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污浊掌心
第二天骆晋起床，刚刚睡醒还不太清醒的时候，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这是在B市，第一反应竟然是要给段星驰做饭，等下了床发现厨房和自己家的不一样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出来出差了，而小少爷还在家里。
这个时间他估计是还没醒，不过早饭应该已经送到门口了。
段星驰的每一餐都是他特地嘱咐过的，就为了保证小少爷吃到的每一口都不会是不喜欢的。
难得清闲一天，骆晋也准备好好放松一下，吃过酒店送过来的早餐又回到床上睡了个回笼觉，洗漱过后睡觉好像确实要更舒服一些，骆晋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吃午饭了。
骆晋抻了个懒腰，把手机摸过来，窗帘拉着，房间里没什么光亮，手机屏幕晃得他眯了眯眼睛。
一连串的小红点，没有人给他打电话，那就说明没有什么太着急的事情，他强迫症一样地先消掉没有用处的小广告和公众号消息，然后从下向上按照时间顺序回复。
无非就是员工汇报工作，还有陆知宴和裴熙南问他休息怎么样的，翻到中间才看到段星驰的，但是点开之后这却不是第一条。
【小驰：早安，哥。】
这一条是八点钟发的，应该是刚刚起床，过了半个多小时发来了第二条。
【小驰：还没醒？你什么时候起过这么晚？你是不是不想理我？】
这个时间大概是吃完早饭了。
最后一条是在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前发过来的，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以及一连串的叹号，连哥也不叫了。
【小驰：骆晋！！！！！！】
骆晋扶额失笑，小少爷真是一会儿也不愿意多等。
他干脆也不回消息了，直接打电话过去给小少爷请罪。
段星驰等了一早上，正是心情不爽的时候，要是眼神里可以带刀，他都感觉手机屏幕要被他盯穿了，所以看到骆晋的电话的时候，他哼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电话铃声没响几秒，就变成了冰冷的电子机械女声，骆晋不禁失笑，“呦呵，有脾气了。”
他等了一分钟，又把电话拨了过去。
段星驰这次接了，没好气儿地说，“想起我来了大老板。”
骆晋的笑声从对面传过来，通过电流有点失真，但是听进耳朵里却麻酥酥的，段星驰那点儿气儿没出息地消失了。
“我错了我的小少爷，多睡了一觉没想到睡到现在。”
段星驰声音有点委屈，“昨天就是，今天也是，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也不回。”
他比骆晋小了快十岁，他的控诉和抱怨听着就像是撒娇一样，骆晋清了清嗓子，把那点笑意压下去。
“不会了不会了，没有下次了小祖宗，别生我气。”
“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的。”
骆晋到底还是没憋住。
“笑什么笑，严肃点。”
“好好好，我严肃点。这次真是最后一次，我之后需要工作的时候就提前告诉你一声，其他时候我就秒回好不好？”
他像是哄小孩儿似的，段星驰还真吃这一套，沉默几秒之后，才传来不情不愿的声音，“行吧，那我原谅你了。”
虽然认识没多久，但是骆晋自认为还是挺了解他的，小少爷听着是有些勉强，但是其实已经不生他的气了，还是挺好哄的。
“谢谢小少爷宽宏大量原谅我，回去多给你做点好吃的。”
“行，那你一会儿有什么事吗？”
“一会儿没什么事，吃个午饭，明天有事，明天拍卖会。对了，你吃饭没？”
“还没——”段星驰刚要回答，正巧听见门铃声，“来了，刚来。”
“那你先吃，我和我助理说点事情。”
“好。”
