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恶心,去死。”

对东河市而言,2018年的1月发生了太多事。

起先是盛小满入院,Woken停止了半年内的全部活动,许然宣布暂时休团。他到底没有选择邱声那条路,宁可等盛小满。

接着,胡一泽因过失伤人被警方扣留。虽然不久后他被以证据不足为由释放了,但名声算是一落千丈,所有代言、商务合作统统取消,被迫进入待业状态。

随后《飞鸟》占据了新歌榜榜首。

由于短视频平台开始兴起,传播度逐日走高,作为突然爆火的短视频背景音乐,银山过去的两首歌《白河夜船》和《热烈》也重新登上了“畅听榜”。金视合作节目的综艺效应紧随其后,尽管巡演只办了几场,知名度却翻了几番。

托综艺节目的福,顾杞攒了多年的积蓄加上一笔“飞来横财”,总算圆了房奴梦。

他赶在春节前买了看中许久的那套房子,17年中交房,有简单装修。之后房主一直没有入住过,哪怕名义上是“二手”实际也崭新无比。顾杞喜气洋洋地交了钱,丝毫不在意以后每个月还有贷款,在一群人的怂恿下,给脆脆求婚。

女孩儿早就在心里答应了他无数次,两人一起生活多年,但饶是如此,脆脆在看见那枚朴素钻戒时依然忍不住哭成了泪人。

就像她学生时代向顾杞告白的那个月夜,顾杞笑着,拥她入怀。

顾杞奋斗多年终于买房,在乐队成员看来绝对算不折不扣的大事,几个人凑热闹似的帮他搬东西、暖房。卢一宁说自己提不得重物,邱声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最后那些买的小家电上楼任务艰巨地落在闻又夏肩上。

他进进出出好几趟,两个人就负责在旁边喊加油,丝毫没在意某人受伤的地方才刚痊愈。

刀伤到底是留了道疤,横在腕骨上,有点难看。冬天衣服多,遮一遮也没什么,只是闻又夏偶尔敲键盘、练琴的时候看见,再思及由来就不太舒服。

而闻又夏依稀感觉得到,邱声虽然不说,但他很不喜欢这道疤。

可是怎么遮住,闻又夏还没想好。

春节,柳望予难得情感战胜赚钱的理智,并未给银山安排太多活动。于是邱声从工作、疾病还有沉重的包袱中解脱,他不想出门度假。

被切除的胃部息肉化验完毕,结果如医生预料的确实是良性,但这也等同于明白地告诉邱声:再不注意,下次就不一定了。

于是所有人都同意邱声需要照顾——病是一方面,主要在心理层面,万家灯火的节日有个活物在旁边陪着,邱声多少不那么焦虑。而他放下梗着的心结,身体的病痛就不会愈演愈烈。

但人选似乎没什么挑挑拣拣的余地了:顾杞新婚燕尔,撂挑子不干。卢一宁和邱声向来不对付,忙着追求阿连,根本不关心他的死活。

顾杞问:“让闻夏过去陪你吗?”

邱声:“不要。”

然后顾杞就把门禁卡连着备用钥匙一起扔给闻又夏,末了,给他发上整两页的“入住须知”,连新风机使用方法都一一注明。

“多管闲事。”邱声说完,就趴在平台的懒人沙发上装死了。

邱声装修房子时根本找不到闻又夏,更没思考过他真能有朝一日回到东河。顾杞建议他做个客房,邱声自认并无精力分给别人了,干脆拒绝。

于是现在,闻又夏没地方住,邱声好几次“你要不凑合跟我一起睡吧”都到嘴边了,但犯着别扭,不肯看闻又夏手上的疤所以变成了——

“你打算睡哪儿?”

