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人的一生会追随很多东西。

许临清还年轻的时候,也曾幻想过自己的未来。

和继父住上新的房子、有一个相爱的爱人、运气好的话可以和爱人组建二人家庭,过着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样普通的人生。

但事不遂人愿,曾经看起来很朴实的愿想如今都成为了奢望。

他的人生一眼望到了头。

在逃亡中度过,或屈服于君鹤给他铸造的圈套。

可许临清是真的累了,每一次的逃亡都以为自己能见到希望,换来的却是一次次的失落,他甚至不再去想明天,也许安于现状反而是他最佳的选择。

他再也折腾不起了。

在西藏的半个月,许临清跟着当地的居民闲逛,还借了两套藏族服饰,强硬地给陈喆也套上了,两个外地人跟当地人混成一圈,许临清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走到哪儿都是带着笑容。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白天在飘着小雪的草原上撒欢,晚上就躲进帐篷里跟这儿的老乡谈人生,过得恣意又快活,好像之前那些苦难都只是一场梦,这样的生活才是原本的面貌。

许临清在西藏足足待了一个多月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他一路南下,去到哪儿就玩到哪儿,开销用度都是用的最好的,横竖君鹤舍得做他的提款机,许临清花起钱来毫不手软。

南方的冬天是没有雪的,但依旧冷得彻骨,风像是有灵魂一般,知道哪里冷就往哪里钻,许临清套了四件衣服,又裹了严严实实的围巾,还是觉得冷意袭人,也不知道陈喆一年四季都穿着薄外套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许临清刚从甜品店出来,就见到不远处的车熄了火,透过玻璃窗,他勉强能见到车后座的人影,吃进肚子的甜点似乎也并没有那么甜腻了。

他决心当做看不见,拉着陈喆就走,两人在南方的街道晃晃荡荡,那辆车子不依不挠地跟了一路。

陈喆显然也发现那辆车了,但看许临清神色不变,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什么。

他其实也不相信君鹤会真的放许临清走。

两年前许临清离开的那次,他就已经见识过君鹤恨不得把整个天都翻过来的架势,那次他虽然没受多少波及,但人总归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见的,陈喆将近有一年找不到工作,处处碰壁,想也知道是君鹤在背后搞的鬼。

这一次,君鹤能放任许临清在外这么久,已经超出了陈喆的预想。

两人一路吃吃停停,直到夜幕才回酒店歇息。

许临清洗了个热水澡,拿起手机一看,受到一条陌生短信,写的是,“我好想你。”

会发这么腻歪的信息给他的除了君鹤之外再无第二个人。

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得到,恐怕君鹤现在就站在他的门口,只要君鹤想,随时都可以破门而入。

许临清没有把号码拉黑,经验之谈,拉黑一个还会有无数个,他懒得再做这种无用功的事情了。

关机睡觉,一气呵成,许临清几乎是瞬间就进入了梦里。

——

走廊的灯是暖黄色的,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却不能给君鹤带来一点儿温暖。

他看着地缝的光暗下去,很想抬起手敲门而入,可是想到许临清见到他可能露出的厌恶神情,竟然萌生出了怯意。

他害怕许临清对他的讨厌和抗拒,怕再一次把两个人越拉越远。

君鹤只能靠在厚重的木门上,企图用这种行为来离许临清更近一点儿,可这无非是自欺欺人,他甚至不敢出现在许临清面前。

许临清该是知道他已经过来了吧,会不会感到厌烦?

