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岸为握到沈余天的手沾沾自喜时,自然不会知道沈余天正在心里骂他,两人并肩走着,很快心照不宣到学校后边儿一条没什么人去的巷子口。

路岸为此不是很高兴,两人见面不是在天台就是在小巷,搞得跟在偷情多见不得光似的。

沈余天站稳了脚跟,回头看着路岸,神情带了点戒备,他可没忘,昨天路岸对他做了什么,“你究竟想怎么样?”

他用极度冷静的口吻,如同在和路岸谈判。

但路岸不爱听他这种语气,这让他产生一种沈余天对他避之不及的感觉,他特意放软声音,收敛了很多锐利,看着沈余天,有点儿在怪责沈余天多此一问,“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挺喜欢你的,你还问。”

路岸从小是蜜罐子里泡大的,都是别人跟他说喜欢,即使初中交往的女朋友天天在问他些有的没的问题他都从未回答过。

可面对沈余天说出喜欢这两个字他却觉得异常顺口,仿佛这两个字就是为他量身打造说给沈余天听的,他说完这话诡异的红了耳根子,不自在的摸摸后颈,瞅着沈余天等待回应。

沈余天看着路岸,他看见路岸眼里隐隐闪烁的光芒,就像是两盏小蜡烛似的燃烧着,那股热度透过空气要烧到他身上来,令他发凉的指尖渐渐滚烫。

他内心翻滚着,为路岸突如其来的告白,可面色却不改,反问路岸,“你喜欢我什么?”

路岸一怔,显然是没有想到沈余天还会问这样的问题,在他看来,喜欢就是喜欢,哪里还有什么理由,但沈余天想听,他不介意为哄沈余天开心而说一说。

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难想,他几乎都不用犹豫,“你成绩好,性格好,做饭好吃”更重要的是,“长得也好看,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

他发现他竟然找不出沈余天一点儿坏来,也不是,如果沈余天能对他多笑笑,不要总是板着一张脸,那就真的是十全十美。

他以为自己答得够动人,但沈余天还是淡淡的看着他,不由有点窝火,好像一腔热血被人泼了冷水。

这些话沈余天听得不少,但从路岸口中说出来却很难有说服力,据他所知,路岸有过女朋友,无端端就说喜欢他一个男的,还是前阵子被他视为竞争对手的情敌,他应该怎么去相信路岸的话呢。

沈余天沉默半晌,缓缓说,“路岸,如果你是因为看见我穿女装就对我有异样的冲动,我想我可以在你面前消失一阵子,帮助你消灭这几天的冲动。”

路岸原先带着期盼的脸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迷茫,他看着沈余天,琢磨着沈余天话里的意思,有一瞬间,他甚至要认同沈余天的话,因为他确确实实是在看见沈余天穿女装的那天晚上开始审视自己对沈余天的态度。

也是从那晚开始,他的目光就更加离不开沈余天——他究竟是喜欢沈余天,还是喜欢穿着女装的沈余天,除了自己,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可是他现在竟然因为沈余天的话动摇了。

也是他这微细之间的表情变化,被沈余天清清楚楚的捕捉到,沈余天的心一下子沉到湖底,路岸的喜欢那么轻率,那么任性,也那么的让他难以接受。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无奈和苦涩,继续说,“我们这阵子别见面了。”

“不是,”路岸打断他,情急之下用力的握住了沈余天的手腕,眼神既挣扎又坚定,他又重重的重复一遍不是,才说,“我也不确定,可我是真的喜欢你,这种喜欢和以前都不一样可能也因为你的女装,但你不能因此就说我的喜欢是假的。”

他好像一瞬间变得巧舌如簧,但张了张嘴也只能说这么多,沈余天审视的目光让他难受极了,他气沈余天不相信他,又气自己不能完全否决沈余天的话。

“你能接受我是男人?”沈余天目光落到握在他手腕上的手,质问道,“也许这是你的一时兴起,过了这个劲头呢,如果你发现你的喜欢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你要怎么办?”

路岸握着的力度松了松,但又猝然抓紧了,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沈余天,“我不是小孩儿,我分得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你不要拿这些借口来搪塞我,你敢说你不喜欢男人?”