闻又夏自然地说:“我买了张沙发床,就客厅吧。”

邱声:“……也行。”

合情合理,就是心里闷得很,他脾气上来,怒气冲冲地回卧室摔枕头。

房子不算很大,闻又夏的东西没带太多,就一个小箱子装了几件衣服外加洗漱用品。没几天,沙发床也运到了,在宽敞大厅里铺开正对工作间的门。

顾杞问他为什么不和邱声挤一挤,末了又说:“虽然他那个‘盒子’睡着压抑得很,好歹是张床。”

闻又夏没多解释,他知道邱声其实不太希望自己那么快就入侵到最后的安全区。邱声对卧室的领地意识强烈得和野生狮子也没什么区别,他如果想让自己去,那邱声会说的。现在这个意思,要么那排看似平常的书柜后别有洞天,要么邱声单纯看着他就烦。

闻又夏觉得应该不是后者。

何况他现在也有正事忙,不太执着于自己可以睡哪儿。

从骆驼那儿“抢”回来的箱子里装了个移动硬盘,还有一个摩托罗拉旧手机,闻又夏一并拿走。移动硬盘里装有以前他们录的demo,破壳时期与烂苹果时期都简单分类,详细信息可见最初的创作者。

而手机太旧,家里暂时没找到充电器,闻又夏以为是骆驼以前用的,直觉不会有什么重要信息就一时没顾上,准备分析完硬盘的歌再去收拾。

这天,闻又夏发现被旧手机邱声拿着,正聚精会神地研究。

因为垫高了平台,客厅的窗户被人工改造出“落地”效果。冬天即将过去,拂过耳畔的朔风虽然仍如刀割,阳光却先一步有了春暖花开的预兆。

邱声逆着光,赤脚缩在毯子里。

他头发很久没剪有点长了,遮住眉眼,这时有种毛茸茸的气质,整个人立刻温柔了。闻又夏望着他,情不自禁心静了许多,轻声问:“发现什么了吗?”

邱声揽过一个抱枕垫着腰:“这个手机好像是安东的。”

闻又夏一愣。

邱声不太熟练地翻到某个界面,递给他:“你看,白延辉发给他的恶心短信。”

十来年前的短信记录不像后来的各种记录可以漫游,只能储存在手机里,并且数量有限,新的会把旧的顶掉。电话卡虽然早被停了但短信还可以查看。摩托罗拉是01年的款式,像个可以按键的板砖。安东02年去世前一直用的它,时间不长,通讯录只有三个人。

“骆驼”“小白”还有,“妈妈”。

他像个离家出走的自闭青年,与“妈妈”的对话只在逢年过节有寥寥几句。跟骆驼的短信不多,更常见是打电话。剩下就全是白延辉,热情地对他表达爱意——少的时候几个字,多的时候把短信字数填满都还不够,分成了好几条发送,不过在安东唯二的两条回复后,他再也没有发过了。

安东回的第一条是:“滚。”

第二条:“去死,恶心。”

这些东西覆盖记忆尘埃,隐约可窥见世纪初东河市发生的一些爱恨情仇。

闻又夏粗略浏览,已经眉头紧锁:“阿连昨天还问我,她那边把薛晨发来的视频配合照片、声音对比剪辑了一个视频,我觉得可以先发给他。”

“发。”邱声想象着白延辉突然被砸中的表情,笑了笑。

闻又夏示意他拿的旧手机:“你收好。”

邱声不明所以地举起它,晃了晃说:“白延辉一定做梦也想不到,他的‘成名史’‘创作之路’会被我一点一点地挖清楚吧……这个骗子。”

他骗了多少人的未来,光荣与梦想。

做这些是否多余,会得到什么样的评价,现在都无所谓了。闻又夏不敢说自己是在做多么正义的事,他最开始只想拿回属于他和邱声的歌。

阿连很快把邱声要的东西整理好了,他发到了白延辉的邮箱。

邱声扔邮件就像抛烫手山芋,他幻想过太多次有关“报复”的情景,但实际发生的却不像他假设过的任何一种可能性,他心情几乎是滑稽的。

也许因为过去了一段时间,本身不抱希望了,痛苦经过无数次刀削斧砍,最后成了一块顽石,毫无知觉地立在属于它的沼泽,不断下沉着。

但白延辉的反应比他想象中更快、更激烈。

如邱声所言,他已经几年没有新的金曲,口碑尚在,就算不再写新歌了也可以继续靠版权吃饭,生活条件不会差到哪儿去。但在圈内一旦引起连锁反应,白延辉多年苦心经营的“创作才子”“顶级音乐创作人”形象会立时如山崩海啸,将他自己吞噬。

过去的白延辉打压他,无非因为邱声还没站稳脚跟。今时不同往日,邱声靠几张获奖专辑跻身制作人新秀的行列,正磨刀霍霍,随时准备抢他饭碗。

更别提这事本身就会带来极其恶劣的影响。

白延辉,曾经为了打压邱声、毁掉闻又夏不择手段的人,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邮件里附有邱声的号码,他打过来时,闻又夏接了,开启免提。

“你不会以为这些真的有用吧,闻夏?”白延辉竭力保持着镇定,但他过分加快的语气暴露了他其实一点筹码都没。

闻又夏一贯说话慢,这会儿让人心焦:“你这不是有反应了嘛?”

