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是十六岁的蒋南晖吗?

蒋南晖实在佩服岑寒落能把这种事情讲得如此坦然, 言语中甚至还带着几分真诚,实在令他佩服。

岑寒落捏着杯口,将其中一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 挨着蒋南晖的床。钻进被窝, 举着手机不停打字,岑寒落一直是笑着的, 蒋南晖背靠床板,看着他, 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妹妹。”岑寒落回答,“她才五岁, 正在苦学中文, 跟我发信息总是打错字, 我妈不让她语音, 要她练习拼音。”

蒋南晖忽然无心工作,暂时收起手机,口吻好奇:“你们在聊什么?”

“她在质问我,为什么丢下她走了, 她很气愤, 不想让我做她的哥哥了。”岑寒落道,“但是又怕这么说我会真的生气,所以成天发信息刷存在感, 要我哄她。”

蒋南晖将身体转向岑寒落:“你是怎么回复她的?”

“我说,「你哥正在办大事,等事情办妥了,就回去看你」。”岑寒落笑道,“我妹抱怨说她一分钟都等不了了, 要我迅速回墨尔本陪她上幼儿园, 给她开家长会。”

蒋南晖听罢,心里生出的第一反应是,不能让岑寒落的妹妹等太久了。

岑寒落打着打着字,悄么声地没了动静。蒋南晖写好半篇新闻稿,视线移向对床,岑寒落仍抓着手机,屏幕光还没暗下,人已经睡着了。

伸长手臂取走岑寒落的手机,放在枕边,蒋南晖拧暗床头灯,继续工作。半小时后,对床传来动静,蒋南晖再次看向对面,岑寒落把被子踢开了,睡衣衣角上翻,露着一小片肚皮。

蒋南晖蹑手蹑脚地坐起来,探过去身子,动作极轻地将岑寒落的被子盖好。喝两口凉白开,正准备睡下,旁边又是一声动静,岑寒落睡觉不老实,又把被子踢走了一半。

蒋南晖:“……”

入睡的速度极慢,蒋南晖心里装着事,老担心岑寒落会受凉。半夜梦醒,也是先往对床看一眼,确定岑寒落的肚皮没露在外面,蒋南晖才能放心地继续睡觉。

本来说丢下岑寒落一个人在家睡会睡不踏实,蒋南晖默默地想,这可倒好,陪着他睡更睡不踏实了……

蒋南晖觉得岑寒落实在不像快二十三岁的人,自己只有在初高中阶段长个儿的时候才会这么能睡。第二天日上三竿,蒋南晖回家吃完早午饭回来,岑寒落半梦半醒地赖床,睡衣领口斜向一侧,露着光洁的肩头,两只腿卷着被子。

蒋南晖将食品袋放到岑寒落床头,问:“睡饱了吗?”

岑寒落眯缝着眼,动了动鼻子,闻见味道后瞬间精神了:“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我妈蒸的鲜肉包。”蒋南晖回答,“她让我给你带了四个。”

岑寒落利索地坐起身,盘着腿,朝食品袋伸手,说:“阿姨是仙女。”

「啪」,蒋南晖温柔地打了下岑寒落的手背,嘱咐道:“刷完牙再吃。”

岑寒落挠着痛处,斜睨着蒋南晖,勾唇问:“你管我?你凭什么管我?”

蒋南晖头一回没示弱,反问:“我不能管你吗?”

目光交汇,岑寒落笑盈盈地瞅了会儿人,而后伸腿迈下床,趿着一次性拖鞋跑进卫生间,边挤牙膏边说:“能啊,太能了。”

揉着一脸清新的水汽收拾完衣服,岑寒落捧着包子坐在床上愉快地尝味。两点整,该退房了,蒋南晖检查岑寒落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继而收好两张房卡,问:“晚上七点的高铁,还剩一点时间,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岑寒落道:“我想去咱们上英语补习班的地方看一看。”

蒋南晖一愣:“你还记得在哪里吗?”

“地点记得,但具体是哪间教室记不清了。”岑寒落空出一只手往帆布包里掏,掏出一张颜色枯黄、卷着毛边的正方形硬纸卡,“不过我有听课证,上面写了教室号和座位号。”

蒋南晖惊讶地接过来:“安然之前跟我说过你还留着听课证,真是不敢相信。”

“我喜欢收藏各种具有纪念意义的事物,包括回忆。”岑寒落说,“十六岁的蒋南晖是最有纪念意义的那一个。”

指腹轻抚硬纸卡表面,蒋南晖笑了笑,把晾凉的白开水端给岑寒落,岑寒落不接,就着蒋南晖的手直接喝。四个包子吃了两个,剩下的岑寒落要留着坐高铁时吃,在前台办理完退房,两人打上出租车,直奔育新园。

育新园近些年重新装修过,就连大门的外观都有变化,好在建筑布局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岑寒落还能找到当年的那栋教学楼。

中秋假期补习班只安排了昨天一天的课程,今天放假,教学楼里没人。岑寒落声称自己是补习班的学生,有东西落在教室了,值班的保安说教导主任不在,不清楚教室的门是不是开着的,你们只能凭运气了。

蒋南晖在值班处登记了身份证号和手机号,存放好背包物品。顺利进入教学楼,两人走楼梯上到四层。

“应该是四层吧。”岑寒落拿着听课证,指着面前这扇紧闭的双开门,“D16,是这间吗?”

蒋南晖搜寻脑海深处的记忆:“好像是,我依稀记得从教室后门出来,左手边挨着电梯,每回放学安然都不想走楼梯,非要拉着我坐电梯下楼。”

岑寒落上前一步,握住门把轻轻拧转,锁头「咔哒」响动,门竟然打开了。岑寒落喜出望外:“门没锁,咱们真幸运。”

蒋南晖抬手帮岑寒落推开门,庆幸道:“是啊,太幸运了。”

窗户开着一扇,有风吹进教室,淡蓝色的窗帘透着暖黄色的光线,映在课桌上的光斑时而变幻着形状。

课桌是崭新的,桌洞在右侧分为上下两格,岑寒落弯腰观察:“咱们那时候的桌子比现在的小多了。”

“而且桌洞就在桌板下面,空间很小,放不了几本书。”蒋南晖也弯着腰,“大部分学习资料只能摆在桌面上。”

“你的桌上除了铅笔盒、笔记本、补习班的讲义和你们学校留的周末作业。”岑寒落仔细回忆,“还有科幻小说,偶尔还会出现博物杂志。”

蒋南晖说:“你的桌上经常出现的是数独游戏本和康师傅绿茶。”

两人同时朝教室后方走去。

站在最后一排课桌前,蒋南晖凭着记忆可以确定应该是靠窗的第二列桌椅。指着身旁那两张并在一起的桌子,蒋南晖道:“你习惯把饮料放在课桌的右上角。”

摘掉帆布包挂在左边的座椅上,岑寒落坐下来,慵懒地往桌面一趴。蒋南晖跟随岑寒落一并坐好,双臂交叠,右脸枕着胳膊,歪着脑袋望向他的同桌。

两双眼睛里倒映的都是对方的脸,蒋南晖用目光细致描摹岑寒落的五官。他长得很好看,比重逢后第一眼见到他时还要好看。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观,为什么会觉得一个人越来越符合自己的审美,为什么心跳从平稳开始缓慢提速,蒋南晖专注地凝视着岑寒落,神色愈发温柔。

时光折叠,过去与现在怦然相撞,独属于岑寒落的记忆在蒋南晖脑海中一瞬深刻。

岑寒落弯起眉眼,笑着问:“你是十六岁的蒋南晖吗?”

蒋南晖坚定地回答:“我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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