣来他这小场地演出。

直到她提起陈继良的名字时,他才猛然意识到她可能是谁,更为诧异地扬了下眉:“你该不会就是良哥的女儿,小涵吧?”

“他跟你提起过我?”贺乐涵微微怔了下。

“对啊,他过去经常提你,说你架子鼓敲得可厉害了!我印象最深的一句就是他说我再不好好练鼓,很快就会敲得连他女儿都不如。”常学武笑着回忆道。

“是么……”贺乐涵抿了抿唇,还是不太相信十几年都不来看她一眼的陈继良会跟别人吹嘘她有多么的厉害。

“当然咯,我当年去美国探亲,他还托我给你买了一对VicFirth鼓棒,那时候美产VicFirth在国内可是稀罕货,价格也高,他省吃俭用地攒了一阵子,把烟都戒了。”常学武非常肯定地说道。

“……”贺乐涵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常学武口中的陈继良对待她的态度,可和她认知中的差太远了。

还是祝辰宵先反应过来,替她问道:“那你知道陈继良现在在哪里吗?”

“他……”常学武迟疑了片刻,眼神微微暗了下去,“早就过世了。”

“什么?怎么可能?”贺乐涵瞬间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反问他道。

“抱歉,但他真的在十三年前就因为癌症病逝了。”常学武神情哀伤地看了她一眼。

“不可能,他怎么会得癌症?而且他生病了,也没有人通知我们家属啊!这不可能的……”贺乐涵目光空洞地喃喃道,肩膀也不自觉地颤了起来。

见状,祝辰宵不禁伸手揽过了她瘦小的肩头,让她整个人往自己身侧靠了靠,帮她稳住了身子。

“因为他那个时候不想让你们知道……”常学武顿了下,继续道,“癌症化疗需要很多的钱,他不想拖累你们,干脆就放弃治疗了。而且他说,他出轨这件事情已经对你们造成很大的伤害了,会患上癌症,可能也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那……那他不是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吗?那个女人也没出钱救他吗?”贺乐涵浑身发冷地贴在祝辰宵身边,冰凉的小手紧紧抓住了他温热的手臂。

“没有,那女人知道他生病后,就要跟他分手,后面也没有再去看望过他。也就是我们这些乐队的人轮流去照顾他的起居。”常学武叹了口气。

“……”贺乐涵动了动唇,胸臆闷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想过种种他不来看她的理由,唯独没有想到他已经去世了。

“直到去世前,他还一直说自己是活该得这病,也活该被人抛弃。因为是他先抛弃了家庭,这也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情,估计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常学武眼神晦暗道。

“……”贺乐涵咬了咬唇,又默了许久,才挤出了几个字,“他确实是自作孽。”

因为他当年的背叛真真切切地给她和贺敏造成了巨大的阴影和伤害。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离开,贺敏也不用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做生意拉扯她长大。

她也不用偷偷摸摸地去练架子鼓,也不用承受学校里的那些流言蜚语。

这十几年,她其实早已习惯父亲的缺席。

余下的不过是心结,是执念罢了。

但此刻她的内心还是止不住感到难过。

特别是发现他其实还是有在关心她,在乎她的时候。

“哎……我猜他应该是一辈子都不想让你知道,好作为一种赎罪的方式吧。”常学武深深叹了口气,“但既然你找过来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这些事情。还有我们最后把他葬在了郊区的公墓里,如果你想去看看的话,我可以给你地址……”

“不必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先告辞了。”贺乐涵努力克制住了眼中不停打转的泪水,扯着祝辰宵的手臂就匆匆往门外走去。

但踏出门的那一刻,她又忍不住停住了脚步。

不管怎样,他在临终前还是一直在挂念着她,她至少应该再去墓地看他一眼。

祝辰宵垂眸觑了眼盈满泪的贺乐涵,知道她大概只是不想当着陌生人的面哭,才这么急着拉他走,其实内心还是想要去那公墓看看的吧。

于是他轻轻抚了下她的后背,说了句稍等,便回去找常学武要了公墓的地址。

“要去吗?”他将手写的小纸条递给了她。

“我不知道……我想先回酒店。”贺乐涵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戴上了口罩。

“好。”祝辰宵也没多说什么,默默陪着她打车回了酒店。

在送她到房间门口时,贺乐涵摘下口罩,抿了抿发干的唇:“那个,我没事,你回自己房间休息吧。”

