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就算私底下再剑拔弩张互相算计, 但只要燕国皇室和世家没有撕破脸皮一日,那世家在世俗礼法上就是要守规矩的。

不用燕无双吩咐, 旁边的大宫女上前半步, 不卑不亢地提醒了众人一句:“如此无礼可非世家的教养。”

“纵然在外,礼不可废。”

没提醒还可以轻轻揭过,被提醒了还不做那就是不识好歹了。众人如梦初醒, 纷纷拱手低头:“见过长公主殿下。”

燕无双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毕竟是不问自来, 也不好借题发挥,没办法,这茬就算过去了。

不过……

看着盛空阳和风九御极其敷衍的手势, 甚至连腰身都不愿意弯一下, 燕无双的笑意彻底消失, 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身后的几个人, 眼底的嘲讽之意渐浓。

没再多说什么,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被引着进了华春苑, 来到一场并不算庄重的宴席之上。

进来的众人按品级落座, 宁思凡为主位, 客位依次是燕无双、云子衍、盛空阳和一众要来凑个热闹的世家子弟。刚坐下就有人催促宁思凡。

“快把东西拿出来看看!”

“就是就是,今天就是为了你那几件玩意儿来的,多余摆这么麻烦, 难道还要在宁安王府吃饭不成。”

“……”

心思被戳破,宁思凡的笑容有些僵硬,他不想这么早就把底牌用出来, 但也知道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那几件宝物, 眼看着拖是拖不成, 干脆点还能搏个好印象, 因此他咬咬牙, 把东西都拿了出来。

盛空阳一眼就盯上了里面的那把剑。

“那是什么!”他紧紧地攥着掌心,眼神渴求而直白。

风九御的眼中也满是赞叹,但他听到这句话还是奇怪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语气中带着宠溺:“怎么这样问,一把剑而已。”

不,不止是一把剑而已。

盛空阳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眼睛就像是被那把剑黏住了,怎么也放不下,而且越看越喜欢。就像是……就像是那把剑天生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一样。

他的心里在疯狂叫嚣着一定要得到这把剑,面上却愈发不动声色,移开自己视线后佯装好奇地问道:“如此好剑,可有名字?”

宁思凡只当是小少爷跟他的闲聊,舔了舔嘴唇,有些紧张:“这……此剑上刻有二字昭昭……”

盛空阳其实根本不关心这把剑有没有名字,这么问只是屈尊纡贵地跟宁思凡套套近乎而已,于是他没有注意到这话一出席间几人突然看过来的眼神,继续道:“我虽不善剑,但师兄善剑,师兄生辰也快到了,这把剑送给师兄倒也不算埋没。”

说着,盛空阳自然地握住了风九御的手:“把它送给师兄好不好?”

风九御还在因为剑名怔愣,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传闻,眸中情绪几经变换,最终张口:“阿芜送什么都是极好的。”

燕无双听到“昭昭”二字也愣了愣,随后下意识转身,还没看到那人又生生止住,憋着气把自己的冲动按回去。

云子衍挥退了来伺候的婢女,正在给自己斟茶,听到“昭昭”二字也是一顿,随即又恍若无事发生,继续不紧不慢地斟茶。

宁思凡被权势冲昏了头脑,压根儿就没意识到在场的众人氛围有些不对,听到盛空阳那番话之后就开始赞叹他的心思细腻重视感情,言辞虽然尽量装的恳切,但仍然有种刻意的讨好。

盛空阳本来还是含笑在听,但听着听着面色就有些不耐了,对那把剑的渴求大过了一切,于是不等宁思凡说完,盛空阳就出言打断了他:“这把剑我要了,你开个价。”

宁思凡有些不舍,毕竟这把剑他也是刚拿到,还没捂热乎呢就要送出去,但想想宁安王府的继承权和未来的滔天权势,他还是点点头:“好……”

话音未落,燕无双身后的一名侍卫淡淡开口:“这把剑我家公主要了。”

