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要躲我
骆晋搓了搓发热的脸，在温水里加了冰块儿，一饮而尽，让自己变得冷静清醒之后才跟着出去。
段星驰坐在餐桌旁边等他，所以没有动筷，出了这么一个插曲，今天的桌子上只来得及做一个菜了。
明明两个菜也没有多占多少位置，但是骆晋还是觉得桌子上因为少了一个盘子而空了许多，衬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都更远了一些。
骆晋抿了抿唇，“吃饭吧小驰。”
段星驰一言不发，吃了半碗饭就停了筷子，骆晋厨艺再好对于今天的他来说都有点食不知味。
他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站起来准备上楼，没有像往常一样等骆晋吃完之后一起去收拾。
“小驰。”骆晋叫住他。
段星驰回过头，“怎么了哥。”
“明天早上我要去找你阿宴哥，你在家吧。”
段星驰眸色一沉，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过最终没有问出口，只是点了点头，上楼了。
地毯吸去拖鞋踏在地面上的声响，段星驰在想，骆晋这就开始要疏远他了吗？
所以，他的表白错了吗？
段星驰拿不准了，可是他的话已经说出去了。
他靠在床背上，没有开灯，空调开得温度很低，所以他不得不把自己蜷在被子里。
骆晋上楼的时候就看见他的门缝下面没有漏出光，这么早就睡了吗？
他本来想安慰段星驰一下的，从一个哥哥的角度，可是拒绝人的又是他自己，总感觉真的去安慰，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
骆晋在他门口站了半晌，停在空中屈起食指的手最终还是落了下来，他放轻了脚步，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回到了卧室。
睡前和林蓓蓓交代了一下第二天的工作，准备去公司前就去找陆知宴。
陆知宴在感情这方面也许会比他有经验一点，可以给他一点建议。
他现在就是脑子里一团乱麻，毫无头绪，明明都想好了怎么处理这个事情，并且假设了很多种可能，但是真的发生的时候，他却连怎么和段星驰说话都不知道了。
他的感情经历很匮乏，两段恋爱都不算太成功，能给他提供的参考微乎其微，况且这一次……和之前的两个又不一样。
性别一变，他完全是一张白纸。
骆晋关了灯，因为心中有事所以毫无困意。
他睁着眼，把手搭在被子边缘。
不知道过了多久，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骆晋转头看过去，是段星驰站在门口。
他抱着枕头，因为没有开灯，骆晋只看见一个黑色的轮廓，看不清他什么表情。
段星驰嗓子有些干，小心翼翼地询问，“哥，我今天能和你睡吗？”
他揪着枕头，他想骆晋也许会拒绝，所以在骆晋开口之前补充道，“就一个晚上，最后一个。”
他伸着一根手指，站在门外的第一块地板上。
最后四个字不知道怎么刺痛了骆晋，心尖上一阵尖锐的疼痛，他坐起身按开床头灯，拍了拍旁边的被子，“过来吧。”
骆晋往床边挪了挪，本来是想给段星驰留出多一点的位置，但是对于睡两个人仍旧很宽敞的大床来说，这举动就有些多余了。
段星驰很明显也会错了意，所以把自己缩在另一边儿，好像再翻个身就会掉下去了，他背对着骆晋，连呼吸都放轻了声音。
段星驰一动不动地躺着，也没有说话。
骆晋喷了安神香，两人之间萦绕着催眠的香味。
但是隔着一人距离，谁也不困。
段星驰睁着眼睛。
他犹豫了很久才敢过来的，他知道骆晋不会拒绝，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来了可以做什么，或许只是想和骆晋在同一张床上睡一晚上，不然他怕以后都没有机会。
骆晋偏着头看着他的后脑勺，也许是他想太多了，竟然觉得这个后脑勺都带着说不出的难过。
“小驰，睡了吗？”
骆晋在黑暗中开口，嗓音有些嘶哑，他清了清嗓子，还是决定安慰一下刚被拒绝的小孩儿。
段星驰就算成年了，在他眼里也一样像个孩子。
是爱撒娇爱耍赖爱开玩笑的小少爷。
段星驰的头在枕头上蹭了蹭，算是摇头，但是很快意识到骆晋或许没有看见，开口道“没有。”
“哥跟你说——”
“哥！”
骆晋正在斟酌措辞，段星驰突然翻过身来抱住了他。