“我还是陪着你吧。”祝辰宵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捋了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

“不用,我不想让你看我哭……”贺乐涵咬了咬唇,眼泪又开始往下滑。

祝辰宵微微怔了下,便伸手将她抱入怀中,温热的大掌抚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哭泣的脸埋在了他的身前:“这样我也看不到,你哭就是了。”

闻言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闷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耸动着肩膀,哗哗直流的眼泪很快打湿了他身前的板正的衬衣,发丝绒毛全都粘在面颊和脖颈,整个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祝辰宵心疼地轻抚着她颤抖的后背,紧抿着唇,安静地听着她宣泄着那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年月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贺乐涵终于平复了下来,她缓缓抬起哭得通红的小脸,有些难为情地看了看他变得皱巴巴,颜色深了一大片的衬衣:“抱歉……给你弄成这样了……”

“没关系,你心情好点了吗?”祝辰宵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好……好多了……”贺乐涵抽了抽鼻子,嗓音发哑道。

“那就好。”祝辰宵眼神松了松,“想去吃点东西吗?差不多到晚饭点了。”

“嗯,有点饿了,但是我现在这样是不是没法见人?”贺乐涵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你告诉我想吃什么就可以了,我去买。”

“我想吃肠粉……”

“来北城吃肠粉?”祝辰宵轻挑了下眉梢。

“不可以吗……”贺乐涵眨巴了下水光涟涟的眼睛。

“可以,想吃什么都可以。”祝辰宵唇边牵起了淡笑,指腹轻轻抹掉了她粘在嘴角的头发,“我下楼去找一找,你在酒店里等会儿。”

“嗯。”贺乐涵乖巧的点了点头,脸上的红晕又加深了一点。

在他离开后,她四肢发软地瘫倒在大床上,盯着空白的天花板发起了呆。

经过刚才那眼泪的洗涤,她此刻的心情变得异常的平静,情绪也没了波澜,好像那些怨恨过的、纠结过的、悲伤过的事情都变得不再那么值得一提。

虽然想到陈继良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她还是会觉得心底有种难以言喻的苦楚。

但她已经不会想再哭了。

而且她终于找到了困扰了她十四年问题的答案。

原来他始终还爱着她,他从未在情感上抛弃过她。

她终于可以释怀了-

第二天一大早,贺乐涵去附近花店买了束白玫瑰,然后在祝辰宵陪同下去了陈继良所埋葬的那个墓园。

下车时,阴霾的天空下起了稀稀落落的小雨,灰蒙蒙的光线模糊了周围行人的脸。

祝辰宵骨节分明地手撑开了黑色的伞,举到了贺乐涵的头顶,低声叮嘱:“小心脚下,沾了水的石板路有点滑。”

“嗯。”贺乐涵小心翼翼地往他身边靠了靠,心情有些复杂地跟着他走进了公墓的大门。

清晨的墓园几乎没有什么人,雨水滴落在一块块灰黑色的墓碑上,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低语。

贺乐涵眼睛左右轻瞟着道路两侧墓碑上的名字,一直到尽头的角落,她才终于看到了属于陈继良的那一块。

生于1965年,卒于2003年。

摇滚的一生。

热爱过,后悔过,牵挂过,遗憾过。

不曾放下过。

贺乐涵静静地注视着墓碑上的刻字,不知道他所说的不曾放下过,究竟指的是什么。

但她想要一厢情愿去认为,他说的是不曾放下过爱。

贺乐涵弯下腰,将手里的白玫瑰轻轻放在了他的墓碑前。

又伫立了片刻后,她才轻轻说了句:“再见。”

