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等待

夏行星心里松了一口气:“谢谢霍先生。”

霍经时继续发动车,目光从他光洁纤细的手腕上一扫而过,欲言又止,几秒后,还是开了口:“给你买的手表不喜欢吗?”

他回国那么长时间,一次都没有看到夏行星戴过。

想起那块小超人手表的下场,霍经时心又冷却下来。

被问到的人神色稍顿,终于想起那块一送到他手上就被压箱底的进口腕表,在深暗的柜子里依旧华丽闪烁。

他笑了笑说:“很喜欢,但是太贵重了,我怕弄坏。”

霍经时道:“买来就是用来带的,坏了再买。”

夏行星嘴角仍旧是微微上扬的,只是眼神里敛了许多笑意,直直看向霍经时:“霍先生为什么突然送我手表?”

霍经时迎着直线对上他雪亮清透的眼神,目光幽沉浓重。

为什么送一块新的手表?

他想他一定知道原因。

就在夏行星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霍经时复又若无其事转过头去目视前方路况,沉缓道:“你说不喜欢旧的那块,就想给你买一块新的。”

不喜欢旧的,就可以拥有一块新的吗?

夏行星不这么认为。

霍经时可能不知道,他早就不需要手表了。

夏行星敛眉垂目,心想反驳着,又听见霍经时在耳边道:“只是这次,可要记得这块表是谁给你的了。”

显然是还在为那天夏行星说不记得那块旧表是谁送的事情介怀。

夏行星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淡声应道:“好的,谢谢霍先生。”

晚上,霍经时亲自开车将人送到曲宗南家的小区。

看到对方手上终于带上了今天说的那块表,眼底里漾起微不可察的波动。

夏行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听霍经时三番四次地提起表的事情,不如带出来让他看看。

霍经时靠着驾驶座的椅背,一手搭在敞开的车窗上,漆黑如墨的瞳仁藏好了眼神中的留恋,对夏行星道:“去吧,替我跟老师问好。”

“好的,霍先生再见。”

他下了车门,径直往前走,没几步又听到身后叫住他的声音:“行星。”

少年在瓦蓝的暮色里,缓缓转回身,柔和的暮光跳跃在他白皙的脸上,将他勾勒出一道纤细优美的剪影。

看得霍经时愣了一瞬。

好像这个单薄得有些虚渺的身影只要走了就不会再回来,像一缕轻烟消散在空中。

夏行星站在夕阳下光与暗的边界,叫人看不清表情,他问:“还有事吗霍先生?”

霍经时隔着车窗与他对视,那目光仿佛有温度和重量,道:“吃完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回去。”

夏行星想起下午无意窥到的聊天信息,眨眨眼,轻飘飘地笑了笑。

接他回去?

从北城的销金窟往返一趟,不费时间吗?

霍经时可以客气这么一说,但他不可以那么不懂事地当真,便随意应了声“嗯”,就再也不回头地向前走去。

天边最后一丝日色也沉了下去,霍经时看着那道背影一步一步融入夜色,越来越远,仿佛有什么被忽略的细节和线索从他手里悄悄流逝,直至消失,竟然没有来由地心慌起来。

夏行星在曲老爷子家里吃饭的速度比在霍家慢许多,只有在陈阿姨和爷爷身边他才能得到一丝喘得过气来的轻松。

晚饭过后他偷偷地挤进厨房,正在洗碗的陈阿姨笑道:“你不去陪老爷子,跑来这里做什么?”

夏行星也不像在外边儿那样笑眯眯的一副模样,收了神色,直接问道:“陈阿姨,你实话告诉我,爷爷的身体现在到底怎么样。”

他刚刚吃饭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了,老爷子的手脚都不是很灵活,好几次夹菜都没夹稳,说话也没有以前多和清晰。

仿佛舌头打了结,有些话意思表达得也很错乱。

夏行星只当没有听出来。

陈阿姨神色一顿,不说话,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夏行星着急:“到底怎么了?”