君鹤太阳穴突突地疼,他实在是再无法忍受只能看着许临清照片解渴的日子了,他想要摸到具体的许临清,感受那具熟悉的躯体带给他的温热。

明明只是一墙之隔,却犹如海角天边。

君鹤到底没敢敲门,他在门口站到手脚发麻冰冷,才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彻夜无眠。

寒潮来袭,许临清看着外头呼呼刮风,忽然就没有了出去的心思。

他睡到日上三竿,整个人睡得昏昏沉沉,直到下午才让前台送餐上来,开门的时候,他刻意看了一眼对门,大门紧闭着,但是他比谁都清楚,里面住着谁。

许临清把餐盒拎进去,觉得挺没意思的。

君鹤这是什么意思呢,答应了不要找他,却变本加厉地自个找来了,许临清怒从中来,撂下筷子起身就往外走。

咚咚咚——

他用力地扣了三下门,里头的人似乎感应到他的到来,早就在门口等着,刷的一下把门打开了。

君鹤见到门外的许临清,像是不敢置信似的,站在原地愣住,因为过于激动,抓着门把的手都在抖,等他反应过来要说话时,才张了张嘴,便看见许临清微微皱了皱眉,听见许临清说,“君鹤,你非要逼我逼到这种地步吗?”

“小叔叔,我”

许临清打断他的话,“为什么要跟着我?”

君鹤被他说的有些慌张,有些不敢直视许临清凌厉的眼,小心翼翼道,“我只是,只是太想见你。”

许临清不为所动,深深注视着君鹤,甜言蜜语对他毫无用处,他想要的只是片刻的喘息而已,他无力地叹口气,原先准备好的锐利说辞到了这时反而觉得都没有必要了,骂了让君鹤难受又如何呢,现实总是不会改变。

君鹤依旧我行我素,用所谓的情爱来绑架他。

早知道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

“算了,你听不懂人话。”许临清一锤定音,往后退两步,打算回自己的房间。

君鹤眼见他又要走,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伸手直接抓住了许临清的手腕,想要借此把他留下来,许临清没有撇开他,只是回眸冷冷看着他,这一眼把君鹤刺伤,他手一抖,却还是抓紧了,眼底发红,“你有什么话,我都会听的。”

“是吗,那我现在要你立刻滚出我的视线,你能做到吗?”许临清反问,见到君鹤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塌。

他以为君鹤一定会强硬地反驳,但等了一会儿,握在手上的力度却松开,君鹤竭力地控制自己的表情,沙哑道,“我能。”

许临清心里没有半分感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君鹤艰难退后几步,然后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

他冷笑一声,君鹤现在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他最想要的,君鹤永远都不会给他,那么这些所谓的“小恩小惠”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许临清没有斯德哥尔摩,哪怕以后一辈子和君鹤绑在了一起,他也永远不可能和君鹤产生所谓的爱情,他们之间本就不该存在爱情这种情感。

接下来的一个月,许临清都刻意忽略君鹤的存在,照常吃喝玩乐,君鹤也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只是偶尔能察觉到一股炙热的视线在背后注视着他。

三个月,许临清把想去的地方都去了个遍,从北到南,见过江南水乡的风气,也领略过大漠孤烟的霸气,心里装满了不同的感悟,好像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撼动他。

初春来临的时候,许临清回到了大学城附近。

他那时的清吧早已经换成了一家面馆,到了饭点的时候,生意还不错,许临清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碗牛肉面,几年过去,这儿几乎都是生面孔,他和陈喆埋头苦吃,不多时一碗面就见底。

出去的时候,正见到君鹤的司机手上也提了一份。

许临清扫了一眼,在车里吃面,也不怕噎死。

回到酒店已经将近十一点,许临清和陈喆告别,进房间洗了个澡就准备睡下,手机却震个不停,他一见到电话号码就掐断,连着三次,许临清烦不胜烦,干脆关了机。

说好的不出现在他面前,这才多久,就又原形毕露。

只是不到一分钟,房门就被敲响,像是催命一般,许临清眉头狠狠一皱,以为君鹤又间接性发疯,带着一身怒意开了门。

门外却是焦急万分的陈喆,沉重道,“君先生的车出事了,连人带车翻下了山沟”

许临清第一反应是君鹤会死掉吗?

他心里无波无澜,但眉心却越皱越紧,回头看了眼平静地躺在床上的手机,手渐渐攥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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