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今年夏季的雷雨天气特别多,许临清常常是干干爽爽出门,带着一身水汽回来,这几天的雷雨尤其多,仿佛要把这一年的份都给下完,不把这个城市淹没誓不罢休。

到公寓的时候,雨还在下,许临清开了车门小跑着出来,被淋湿了一大半,公寓黑漆漆的一片,想来君鹤还没有回来,许临清录入指纹解锁了门,像往常一样想把客厅的灯给打开,但按了两次,屋里还是乌漆嘛黑一片,他这才意识到玄关处的声控灯也没有反应,大概是跳闸了。

许临清打开手电筒,摸索着路绕到电箱处去看,结果发现电闸一点事都没有,那就比较麻烦了,可能是最佳雷电天太多,哪条线路给雷劈烧了,他抓了把有点半湿的头发,为漆黑的屋子有点闹心。

给物业打电话,物业那边说今晚强雷电降雨,要明天才能安排维修人员过来看看,许临清没办法,只好答应,让他们尽快。

他正打算回房间休息,却忽然听见楼上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许临清脚步一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再细听,稀里哗啦的雨声里又是一声闷响。

难不成君鹤在公寓里?许临清决定上楼去看看。

他两级楼梯并做一步很快到了二楼,开着手电筒发现君鹤房间的门是紧闭着他,扬声问道,“君鹤,你在家吗?”

回应他的只有外头轰隆隆的雷电,许临清眉头微微皱了下,还是往前走了几步,他拧动门把手,并没有锁,想了想,还是将门给打开了。

许临清借着手电筒查看房间的情况,君鹤的房间大,他一寸寸看过去,最终在床边找到了遁地而坐的君鹤,许临清有些惊讶,刚喊了君鹤两个字,那头的人忽然睁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在夜里显得尤其亮堂,就像是垂死挣扎的人遇到了明灯,然后往许临清的方向扑来。

也许是黑暗让许临清本能地觉得危险,加上君鹤的眼神又是他从所未见的狂热,他条件反射地想往后退,但君鹤冲得又快又凶,直到整个人往他身上扑,许临清被巨大的冲击力一撞,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脚跟。

君鹤的手像是最有力的藤蔓紧紧缠住许临清的腰,让两人的距离亲密无间。

许临清惊道,“君鹤!”

他想推开黏在他身上的人,这样近的距离和这样紧的拥抱,几乎让许临清喘不过气来,但很快他就发现君鹤浑身在颤抖着,就连肩膀也在微微颤动,像是在寻求帮助却走投无路,只好把自己寄托在过路人身上的大狗,紧紧抓着就不肯松开。

许临清察觉到君鹤状态不对,到底没能下手将人推开,试探性地问,“怎么了吗?”

君鹤不说话,把脑袋架在许临清的颈窝里,疯狂汲取着许临清的味道,战栗的血液在许临清气息的包裹下逐渐安静下来,君鹤抓了人就不肯撒手,他甚至没有听见许临清在说什么,只是很想,就这么在许临清白皙修长的颈子上咬一口,让许临清留下自己的痕迹。

可惜他还没付诸行动的时候,一只温热的大掌就落在他的背上,轻轻拍着安抚,许临清的声音很温柔,“这么大个人还怕打雷怕黑吗,平时看着那么冷酷,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好了好了,小叔叔在这儿呢,别怕了。”

许临清这会子已经反应过来君鹤到底在怕什么,虽然不一定猜对了,但还是先安慰了一番,他轻轻抚摸着君鹤的背部,试图给予君鹤更多的安全感,干脆反手抱着君鹤,一手抵在君鹤的背上,一手揉着君鹤的脑袋,放低声音,“好一点儿了吗?”

耳边尽是外头的雷雨声,夹杂着君鹤略显沉重的呼吸,许临清保持着被拥抱的动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听见君鹤沙哑的声音,“我爸妈飞机出事的晚上,就是这样的雷雨天。”

尽管君鹤是那么淡漠的一个人,但父母出事的时候,他也不过一个八岁的孩子,雷雨天意味着这个世界上跟他最亲近的两个人永远离他而去,从那时开始,每每到这样的夜晚,他都是独自躲在被窝里,听着雷声像是要把世界劈开,雨声汹涌地灌进他耳朵里将他淹没。

君鹤其实可以很好地克制自己的情绪,像从前的每一个夜晚,但在听见许临清的声音时,心里紧绷的弦忽然刺耳一下断裂开来,他需要许临清的味道,需要许临清的拥抱,他叫嚣着想要依偎在许临清温热的怀里,包容他所有的恐惧、不安。

许临清也确实这么给予他。

他贪恋地更加把脑袋埋进许临清的颈窝处,简直是要把自己血肉都与许临清融为一体,许临清却被他这样不要命的拥抱弄得呼吸困难,不得不推拒了一把,换来的却是越发不可收拾的接近。

“君鹤,”不得已,许临清只好开口,“你先松开我,我们进屋再说,好吗?”