陈阿姨被他磨得不行了,只好捡一半说:“情况不太好,前些天去医院检查说是血管有些堵塞。”

“但你就装作不知道,老爷子铁了心不让我告诉你,我怕他一着急更不能好。”

夏行星看着她不说话。

陈阿姨着急:“你这孩子听没听到,老爷子特意嘱咐过我几回的,他不想让你操心,你就当是成全成全他那份意,成不成?”

过了会儿,夏行星恹恹地点了点头。

陈阿姨看得不忍,想安慰他其实那位霍先生已经安排了最好的医生和医疗条件,倒也不必这么忧心。

可霍先生不愧是老爷子的得意门生,一样的心思一样的倔,同样也再三嘱咐了她不要跟夏行星提这些事情,怕给小孩心理负担。

这两人果然是师徒,处事风格如出一辙,脾气性格都一样地独断专制。

陈阿姨夹在中间,有口难开。

“你也不要太担心了,现在这个主治大夫很有名,说是情况控制住了,会慢慢好转的。”

夏行星也不知道信没信:“嗯。”

从厨房出来又陪老爷子在院子里散了散步,说了一会儿话,把他送回家,夏行星就准备坐地铁回去。

正走到楼下,不远处的一道车灯亮光划破了黑漆漆的夜色,照亮了他的半边脸。

夏行星下意识地抬起手遮了遮尚未适应亮度的眼睛。

遮躲中,一道低沉醇厚的声音从摇下的车窗里穿过来:“行星,快过来。”

夏行星闻声皱眉,有些讶异:“您怎么在这?”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给我打电话,霍经时有些苦涩地勾了勾唇。

他习惯了。

今天晚上,群里的那帮人轮番电话轰炸也没能把霍经时叫出去喝上一杯。

他把人送到后回家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又直接开车过来了。

反正,少了一个人吃饭,吃什么对他来说都差不多。

他笃定了夏行星是不会真的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接自己。

他也不想打电话去打扰他和老爷子的相处时光,又怕错过了他回来的时间碰不上人。

索性直接把车停在小区里,就这么在车上干坐着等。

看夏行星什么时候吃完下楼他就直接把人接回去。

一等就是三个钟。

霍经时是绝对的时间管理控制者,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近乎浪费时间和徒劳地这样做。

但他不受控制,仿佛他不这样在这个小区里守着,夏行星就会再也不跟他回去似的。

其实他也可以以探望老师为名上楼坐坐,顺便享用一顿有夏行星陪同的晚餐。

但他不想这样做,夏行星应该无比希望能获得更多与曲老爷子单独相处的空间。

他不想扫他这个兴,也不敢了。

不敢再惹夏行星皱眉头,不敢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厌烦的表情,不敢从他口中听到更多的疏离、拒绝与勉强。

时刻有一把刀悬在头上警醒着他,夏行星什么都记得,自己不能差池一步,那个结果不是他能承受的。

夏行星想怎样他都配合。

霍经时自嘲,自己何时曾谁被逼得这般束手束脚过。

夏行星一步一步走近车门。

月色浮动,霍经时一只手搭在车窗沿,一只手随意地放在方向盘上,坐在低调雅致的suv里,车外澄黄色的灯光被反射到他表情不明的脸上。

冷清胜寒星的凤眸里浮跃着几星光点,涌动的喉咙,很性感,他专注看人的时候更有种只消一眼就令人沉溺的魅力。

夏行星别过眼睛,不想再看。

迷惑人心的罪魁祸首下了车,绕过来,亲自为他打开车门:“先上车。”

漆黑的眼睛在夜里也显得明亮,黏在他脸上,好似怕对方不跟他走似的。

“……”夏行星乖顺地爬上了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状似无意地问:“霍先生今晚没有事吗?怎么会在这儿?”

霍经时面不改色张口就来:“老师担心晚上不安全,让我过来接一下你。”

反正夏行星又绝不会向老爷子求证这种事情。

夏行星怪不好意思道:“爷爷他也太小心了,如果耽搁了您什么事,还望见谅。”

在酒局上正尽兴着突然被叫来接人,是他他也烦。

霍经时莫名看他一眼:“我没什么事。”

“是吗?”夏行星看着车窗上的浮光跃金的倒影,笑了笑:“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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