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余天和路岸从水里起来时两人都气喘吁吁。

一场畅游下来,沈余天只觉得浑身舒爽,只是临出水时,被路岸抓着按在水里纠缠了好一会,现在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简单的冲洗擦干后,就准备离开了,两人已经说定去吃火锅,夏天吃火锅也别有一番滋味,沈余天最爱找个离空调口近点的位置,一边是火锅的热气,一边是空调的热气,二者结合正好。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出游泳池,恰好到了饭点,路岸拨了拨半干的头发,正想带着沈余天出去,却忽然被人喊住了。

他脸色骤然一变,俞尧已经走上前来,他穿着短袖,头发湿哒哒的,一幅刚运动完的样子,“哥,好巧。”

沈余天不由看向俞尧,俞尧生得清秀,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再小一点,听他喊路岸哥,大概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路岸忘记了他们那些人平时如果健身都是在这个健身房,更没想到和沈余天出来游个泳还能撞到俞尧,其实私心里他是不想沈余天和俞尧碰面的。

在这种矛盾下,路岸自发的和沈余天拉开了点距离,面不改色问,“你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是啊,”俞尧看向沈余天,“这位是?”

沈余天是何其敏锐的人,路岸一和他保持距离他就注意到了,见男孩子看着他,便微微露出个笑来,路岸已经快速的回答,“同学。”

同学……沈余天因这个称呼一怔,连朋友都不是?他不由得悄悄看了眼路岸,但路岸仿佛并没有觉得措辞有误,继续说道,“你要没什么事,我们该走了。”

俞尧却对沈余天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俞尧,你呢?”

“沈余天。”

“没听我哥说过你,”俞尧笑了笑,“要不一起吃个饭吧,等我一会就好。”

“你要吃饭你自己去吃。”路岸啧道,“真有点事。”

俞尧还想说什么,路岸已经示意沈余天离开了,沈余天嘴角往下沉了沉,没有说话。

“嘁,不吃就不吃,摆个脸给谁看。”俞尧哼道,对沈余天摆了摆手,“有机会再见。”

沈余天给了个笑容,看着俞尧渐行渐远的身影有点出神,路岸见到沈余天的目光,不满道,“你总看着他做什么?”

沈余天这才把目光收回来,他想起刚才短短片刻路岸恨不得和他撇清关系的神态,心里隐隐不太舒服,想着也就说,“没什么,走吧。”

路岸其实很想跟沈余天说说俞尧的事情,但三言两语又说不清,就准备等着待会吃火锅的时候遍吃边聊。

两人各怀心思,一直到出了健身房的门。

路岸叫了车,沈余天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他心里藏着事,眼睛无意识的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扫描着。

俞尧管路岸叫哥,是亲戚关系还是朋友关系,路岸为什么要在俞尧面前保持距离,哪怕说他们是朋友,他都会好受些,沈余天有点别扭,忍了好一会,想开口询问路岸,这时,目光不经意落在街边一个男人身上,剧烈的一缩,脸色骤变。

男人穿着一件沾了污秽的白T,身上还有水渍,正蹲在街边抽烟,脚边放着两只满是油污的手套,男人猛然吸了一口烟,露出一口大黄牙来,像是感应到沈余天的眼神,他抬起满是油光的脸来,浑浊的眼正正好对上了沈余天。

一股寒气直从脚底蔓延到全身,沈余天听见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在发抖,他无法抑制的颤抖着,就像是被丢入冰窖里的人,冷得他牙齿都在打颤。

眼前忽然有个巨大的虚影像他扑来,沈余天的脸刷的白了,额头上冷汗直流,他怕得往后倒退了一步,匆匆忙忙的避开了男人的眼神,蛇要咬上他,会把他咬得遍体鳞伤,然后拆吞入腹。

强烈的作呕感涌上来,他得逃,逃得远远的,男人站起来了,沈余天浑身一震,心脏剧烈的抖动着,似乎就要跳跃出来。

逃不掉的……一只温热的手忽然握住他的手腕,路岸还没来得及询问,沈余天像是避如蛇蝎一般的反应巨大的甩开他。

“你……”路岸愣了下,看见沈余天满脸都是汗,担忧的想上前,“没事吧,车来了。”

沈余天看谁都是虚影,即使是路岸,他都不能允许靠近,他快速的往后退了两步,像只被鬼差夺命的魂魄想要逃离。

他半个字都发不出来了,浑身像是在水里捞起来似的,冻得他手脚不利索,可是他还是得跑,蛇就要咬住他的裤管了,尖牙会刺穿他的皮肤,把他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沈余天的躲避让路岸不解,他皱了下眉,紧追上去,“你怎么了,别不说话。”

沈余天捂住嘴,他想吐,但什么都吐不出来,脑袋乱哄哄的响,在路岸即将接近他的时候,近乎尖锐的吼了起来,“滚,离我远点。”

路岸脸色一变,顿时毛起来了,“你发什么神经?”

这还是他认识的沈余天吗?

沈余天觉得自己是快疯了,可是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眼睛通红的瞪着路岸,如鲠在喉,“别跟着我,算我求你。”

路岸心脏一疼,沈余天太反常了,他试图上前,放软语调,“究竟怎么了……”

沈余天只是摇着头,他的神色近乎崩溃,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他没说话,跌跌撞撞往后跑,他得逃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去,那里只有他自己。

他可以放开手脚和大蛇决斗,他已经不是小孩儿了,谁都不能伤害他。

路岸想追上去,司机喊住他,“小伙子,你到底搭不搭车?”

路岸目光一直追随着前方那个身影,他从来没有一刻觉得沈余天的背影是那么脆弱,仿佛只要他轻轻一撞,沈余天整个人都会破碎成千千万万片。

他没有理会司机,不放心的尾随上去,沈余天仿佛漫无目的的走着,越往后越偏僻,直拐进一条无人的小巷,路岸悄然的跟了过去。

却见阴暗之中,沈余天靠着水泥墙,如若被抽去所有力气的躯壳慢慢滑了下来蹲到了地上,然后两只手环住了自己形成了自我保护的姿态,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余天。

脆弱、无助,似乎下一秒就要死去。

路岸因沈余天的难过而难过,他觉得自己心跳也开始不规律了,于是他只得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怕惊扰了沈余天般,连呼吸都放轻了。

沈余天好像一只被猎枪盯紧的兽,听见动作猛的抬起了头,这时路岸看清了,沈余天满脸泪水,两只眼睛在水里泡着,通红而惊恐的看向他。

路岸只觉得心都要碎了,是什么让平时沉稳的沈余天这样失态,他喉咙一阵阵发紧,轻声唤道,“沈余天,是我……”

沈余天还是看着他,眼泪从眼里迸发出来,他缩起来的肩膀微微发着抖,衣服也被冷汗浸湿了,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但他没有再拒绝路岸的接近。

路岸慢慢挪步过去,在快接近沈余天时,沈余天忽然发出类似哀鸣的声音,一下下的哭进路岸的心里,他眼睛顿时发红,冲过去将临近崩溃的沈余天抱在怀里,“是我,别哭,你别哭……”

沈余天剧烈的抖了一下,感应到路岸温暖的怀抱逐渐安定下来,半晌,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艰涩道,“路岸,抱着我,别松手,求你……”

路岸收紧了双臂,沈余天的泪水和话语在他心尖滚烫着,疼得他也流下泪来,他只能更加用力的把沈余天圈在怀里,坚定道,“我永远都不会放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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