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谜底

今日的种种,从开始到展开都出乎了夏行星的意料。

他以为只是陪霍经时来走一圈看一看,视察一番工作,可现在看起来,更像是霍经时陪他玩了一天。

身侧的男人打断他的走神:“休息好了吗?”

夏行星:“嗯,我们还要继续吗?”

霍经时眉棱一挑:“你不想玩了?”

夏行星波浪摇头:“我是怕你有别的事。”

霍经时将人拉近自己半步:“亲自体验项目也是我的工作。”

“……”

下一个项目是星河隧道,黑洞过山车,游客的尖叫此起彼伏,夹着风声。

人悬在半空中的时候他的心也被高高扬起,有好几个瞬间,他的手甚至被霍经时紧紧握在掌心里。

一分钟,夏行星紧闭着眼,在心里想。

就这一分钟,一分钟就好,放下心里那些背了太久又沉重的东西,乞求上天给他贪恋这一分钟快乐的自由。

仅此一次的放纵。

走出时空隧道的时候,夏行星和霍经时被人群冲散了。

他拨了几个电话过去皆无回音,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夏行星忽然有些焦虑和心慌,他下意识地走到世界之眼的摩天轮下。

摩天轮看上去很有年代感,十年前它就已经进驻这座城市里。

夏行星仰头望着它,试图想起它以前的样子。

摩天轮缓缓旋转,周而复始,从最高点又落回到最初的原点。

可是很多事情并不能这样。

夕阳落幕,这快乐自由、好无忧愁一天也该结束了。

霍经时也在找夏行星,当他看到少年几乎与他同时出现在摩天轮的那一刻,漆黑的瞳孔微微一缩。

被压抑了多日的不安终于破土而出,那个在心上缠绕许久的猜想逐渐稳稳地落到地面。

被证实。

不必再试探了,也不必再骗自己。

他记得。

所有的细节,夏行星都清清楚楚地记得。

霍经时心脏一寸寸紧缩,逼迫自己去接受这听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十八岁不到的少年应有的缜密心思和完美演技。

如果说之前曲老爷子所说的种种,无论是睡觉习惯还是饮食偏好都能归做即便失忆后因为身体的长期记忆也还存留下来的生活习惯,那今天,霍经时想为他找借口、想骗自己都不能了。

因为这是小时候他和小少爷约定过的。

如果在游乐场里走丢,就在摩天轮下等对方。

这是只有他和小少爷两个人知道的约定。

夏行星还是太大意了,久违的快乐击破了他的防备,肾上腺素冲淡了他的警惕。那些被他紧紧压下的潜意识便像过满的水般漫出来。

记忆和习惯都是最可怕的,一个人伪装得再好,也总有放松的时候。

霍经时好似站不稳似的后退了两步,一颗心仿佛从冰池里捞上来又扔进烈火里烤,一阵冷一阵热,反复煎熬。

他无法迈开腿走过去,夏行星就站在摩天轮下等,似乎知道自己一定会去那里找他。

铺天盖地的心慌与恐惧狠狠攫住心脏脾肺,烧喉灼心,压得霍经时喘不过气来。

夏行星什么都记得,记得自己对他一点都不好,记得他曾经的恶语相向,记得他从前的冷漠羞辱,记得他十恶不赦的桩桩件件。

对方从前那些刻意的收敛、小心翼翼的乖巧和没有藏好的冷漠终于通通有了解释。

霍经时牙关咬得极紧,心被抽空。

夏行星……真的不恨他吗?

眼前浮现出少年喝牛奶时的乖巧、清晨的笑容、倒蜂蜜水时的温静……

之前总是怪夏行星太过懂事,又觉得他像块石头怎么都捂不暖,原来他自己才是那个因。

是他把夏行星变成这样的。

夏行星还浑然不觉,在人群中看到了那道高挑的身影,他招招手喊道:“霍先生,这里。”

霍经时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与他对望。

狭长的凤眼瞳孔墨黑,因为眉骨削高而显得越发深邃迷人,像一泊深潭,又像夜里的星河,与挺拔的鼻梁和漂亮的唇线架起一张英隽迷人的面孔。

十几米的距离,很近,又很远,穿插着移动的游人、玩偶,背景变得迷糊。

男人一半侧脸露在秋阳之下,一半藏在树木的荫翳里,表情浅淡模糊,像秋天夜里的轻雾,眨眼间便消散不见。

夏行星穿越人群,小跑着过来,在他面前微微喘着气,笑道:“终于找到您了。”

等他抬头看清楚霍经时脸上充满悲伤和复杂的表情时,先是疑惑,紧接着,心中警铃大响!

一枚重磅炸弹忽然投进夏行星的脑子里,“哗啦”一声炸开记忆的碎片和惊慌。

他是不是……暴露了?

头皮一阵发麻,怀着千万分之一的期待,祈祷对方不要记得这多年前一个微不足道的无聊约定。

夏行星心中像是踹了一只青蛙,惴惴不安,面上佯装平静,定了定神,试探着问:“霍先生,你为什么在这里等我?”

为什么,要刚好在,摩天轮正中心下,等我?

少年乌黑水润的眼睛异常亮,像夜里的探照灯,仿佛要照清楚任何隐藏在情绪背后的蛛丝马迹。

直接而探究的目光里有他自己都未意识的尖锐和警惕。

霍经时不敢惊动他,以极快的速度收拾好表情,咽了咽开始滚烫起来的喉咙,低缓的声音像秋日平静无波的湖面:“被人群挤过来,刚好就看到你了。”

他说得平淡又随意,好像真的一样。

怕对方不信,又对着摩天轮那头扬了扬下巴:“你看,快开始了,大家都往这边走。”

夏行星平直无波地望着他。

仿佛刚刚那一瞬看到的是自己的错觉。

霍经时好整以暇地对视,只是躁乱无措的心又开始一点一点揪起来,胸腔里的震动声越来越大,像一锅即将溢出的沸水。

夏行星怕他知道他的伪装,霍经时比夏行星更怕他知道自己已经看穿。

他怎么敢?以夏行星现在这么一副外柔内刚的性子,大概会二话不说就逃得远远的。

霍经时拳头撰紧,他不可能放夏行星走。

如果夏行星不想做曾经那个夏行星,不想用以前的身份来面对他,不想面对从前的一切,那他就假装不知道。

他只能假装不知道,他已身无砝码,满盘皆输,绝不敢冒万分之一的险。

仿佛高空走钢索,又仿佛徘徊在悬崖边缘,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皱眉,甚至只是沉默,都能让他的心泛起无边无尽的苦涩和暴躁焦虑。

他像个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骗子,只要粉饰太平,就能一切不变。

人群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如电影里的一晃而过的虚景。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就在霍经时险些承受不住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与对峙时,夏行星扯了扯嘴角,轻声说:“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真的忘了。

心里不知道是庆幸多一分还是失落多一分。

作者有话说:

都是影帝!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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