头抵在他的肩膀上，骆晋一下子又忘了要怎么呼吸了。
他停住话音，段星驰的手虚虚地搭在他的腰上，并没有用力，好像给他留足了躲开的空间。
但是骆晋还是感受到了这只手正在颤抖。
“哥，不要躲我，好不好。”
段星驰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骆晋也跟着鼻子一酸。
见他没有说话，段星驰再次开口，语调颤抖，两个字差点把骆晋整个人都击碎了。
“求你。”
“哥，不要躲着我。”
骆晋从来没有在段星驰嘴里听到这样无助又充满乞求的话，娇生惯养生于云端的小少爷想要什么没有？又怎么说过求人的话？
骆晋于心不忍，哄他，“不躲你，小驰。”
空荡的卧室里，他的话好像飘在空中，得到回复之后，段星驰松开了他，回到自己那边。
“对不起，哥。”
几个月的相处，段星驰不是第一次抱他，却是第一次因为拥抱而道歉。
表白之前是兄弟朋友，表白之后就不能再毫无顾忌了。
骆晋背过身去，他觉得自己好像……好像被扔进了一个封闭狭小的空间，而有人正一点点抽走他周围的空气。
像是一种慢性折磨，直到他窒息。
这一晚注定各怀心事，骆晋不知道段星驰是什么时候睡的，但是他几乎是快要天亮的时候才睡着。
早上闹钟响起来的时候给他吵得头疼得要命，他伸手按掉，揉了揉迷蒙的眼睛。
段星驰已经不在床上了。
骆晋洗漱之后去他卧室看了一眼，门开着，里面没有人。
他下楼去厨房，果然看见段星驰在里面忙活。
“小驰？”
段星驰已经恢复如常，看不出昨天被他拒绝之后沉默萎靡的样子。
“醒了哥？早饭很快就好。”
骆晋喝了一杯温水，“你昨天……睡得好吗？”
“好啊，你呢？”
“也挺好的。”
两个人对着对方的黑眼圈，谁也没有戳破这拙劣的谎言。
段星驰做早餐的动作慢条斯理的，看起来比上一次要游刃有余的多，骆晋走过去，流理台上摆着刚做好的蛋挞。
卖相很好，甜腻的奶香刺激着沉睡整晚的味蕾，骆晋真诚夸赞道，“有进步。”
“回家的时候和我们家阿姨学了一些，想着给你做。哥你出去等吧，我做好了叫你。”
“好。”
骆晋坐在客厅里，突然不用他做早饭，竟然觉得很不习惯，甚至不知道在这个时间里自己能做些其他什么事。
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却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局促。
好在段星驰很快做好了早餐，端出来的时候叫他过去。
段星驰围着他的围裙，比他穿的时候显得短了一些。
骆晋想自己也是幸运，大概是小少爷第一个给做饭的人。
味道很好，比上一次好了太多。
“只学了这几种，其他的以后再学吧，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段星驰紧张地期待着骆晋的回馈。
骆晋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这一桌子都是自己爱吃的。
“很好吃。”
听到夸奖，段星驰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开始吃饭。
他做了饭，吃完之后骆晋就想去洗碗，段星驰拦住他，本来想要碰他的肩膀，差点碰到的时候又缩了回来。
“我收拾吧哥，你去换衣服。”
骆晋的选择恐惧症仍旧稳定发挥，他拎着两件上衣来回比对，等段星驰出来之后习惯性地询问意见。
段星驰擦干净手，坐在椅子上，“右手边的吧。”
“好。”
骆晋换了衣服出来，看见仍然在椅子上坐着发呆的段星驰，感觉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他一边思索一边打领带，今天要去找陆知宴，虽然说是为了私事，但是还是要穿得正式一点。
一直到他戴上腕表，他才反应过来哪里不一样——段星驰今天没有跟着他一起换衣服，只是一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收拾，然后送他到门口，跟他说再见。
骆晋在门口站着没走，除了段星驰回家那几天，已经跟他去公司去了几个月了，冷不丁剩下自己一个，怪不适应的。
“怎么了？”
“没什么，哥走了，中午给你送饭回来。”
“好。”段星驰跟他摆手说再见。
这样隔着门说再见的感觉对于骆晋来说算得上是陌生的。
段星驰扶着门框等他走，他站在门口等段星驰回去，于是两个人谁也没动，就这样面对面地站了几分钟，才有人想起来说话。