挂了电话，段星驰接过保温饭盒，来送饭的司机感觉他今天心情不错，便八卦了一句，“段少爷和我们骆总打电话呢？”
段星驰点了点头，莫名感觉这司机的语气好像在问总裁夫人。
“小祖宗，小祖宗。”段星驰一边把菜都摆在桌子上一边回忆着骆晋对他的新称呼。
“骆总，明天拍卖会我是这样想的，咱们喊第一手价，把价喊低一点。”
骆晋翘着二郎腿，低头琢磨着，“刚开始肯定要压低一点的，后面会越抬越高。”
林蓓蓓没接话，他知道骆晋正在思考一个合适的报价。
“四点八个亿，从市价百分之七十开始叫。”
“可以的。但是说实话，我感觉最后可能该是多少还是多少。”
骆晋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是他是一名商人，任何有可能压低成交价的方式都可以试一试。
转眼就到第二天，骆晋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西装，拍卖场上大家都讲究一个体面，他还特地抓了个头发。
林蓓蓓准时来敲他的门，骆晋在出门前往手腕上喷了一层男士木质香，味道很淡，但是和整个人融为一体，好像他本来就应该是这种味道。
“拍卖场地到这里大概多久？”
“半个小时。”
“好的。”
骆晋在前面走，林蓓蓓紧随其后，酒店走廊的厚重地毯隐匿了两人的脚步声。
司机负手站在车前，见两人出来，帮骆晋拉开车门。骆晋坐进去，习惯性地车发动之前看了一眼腕表，给小少爷发了个信息，告诉他自己马上要工作，可能不会及时回复消息。
不知道怎么的，放下手机，他竟然有了一种出差的时候和女朋友报备的感觉。
在车上小憩了十几分钟，这种短暂的闭目养神有时候比睡上一两个小时都管用，段星驰早就回复了一个好，可能是怕打扰到他，没有再说其他的。
没过多久，车停在拍卖的会馆门口，骆晋跟着服务生一同前往顶层的露天场地，摆放整齐的白色皮椅上已经坐了部分老总。
这些人论资历和年龄来说，大部分都是骆晋的前辈，骆晋和认识的打过招呼，不认识的也点头示意后，找到自己的名牌。
大概十分钟，座位陆陆续续被坐满，天台上的所有人加起来几乎包揽了国内百分之九十五的房地产产业。
表面和和气气其实暗流涌动，谁都不想把这一块肥肉让予他人。
主持人站在最前面的拍卖台上，骆晋敛去笑容，抬手戴上了墨镜。
拍卖正式开始。
骆晋最先举起牌子，按照原本的计划叫价，“四点八亿。”
这个价钱远低于市价，所以很快有人跟价，但是刚一开始又都很慎重，涨幅不大，“四点八五亿。”
“四点九亿。”
骆晋和林蓓蓓静观其变，只要有人加价，他们就暂时不用再开口，等到其他人犹豫的时候再开口也不迟。
“五点二。”
“五点三。”
“五点五。”
价格已经逐渐接近最低市价，各位老总也都更加慎重，每两次叫价之间间隔时间也有所变长。
“五点八。”
好像只有小数点后的数字变了，但是价格却实实在在增加了三千万。
“六。”
不知道是谁喊的，一声过后是数秒的安静，大家想的都一样，包括骆晋，都认为六个亿是最合适的成交价格。
再向上可以但是多多少少会觉得有些高了。
但是这也正是拍卖会的意义不是吗，就看最后谁最能舍得。
“六个亿一次。”
“六个亿两次。”
林蓓蓓侧目看着骆晋，骆晋一直等到要喊第三次才开口，“六点一。”
最优的价格已经被突破，后面的叫价又开始紧凑起来，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火药味儿。
骆晋继续等候时机。
五百万五百万的上涨，从业多年叱咤商场的各个老油条都在这会儿小心起来。
过了差不多十分钟，已经有人喊到了八点一。
如果喊到九个亿，就比最高市价还要高了。
骆晋眉心微蹙，食指在座椅扶手上一下一下敲着。
“八点一亿一次。”
“八点一亿两次。”
“八点一亿……”
“八点一二。”
骆晋举起牌子，拍卖师情绪高昂，声音又大了几分，“这位先生开出八点一二亿的价格，还有人更高吗？八点一二亿一次——”
“八点一五。”
骆晋循声望过去，那人也正看过来，骆晋认识，是B市本地的房地产巨商程总。
“八点一七。”
“八点一八。”