君鹤难得地表现出孩子气的一面,耍赖一般的,“我不要。”

许临清拿他没办法,事实上,他很想狠狠心将君鹤推开,但君鹤方才的话他都记在心里,他向来是个心软的人,无法拒绝一个受伤的孩子,半晌,他半是心疼,半是无奈,也就让君鹤这么抱着了。

雨渐渐小下去,许临清维持着一个姿势,不舒服地动了动,这一回,君鹤终于舍得慢慢松开如紧箍咒一般圈着许临清腰间的手,手电筒的光把君鹤的脸映衬得森白,他近距离与许临清对视着,眼瞳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要把许临清吸进去。

许临清被他灼热的眼神看得发毛,趁着君鹤晃神,脱离了君鹤的怀抱。

“好点没有?”许临清皱着眉,他发觉自己站得太久,腿已经麻了,于是想迈开腿活动一下。

他这个动作落在君鹤眼里就变成了他要离开,君鹤眼疾手快地扣住了许临清的手腕,力度很大,许临清疼得一缩,他喉结滚动,“如果我没有好,小叔叔能一直陪着我吗?”

许临清看了眼自己被君鹤擒住的手腕,“怎么陪?”

“我的床大,能容纳下很多个你。”

许临清有点犹豫,他不是没和君鹤共睡一床过,但不到必要时刻,他是绝不想的。

君鹤热忱地看着他,表情染上淡淡的哀伤。

许临清是个十足吃软不吃硬的人,君鹤眼尾一垂,他就心软了,不就是陪睡而已吗,有什么做不来的呢,他轻笑道,“得了,别露出这种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你在这儿等一会,我下楼拿套衣服就上来,还没洗澡呢,浑身臭烘烘的,你抱着也不嫌弃。”

“你保证。”君鹤执拗着不肯撒手。

许临清就差竖着五个手指头发誓了,“我保证。”

君鹤这才犹犹豫豫地松开了手。

许临清动作很快,拿衣服洗澡,等他吹干头发把自己塞进君鹤被窝里时,才用了半小时。

屋里一片漆黑,窗外狂风暴雨,大雨不断怕打在窗上,噼里啪啦的很有节奏感。

许临清直直躺着,察觉到君鹤似乎往自己的方向挪了一点,甚至于手臂都贴了上来,他想到君鹤遭遇,到底没有阻止。

“我听君云说,你爸妈是坐飞机出事的,”许临清无意揭开君鹤的伤疤,他转头看着君鹤,只捕捉到了一双眼睛,“其实我挺能理解你的,我妈去世的时候,我也很久都没有缓过来,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算是同病相怜了。”

君鹤又往许临清的方向靠近了点,几乎整个人贴了上来,两人的眼神交汇在一起,许临清不自在地把脑袋扭回去。

除了他相处过的几个对象,他还没跟其他人离得这么近过。

“小叔叔,”君鹤把毛茸茸的脑袋靠在许临清的肩膀上,他音质还是偏冷,但能听出其中夹杂着的不同情绪,“我总是在想,为什么我不能早一点遇见你?”

许临清暗笑君鹤是把他当心灵导师了,笑说,“大概是当时缘分还不到吧,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多出一个侄子。”

两人难得这样安安静静地聊着天,感觉很新鲜。

“我不想是你侄子。”

许临清没听出君鹤话里的暗涌流动,“那你想是什么?”

君鹤没有回答,他想说,让许临清成为他的人,但他怕这么一说,就会把许临清给吓跑。

许临清也不要求君鹤一定要回答他,说了声睡吧,然后挨着君鹤闭上了眼。

君鹤紧贴着许临清,悄悄地,隔着衣料,把唇印在了许临清的肩膀上,无限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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