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但是绝对不可以。

那晚他站在门口,看半夜陆新宜终于洗干净了染血的衣服,在烈烈的风声中悬挂到高处,然后撑着膝盖佝偻着腰肢在小院外剧烈地干呕。

他试着又去抱满脸泪水的陆新宜,只是这一次,他被推开了。

周凭在他自己亲手修建起来的新屋里住了十五天,这期间陆新宜经历了军队的去而复返,村庄里的尸体全部被清理干净,血污彻底从这片土地上消失,夜晚的村庄也不再响起大功率机器的引擎轰鸣的低吼。

半个月里,周凭没有离开过一步,军队从杉树林的尽头开始保持肃静,这栋紧邻村庄的小屋不曾受到一次打扰。

第十六天一早,他来敲门,陆新宜照例没有出声。

等了会儿,敲门声又响,他听见周凭隔着门说:“陆新宜,我走了,过几天再来。”

话音刚落,陆新宜就开了门,周凭顺势低头看他,脸上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好像本来就知道陆新宜站在门后。

“别来了。”陆新宜看看他又转开视线,红着眼睛很慢地说,“已经分手了,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周凭的站姿笔直,宽阔的肩背挡住一片清晨亮眼的阳光,光线便随之勾勒出一个高大模糊的轮廓。

他动作温和地将手搭上陆新宜肩头,手背轻抚他侧脸:“我没说过分手。”

陆新宜后退了一小步,捏着门把手没什么威慑力地说:“那我说,我说可以吗?”

他难过又执拗的眼光落在周凭下巴上,再开口的时候,就被周凭捏着后颈一把揽进了怀里,口鼻贴着周凭硬挺的大衣毛料,被一双臂膀牢牢锁着,臂膀的主人只需用上两分力道,对陆新宜来说,就算个不容拒绝的姿势。

“你说了不算。”周凭摩挲着掌心里细软的发丝,低头挨在他耳朵跟前说,“知道吗?”他又说了一遍,“你说了不算。”

说不清是害怕还是什么,陆新宜慢慢又开始发抖,周凭却留恋地蹭了蹭他侧脸和耳朵,最后在他嘴角吻了吻。

他维持着低头微微弯腰的姿势,视线与陆新宜平齐,跟陆新宜抵着额头,一手摁着陆新宜后颈,一手握住陆新宜的一边脸,眼神在凶恶之外伪装着耐心,用很温和的语气低声说:“留了人在这儿,别怕,我很快就回来。听话”

陆新宜不肯看他,用力转开脸,双手握拳垂在身侧,视线下垂,只说:“不要这样,我们分手。”

周凭小幅度地扬起嘴角笑了一下,表现出来的态度像只是在对待一个听不懂道理的小孩,声线却发紧,没有起伏地重复:“陆新宜,听话。”他捏着陆新宜的下巴看了好一会儿,“别让我生气。”

他走后,有成箱成箱的食物源源不断被强制性搬进陆新宜的客厅。

这之后,周凭也总是不间断地来。

跨越国境线,中间要经过多远的距离,陆新宜连一个数字上的概念都没有。他只知道周凭大多在夜里到达,离开时总是清晨。

风尘仆仆,披星戴月。

陆新宜驱赶、忽视,他全当作看不见,听不懂。

六月的一天,两个人在新屋周边的小块土地上为覆盆子浇水,陆新宜穿了双偏大的雨靴径直走在前面,鞋不合脚,他走得就不太稳,周凭跟在身后,时不时帮他拽一把水管,再伸手扶他一下。

时值正午,烈日当空,灼热刺眼的光线被陆新宜头上的草帽遮挡,却毫无阻碍地洒在周凭身上。

袖口卷起到手肘的位置,那件昨晚来时还笔挺的衬衣很快被汗水打湿,皱巴巴贴在坚硬起伏的肌肉块上。

陆新宜一路浇水一路走到一颗杉树下,说了见面以来除了叫周凭别再来以外的第一句话:“喝水。”

他把水壶递给周凭。

周凭迈近一步,接过水壶,却把手搭上陆新宜肩膀,伸手将水壶凑回他嘴边。

两个人挨着站在树下的阴凉地方,起先只是慢慢分饮一壶白开水,可周凭突然发了疯,水壶倒在脚下,渐渐流干了水分。

陆新宜被死死摁在树干上,后脑勺和背却又被周凭用手好好护着,箍在怀里,甚至没蹭到一点树皮的灰。

可他的力道也前所未有的狠,渴极也饿极的狼一样的架势。

周凭用了很久,才堪堪艰难地停下,刚放开手,脸上就挨了陆新宜一巴掌。

清脆响亮的一声,沾了尘土的掌心落在他靠近下巴的地方,周凭眼都不眨地挨了一下,又抓着陆新宜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第二下。

力道更重,也惹来陆新宜爆发的怒火:“滚开!”

他被周凭握住一只手腕,嘴唇被粗暴的吻弄的湿润殷红,脸上挂着泪,气得发抖。

周凭不发一言,只是用力抱他,把人弄到怀里以后就敛着眉沉默地承受毫无章法的踢打,挣扎中陆新宜雨靴的鞋尖踢到他小腿上,胳膊肘用力戳顶肚腹,脸上也接连挨了好几下。

结束之后的陆新宜嘴巴肿,眼睛红,四肢酸痛,饶是这样,周凭却仍比他还要狼狈三分。

短发凌乱、眼眶发青,脖子上几道血痕,是陆新宜指甲的作品,嘴角一抹血色的伤口,流血红肿,是陆新宜的手胡乱挥过去的时候牙齿磕到口腔内壁的软肉留下的痕迹。

额头上还留着上一次在屋里强吻陆新宜时被用他自己亲手做的啤酒杯砸破的未愈伤疤。

他的模样原本像极了一头落败的雄师,此时却把伤口当成荣耀,整张脸散发出一种极力压抑着的喜悦的神采奕奕。

他把近段时间以来强势无赖的姿态收了个一干二净,热切的目光落满陆新宜□□的周身,慢慢俯身,好像旅客归乡,。

陆新宜刚动了动腰,就被他按住,低声说:“别动,别动……让我抱抱。”

他试着温柔,缓慢地吐出浑浊的气息,但等嘴唇挨到陆新宜嘴边,抱着陆新宜的力气就不由自主地加大,渐渐又变成了束缚。

可这次陆新宜没再惊弓之鸟一样开始警惕。

泪被周凭沉默地吻去,宽阔坚实的胸膛拥住他,体温交换,彷徨也交换。

良久,陆新宜不受控制的啜泣停下来,周凭贴着他的脸说:“我错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周凭用让陆新宜心碎的语气低声一字一句说:“陆新宜,求你了。”

跨越国境线,中间要经过多远的距离,陆新宜连一个数字上的概念都没有。他只知道周凭大多在夜里到达,离开时总是清晨。

风尘仆仆,披星戴月。

而那疲惫的姿态将又一次成功地将他不堪一击的防线一点点打破,最初他爱的是周凭,不是周凭的爱情,那么如果他曾做过一次周凭的俘虏,就注定总会变成周凭的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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