没有任何理由,也不开条件,就一句简简单单的,我家公主要了。

燕无双见众人都朝她看过来,红唇轻启:“本宫难得喜欢一样东西。”

言下之意就是少来和她争了,在燕国的地界上总要给皇室三分薄面,天算又怎么样,闹的太难看照样惹人诟病。

盛空阳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虞起来,但是这还没完。

一直在旁边作壁上观的云子衍突然端着茶微微一笑,语气轻缓,毫无商量余地:“我最近也缺把剑。”

“望诸位,割——爱——”

盛空阳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云子衍,风九御也不悦地看了过去,燕无双冷“呵”一声,背后的侍卫一动不动,眼皮都不抬一下。

半响,包括云子衍在内的众人齐齐看向了宁思凡。

宁思凡被一群昔日高高在上的贵客们看着,脑海一片空白,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给谁都是烫手。

就在他急的满头冒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在门外听完了全过程的沈惟舟推门而入。

虽然已经知道都是熟人,但看见这一屋子熟人,沈惟舟还是轻嗤一声,觉得有些可笑。

宁思凡看见沈惟舟进来,先是懵了一下,然后顿时脸色难看起来:“你来干什么?”

一屋子人都没为突然闯入的陌生面孔分去半个眼神,只有燕无双身后的侍卫突然抬头,那双冷漠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紧紧地盯住了沈惟舟。

沈惟舟毫无所觉,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剑,修长白皙的手又不自觉地按上了胸口。

确定了,这确实就是他的剑。

是系统留给他的唯一一样礼物。

盛空阳没有认出突然闯入的人是沈惟舟,在他的认知里,沈惟舟早已经是个死人了。这也是他当初强硬地要求沈惟舟替风九御换血的原因之一,毕竟一个死人的想法是什么又有谁会在乎,死人也不会说出真相败坏他的名声,那多受一点苦也无妨,反正终归是早夭之相。

他也多少听说了一些宁安王府的腌臜事,此时略微沉吟便猜出了宁明欢这个身份,眉头紧皱片刻后又松开,并不想掺和。

宁安王府的家务事而已,与他无关。

想到这儿,盛空阳自顾自地起身走到宁思凡面前,竟是直接伸手要去拿那把剑:“宁公子今日该是没空了,这把剑暂且就放在薛府,待到改日再邀请宁公子去薛府商量一下这剑的归属,可好?”

燕无双快要气笑了。

这盛空阳真是没脸没皮,话说得冠冕堂皇,要是真让他把剑拿回去,他还有再拿出来的道理?这跟明着抢有什么区别?

云子衍笑容未变,也不阻止,饶有兴致地看着盛空阳去拿那把剑,手中的茶冒着袅袅的热气,一口也未曾用过。

就在燕无双气得不行,盛空阳马上要碰到剑身的时候,沈惟舟突然开口:“盛空阳。”

盛空阳的动作顿住,转头去看沈惟舟,虽然不耐烦,但为了维持形象还是守礼地应了声:“有事吗?”

自从沈惟舟推门进来开始宁思凡就一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生怕沈惟舟说出这把剑的来历,见沈惟舟直呼盛空阳的名讳之后霎时找到了发泄口,当即就要叫人轰沈惟舟离开此地。

“自小养在府外便如此毫无教养,直呼盛公子名讳,也不知道明欢哪来的胆子。”宁思凡边向盛空阳赔罪,边让人把沈惟舟带下去,行事看上去妥帖极了,“把二公子带下去闭门思过,不抄完五卷经书不许出门。”

盛空阳闻言面上表现出犹豫的模样,看上去十分不忍,但却没开口说一句话,默认了宁思凡说的结果。

燕无双又是恶心地咧了咧嘴,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暗骂一声,翻了个白眼。

沈惟舟根本没把宁思凡放在眼里,他的注意力全在他的剑上,越看越觉得喜欢,好像这把剑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处处都符合他的审美。

几步就到了宁思凡眼前,沈惟舟垂眸看向那把剑,当着所有人的面伸手去拿,丝毫不把身后要抓他回去的侍卫放在眼里。

盛空阳没想到沈惟舟是来和他抢这把剑的。

见沈惟舟不是朝着宁思凡去,而是要拿剑,他下意识出手,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还加上了自制的剧毒药粉,朝着近在咫尺的沈惟舟而去。

宁思凡见沈惟舟直直朝着剑伸手也是脸上挂不住,他不会武功,身子也亏空得厉害,没法对着沈惟舟出手,眼珠一转,也去拿那把剑。

不是想要剑吗,那我偏不给你!