“八点二。”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重叠，甚至没有给拍卖师叫价的机会，一群人的争斗变成了两个人的角逐。
“八点……五。”
又是一次三千万。
骆晋眉头紧锁，林蓓蓓小声提醒，“骆总，我们的预算是在十个亿以内。”
十个亿，也就是说可以超出最高市价一个亿。
但是即便如此，骆晋还是想尽可能压低价格，毕竟已经接近九个亿，他没想到对方会直接加三千万。
“八点五五。”
“八点六。”
程总看向骆晋，似乎在期待着这个年轻人还能抬高多少。
“八点七。”
“八点八。”
“八点九。”
“九。”
这么好的一块地，就算是九个亿的投资和之后的收入相比也一定是小巫见大巫。
这样一想，骆晋便没那么紧绷。
“九点一。”
“九点二。”
“九点三。”
骆晋丝毫没有犹豫，程总眯着眼笑，眼周是岁月沉淀的沟壑，他看着骆晋年轻的侧脸，莫名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可靠”。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一直叫到九点八个亿，骆晋敲着扶手的手指越来越快，已经快要超出预算了。
林蓓蓓轻咳了一声，“骆总，还要继续吗？”
此时九点八亿已经喊到第三次，骆晋的牌子举在半空中，突然被人抢了先。
“十。”
其他人观望这么久，骆晋都以为现在是他和程总两个人的竞争了，没想到半路还能杀出来一个程咬金。
骆晋看过去，给出十个亿价格的是S市的房地产领头羊姜总。两人目光交汇，互相点头示意。骆晋收回手指，微攥着拳。
十亿喊到第三次，程总显然并不打算继续，他年纪大了，很快就要退居二线，之后的路是孩子的路，留下这么一大片好地他也不放心，超出预算之后便不再恋战。
骆晋紧抿着唇，林蓓蓓看着他，等他作出决定。
一锤定音之前，骆晋加价一千万。
除了拍卖师没有人再说话了，姜总很显然只是想试一试，拿得下就拿，拿不下就算了。
骆晋成功拿到这块地，他站起身，在祝贺的掌声中被请上了台。
说两句话走了个形式，再签个合同，这事儿也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之后几天骆晋要留在这里安排打款并进行地产评估和规划，还有其他的重要合同要签，大概需要至少四五天的时间。
从会馆出来，骆晋先给骆晖打了个电话。
说句实话，他们搞房地产的，连十亿都不差，更别说这多出来的一千万，拍卖会上最后的成交额要高出市价也是常有的事，所以骆晖对此只说了一句，“拿下来就好，花多少钱不重要。”
“我知道了爸。”
“早点处理完早点回来，别忘了家里还有人等着你呢。”
一提到段星驰，骆晋就忍不住笑，“知道了知道了，我尽快回去。”
挂了电话，骆晋就给小少爷打了个电话，电话接起来的很快，但是对面的人听起来声音却有些低哑。
“怎么了？”
段星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和床上骆晋的衬衫，清了清嗓子，扯了个慌，“在睡觉。”
“在睡觉？”骆晋看了一眼时间，这也不是睡觉的时候啊。
“那我吵醒你了？”
“没有，拍卖会结束了吗？”
“结束了，拍下来了，过几天我就回去。”
“行，那就行。”
段星驰把手机放在枕头上打开免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心。
“我去洗个衣服，晚点说。”
“你放着呗，我回去洗。”
段星驰看了看不小心被弄脏的黑衬衫，那一点白色显得有些刺眼。
“不用了，这点小事我又不是做不了。”
“行，那你挂吧。”
段星驰打开窗户透气，回头看着皱巴巴的床单，眸色中闪过一丝晦暗。
衬衫的标签上写着不能机洗，他小心翼翼地手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一点痕迹都看不出的时候，才挂到阳台上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