“怎么不走啊？”
“啊……”骆晋大梦初醒，“这就走了。”他转身快步离开，坐上车的时候呼吸都有一些乱了节奏。
骆晋把车停在卓宴楼下，轻车熟路乘坐陆知宴的专用电梯上楼。
他太急了，开门的时候看见陆知宴的助理正要汇报工作，他下意识说了一声“抱歉”，就想关门先出去。
“哎，晋哥。”陆知宴叫住他，让助理先出去。
骆晋火急火燎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陆知宴这回有了经验，提前给他泡了咖啡，现在温度刚好。
“怎么了，这么着急来找我。”
骆晋开门见山，“还能怎么，小驰昨天和我表白了。”
陆知宴来了兴趣，坐在椅子上转了半圈，坐姿都端正了。
“其实是个意外……”骆晋从办公室差一点的亲吻讲到做饭时的表白，在回忆起晚上段星驰的乞求的时候闭上了嘴。
“你什么感觉？”
“心里乱糟糟的，当时还有点慌，他看起来很难过，不过我也没好到哪去，到现在都不太好受。”
“你不是早就想好了怎么办了吗？”
“想是想了，但是真被表白的时候和我一开始想的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陆知宴挑眉，“怎么不一样？”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开个玩笑，或者打个马虎眼就过去的，结果我当时根本开不出什么玩笑，从表白之后到今天早上我们俩之间一直很沉闷，甚至有些压抑，我能感觉到的，虽然他努力表现得和往常一样。”
陆知宴突然想起上次骆晋说过的话，问他，“晋哥，你当时还有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吗？”
“有啊。”骆晋不假思索地回答，很快又为自己解释，“不是那种加速！就是很紧张，手足无措，没有办法的那种！哎呀！说不明白了。”
骆晋破罐子破摔地仰在椅子上，陆知宴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总觉得或许骆晋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不然他不至于一次一次过来找自己说。
而且他的心跳加速，难道真的就没有一点心动的成分在吗？
陆知宴好歹和他认识这么长时间了，见过许多追求骆晋的人，不管是真心喜欢还是贪图财富名利，骆晋给予她们的回应如出一辙——果断拒绝，不留余地。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纠结来纠结去拿不定主意的？被表白的人和表白被拒绝的人倒是一样心烦上了。
就算是觉得段星驰和自己还有那么一个“兄弟关系”在的话，骆晋还被一个青梅竹马的女生表白过呢，那不也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认识十几年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十几年还比不过和段星驰的几个月吗？
怎么到了段星驰这就乱了阵脚呢？
难道因为段星驰是男人？那就更不对了，骆晋作为一个直男，不应该对于男性表白拒绝得更加坚决吗？
“晋哥，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小驰吗？”
骆晋微张着嘴，开口之前愣了一下，他从没想过有一天有人会问他这样的问题，而宾语是他的同性。
但是更令他惊奇的是，他竟然不能第一时间给出答案，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不是……我……”他欲言又止，双眼呆滞地眨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去，额前的头发在脸上遮出一片阴影来。
“我肯定是不喜欢的啊，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吗，我是直的啊……”
最后五个字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告诉陆知宴还是在提醒自己，声音轻飘飘的，像是砸在了海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