脸上露出自得之色的宁思凡下一秒就痛苦地嚎叫出声,被掼出两三米远,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昏了过去。

沈惟舟轻轻扫过一眼四分五裂的茶盏,神色平静,一只手按在了剑上,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制住盛空阳,眉眼冷淡地朝对方笑了笑,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意味。

盛空阳无暇顾及面前这个人给他的熟悉感,他先注意到的是另一件事,失声道:“你怎么没事?”

他吃不了苦,武学上造诣平平,打不过宁明欢他认。但是宁明欢中了他的毒,怎么会毫无反应,他怎么可能没事?

他的毒从未失手过,难道是药材上出了问题?

看着盛空阳神情扭曲一瞬,沈惟舟放开了他,并没有给他一个解释。

[沈惟舟怎么这样啊?凭什么不回答小太阳的问题,看不起人是不是。]

[嗯有没有一种可能,舟舟是懒得解释。]

[烙铁别太荒谬,能怎么解释啊,告诉盛空阳之所以不怕他丫的毒是因为沈惟舟身上本来就有天下奇毒?这奇毒还是盛空阳给他种上的?]

[好骂。]

[无人在意刚刚是燕无双身后那个侍卫帮舟舟拦下了宁思凡。]

[对啊,为啥啊?燕无双是不是认出舟舟来了?]

[自从黑屏之后舟舟的气质就有点不太一样了,感觉是把自己封闭起来了,跟之前差的有点大,所以认出来……不好说。]

[就是没素质没礼貌还找补这么多,一群nt毒唯。]

眼看着沈惟舟拿起剑就走,竟是对屋里的人没有丝毫兴趣的模样,要失去重要东西的恐慌感和巨大的心悸感让盛空阳几乎无法呼吸,他厉声喝止沈惟舟:“站住!”

“这把剑是我的,你凭什么带走它!”

沈惟舟停下了脚步,轻轻偏头:“你的?”

长剑出鞘,剑身如秋水清月,剑锋似流风朔雪,穿着一袭简单长衫的青年露出雪白的皓腕,有些氤氲的漂亮眸子透出一股坚韧的脆弱感,细细看去里面却是全然的冷漠与平淡。

简简单单的一招,甚至沈惟舟都没有靠近盛空阳半分,冷冽的剑意倾泻而出,隔空一剑,盛空阳束发的玉冠碎裂,几缕青丝被斩落在地。

盛空阳呆呆地站着,只觉得那一瞬间沈惟舟是真的想杀了他,而且巨大的压力让他根本无法动弹,他想躲却只能被迫站在原地,躲不开。

记忆里几乎从未出现过这种场面,他自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里,就算有麻烦也很快就会被身后的人解决,但此时此刻,心脏被攫住的恐惧和直面死亡的痛苦让他双膝一软,无力地倒了下去。

“阿芜!”

风九御和云子衍俱是起身,其他几个世家子弟也急忙去看盛空阳的情况,同时无数道不善的目光盯上了那个颀长笔直的身影,风九御的杀意在其中最甚。

“你居然敢——”

沈惟舟把剑归于剑鞘,尽管是孤身一人对上面前数人却也半分不显弱势。有些妖异的容色被他浑身的冷清气质压下去,整个人矛盾中又透着倦怠疏淡的美感。

他看着依偎在风九御怀里的盛空阳,没有错过对方眼中的怨毒和杀意,也看见了对方那张苍白到像是大病初愈的脸,突然心情很好地轻笑了一下。

沈惟舟温和地又问了一遍:“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废物话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