白延辉顿了顿,接着笑了:“现在找所谓的视频啊、影像分析、声音对比的资料,又能说明什么呢?那纸合同可是你的小男友亲自签的名。”

闻又夏“唔”了声,听上去像陷入了认真思索。

而他旁边,邱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他不想说话,只用口型朝着闻又夏骂:傻逼。

闻又夏差点笑起,他听了会儿白延辉不算平稳的呼吸,半晌才说:“你说得也有道理,卖是卖了,但没说我们不能再‘改编’。要不这样,我们发我们的歌,你让时代唱片或者胡一泽团队来找太果‘正当维权’?”

当下,胡一泽名声已经臭了,无论他说什么都会率先被Woken粉丝为首看他不顺眼的人失去理智地攻击,“维权”二字尤为可笑。

白延辉自然知道闻又夏故意提胡一泽,他忍不住漏出一声冷哼,可极快地调整了状态:“以为找到我的把柄就能让我妥协?闻夏,你还是太年轻,大家的记忆没那么长久,你觉得这样我会答应你任何无理要求吗……”

“当然不会。”闻又夏仍旧是不慌不忙的腔调,“而且这个是我们的‘私人恩怨’,你说对吧,辉哥。”

他用了原来的称呼,听不出恼怒仿佛留给白延辉一点喘息空间。

那头成了精的老狐狸不知是太着急或者这几年顺风顺水忘记当年如何算计旁人,竟没太犹豫地抛出橄榄枝:“闻夏,你是聪明人。”

闻又夏:“嗯?”

“做人要感恩。”白延辉笃定地说,想要抓住他,“我才是那个发掘你的人,我知道你的天赋在哪儿,在livehouse里,贝斯就是你最好的武器。你应该演出、创作,而不是跟着二流制作人原地打转……银山的风格,你扪心自问真的合适吗?”

听到这儿,“二流制作人”忍无可忍,对着手机竖了个中指。

闻又夏想了想:“挺合适的,人都会变。”

这一次,白延辉沉默了半分多钟。

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场面几乎完整重演,不同的是,掌握主动权的角色调换。邱声过去有多憋闷委屈,此刻纵使并不扬眉吐气,也有股恶狠狠的畅快。

但更多只是意料之外被那句“合适”打动。

他看向闻又夏,试探着,伸手抱他。

亲密动作柔和地化解了尴尬期,闻又夏侧过头,十分自然地吻了下邱声的眉心。

邱声一瞬怔忪,他的心跳加快了。和闻又夏的对视让他忘却正在做的事,四年前、五年前,他们坐在夜总会的那个夜晚一下子席卷了他。

他好像闻到了蓝花楹的气味,但现在明明是冬天。

邱声不露声色地垂下眼,好像那个吻的温度还留在额头,他握了把闻又夏的手,与此同时话筒里,白延辉充满蛊惑力的声音传来:

“我们见一面,闻夏,如果谈妥了那我可以想办法,把版权给你拿回来,但这是我送给你的……”

“辉哥,你是不是搞错了?”闻又夏冷静地说,“我是在威胁你。”

“……”

“歌还给我,再道歉,做不到就滚。”

作者有话说:

强迫症看着不太舒服,所以又分了一卷专业推动剧情(?)时间线还是现在。

关于为什么四年前不这么做:实力决定一切,除了威胁什么的还因为当时他们是新人,得罪不起白和白背后的大公司,现在和以前不一样,所以可以不用理

毕业的事情太多了,时间被打得很散,每天都熬到半夜身体有点吃不消了,最近几章暂且隔日更一下,谢谢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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