沈余天摇摇头,轻轻的说,“我不喜欢你。”

即使他喜欢男人,他的伴侣也应该成熟稳重,足够包容,这些年来,他挣扎无果接受自己的性取向后,他不是没有设想过将来伴侣的类型。

其中并不包括如同路岸这样的——像太阳一样炙热,又阴晴不定瞬间转阴,他不想在相处的过程中不断去琢磨路岸的心思,相处起来实在太费劲。

他不否认,路岸各方面都很优秀,可是优秀与适合到底是不同的,沈余天冷静的一条条分析起来,得出的结论是不能答应这段始于莫名情愫的感情。

他甚至不知道路岸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他没有那样勇气去赌。

路岸的手一下子松了,眼里的光芒被掩盖,他死死的看着沈余天,反复咀嚼沈余天那句话——不是不喜欢男人,只是不喜欢他路岸而已。

他的喜欢在沈余天看来不过是一场玩笑,路岸感觉到自己被戏耍,尽管这场戏里只有他一个人。

沈余天到底心软,路岸的表情太过受伤,他把手收到身后微微握拳,连他都不知道心里那种隐隐约约的难受是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辜负了路岸的一番心意。

“抱歉,”沈余天说,眼神柔软的望着路岸,“我该走了。”

他走出两步,喉头发涩,他感受过很多喜欢,但没有一个人的喜欢如同路岸这样热烈和直白,坦白讲,他其实有一丝丝动心,只是理智让他不敢迈出那一步。

多年来的自我封闭让沈余天陷入一个死循环,他惧怕别人的喜欢,更害怕自己无法回应同等的感情。

身后忽然扑上一股重力,两只有力的臂膀紧紧将他圈在怀里,他浑身一僵,心尖儿不可抑制的颤了颤。

远方的火烧云红通通一片映入眼里,身后是路岸温暖的身体,沈余天用力闭了闭眼,他疯狂的想,或许可以呢或许路岸是真心喜欢他呢?

“沈余天,”路岸沉沉的音色在他耳边响起,竭力压制着什么般,直穿透到他心里去,“为什么不喜欢我?”

沈余天张了张嘴,有什么话就到嘴边,如果试一试的话

可是他来不及把话说出来,路岸已经急不可耐的把下文讲出来,“你忘记了,你答应过要听我的话,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和我在一起就好。若不然,我就把你的事情散播出去,你知道后果的。”

沈余天在这一刻尝到了从凉意直从心里蔓延到四肢的感觉,他几乎不敢相信就在刚才还对他深情表白的人现在会威胁他——这就是路岸的喜欢?

他忽然间明白为什么自己不敢接受路岸,因为路岸和他不一样,路岸的喜欢反复无常不顾后果,这种喜欢恰恰是他最恐惧的。

如果连喜欢都可以拿来做威胁的资本,天底下就没有喜欢这回事了。

沈余天怒不可遏,他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费力的挣开路岸,回过头恨恨的瞪着后者,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

路岸梗着脖子,他见到沈余天在刹那变得生动的脸,这比拒绝他时要好看多了,而他的告白甚至不能撼动沈余天,想到这里,路岸那点良心又被藏起来了,他不理智且不成熟的说,“你不答应我,我就把你的事情告诉所有人,老师、同学,还有你妹妹,他们不相信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相信。”

沈余天呼吸都急促起来,路岸在他眼里变得陌生,他根本想不通为什么平时那个幼稚的小鬼会说出这么让人锥心的话。

话已经说出去了,路岸没得后悔,他上前一步,想碰碰沈余天,但沈余天摇了摇头,眼神近乎厌恶的说了一个滚字。

他还想上前,沈余天却转身就跑,他像一头被猎人拿箭伤了的梅花鹿,跑出去的身影跌跌撞撞的,每跑一步地上都留下他带血的蹄子印。

路岸没有追上去,他冷着脸站在原地,事情好像被他推到一个无法收拾的地步,许久才用力闭了闭眼,他忽然觉得沈余天说得很对,他确实是个不知道在乎别人感受的自私幼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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