一阵微凉的风从她身旁吹过,带得墓碑前的玫瑰花瓣簌簌颤动了两下。

沾在上面的雨水也跟着滑落,轻轻滴在了冰凉的石板地上。

仿佛是花瓣落下了的泪水一般。

在无言回应着她的话。

贺乐涵深吸了一口潮湿苦涩的空气,转头对祝辰宵道:“走吧。”

“嗯。”祝辰宵将伞往她那边倾了倾,静静跟着她离开了墓园-

因为事情都已经办完了,两人没多在北城停留,回酒店拿了行李就打车去了机场。

一路上,贺乐涵几乎都没有再说话。

她出神地盯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脑子里想的却不再是关于陈继良的事情,而是祝辰宵之前究竟为她奔波了多少地方,才终于帮她找到了陈继良的线索。

他总是这样子,话说得不多,事情却做得很多。

就像之前他默默地向综艺节目举荐她的乐队,帮助她打进总决赛,为她租下合适的公寓,给她买最好的架子鼓……

而且过去在乐团的时候,他也没少别别扭扭地为她提供各式各样的帮助。

她还记得他在雷雨夜为她弹奏的安神夜曲,记得他在她搬走时弹奏的……

贺乐涵思绪一顿,猛然想起她至今都不知道他那时弹的究竟是什么,不禁转头看了眼身边祝辰宵:“说起来,你在我搬离交响乐团那天一直在弹的钢琴曲叫什么?”

祝辰宵微微怔了下,语气倒是淡若云烟:“是萨蒂的一首曲子。”

“哦!是你上次说的那个法语名吗?”贺乐涵忽然想起他跟她安利过一次萨蒂。

“嗯。”他轻点了下头。

“所以中文名是什么?”贺乐涵眨了眨眼睛。

祝辰宵迟疑了几秒,才耳根微红地拗了下脸,薄唇轻吐:“我想要你。”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出租车恰好也停靠在了机场门口。

司机师傅翻开计费器转过头:“总共172块,支付宝还是微信?”

“支付宝吧。”贺乐涵有点慌乱地兜里摸寻着手机,心还在因为祝辰宵刚才那句轻飘飘的话怦怦跳个不停。

原来在她离开的那天,他就一直在用钢琴对她进行着最热烈的表白。

她竟然过了这么久才察觉到。

贺乐涵脸颊发烫地抿了抿唇,刚掏出手机就见祝辰宵骨节分明的手递出去了两张百元大钞。

“不用找了。”他淡淡说着,打开了车门。

“哦好!谢谢啊!”司机忙不迭种地接过钱,也积极下车去帮两人拿后备箱中的行李。

贺乐涵攥着手机愣了片刻,才回神跟着下了车。

此时的雨已经停了,太阳也从浓密的云层后探出了半个头。

空气里还残留着点清凉的水汽,夹裹在轻拂而过的春风里,竟让人觉得有些舒适和惬意。

贺乐涵拖起行李箱的拉杆,望了眼远去的出租车,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祝辰宵。

他浓密的长睫在阳光照射下闪着暖暖的光,英挺的侧脸也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眉棱飞扬,下颌坚硬。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也微微偏过了脸,熠亮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虽然他那刀锋似的五官轮廓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峻,但看向她的眼神却不似两人最初相遇时那般冷漠与淡薄,反而如同春天消融的雪,携着温柔的暖意。

就在这个的瞬间,贺乐涵忽然拥有了勇气。

她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向了他深邃的眼睛:“刚刚那首曲名,可以再重复一遍吗?我没太听清。”

祝辰宵微微怔了下,眼底闪过了几丝难为情,默了几秒才语调低沉缓慢道:“我想要你。”

“嗯。”贺乐涵嘴角扬了下,粲然一笑,“我也想。”

没太反应过来的祝辰宵表情顿了下,黑眸幽灼探入了她的心底:“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她扬起小脸,主动牵起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明眸潋滟晃动着光:

“我们谈恋爱吧!”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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