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日子依旧是过得如流水潺潺,这里虽比不上自己呆过的台湾和美国来得发达繁华,苏湛还是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父母健在,兄长疼爱,他还是那个被人捧在手里的苏二少。

整个缅北,谁不知道苏大少最为疼爱的就是他在美国读书放暑假回来的弟弟?苏湛经历了一世早知道分寸进退,对于这些西面八方汹涌而来的阿谀奉承,采取的是油盐不进的态度,众人只当苏二少难啃;也有的背后议论苏家二少爷是个没用的软骨头,只知道躲在苏大少的羽翼之下,是个无野心无志向的二世祖,平白让个私生子哥哥掌了权势。

他上一世会受这些流言的挑拨,还记得自己某次同狐朋狗友们喝酒时听了几个损友的怂恿,甚至还跑到苏泛面前质问他是否有取而代之的狼子野心?想起来便觉得当时的自己是多么幼稚可爱。而现在呢,他可以和苏泛敞开了天窗无话不谈,甚至相当随意地聊起各种流言。

只除了一样隐秘的不为人知的烦恼。

那日苏泛从军部回来,身上穿着的黄皮子军装还没脱,径直上了二楼的休息室,果然就见他的宝贝弟弟正围着一条薄薄的小毯子在大沙发上睡得正香,电视还开着,显然是边看边睡着了。而且,还很不听话地开足了冷气。苏泛原是看这苏湛睡得七昏八素的,毯子不大,只够盖半个身体,这小子睡觉还很不老实,小摊子被睡得往脖子上堆着,露出个白皙的面颊,一头黑发终于又长出了半根手指长,像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显然是个无忧无虑的样子。苏泛看得是一阵柔软又喜欢。

然而这两天一忙,没空在家里头看着,瞧他在冷气房里又睡得没个正形,顿时又很想把人揪起来,狠狠说道一番。前两天苏湛也是贪凉又喝冰汽水又躲房间里头吹冷气得受了凉,自己足足灌了他两大碗生姜红糖水把他摁在足够热的温泉里头泡了个通红冒汗,这才没发作。只可惜最恨生姜的苏湛足足给了两天冷脸,没咋理他。

苏泛靠近了沙发,本想在苏湛头上摸两下,眼神却是扫过露在外面的两只脚――他记得苏湛小时候的脚丫子,简直称得上是玉雪可爱。如今人大了,脚也长了,看上去是骨节分明、白皙秀气,另有一番摸样。

他很是怀疑苏湛小时候的好动症被压抑了很久,于是睡觉时不仅要时常换姿势,连脚趾头都使着力气,五个脚趾头微微张着,像是五个小矮人七扭八歪地站着,还时不时动两下,像是有人在挠他脚心。

看着某人相当不老实的脚,苏泛原本蹙着的眉毛倏地一展,清朗的眉目如碧空如洗,一下子洗去了方才在外面带回来的烦心事――最近缅甸政府的局势并不太平,虽然他们连缅甸人都算不上,但是毕竟身在缅北,他们和政府也是息息相关,尤其,这些年在仰光政府里头打通的人脉。苏泛坚信两句话,枪杆子里出政权,以及,朝中有人好做官。

苏泛弯下腰来,盯着苏湛干净光洁的脚,不知怎地颇有点磨牙霍霍的感觉――在上面咬一口的话……然而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只不过顺手抓着苏湛的一只脚向上一扯。

苏湛原本睡得香甜,连他家老哥进来了也是没有任何感觉,这一下子仿佛是被人抓着脚掀了一把,登地是一下子醒了。扭头一看,只见他家老哥正端着自己的一只脚,笑得如远山含翠,端得是一副君子如竹的模样。其实,他是最知道苏泛那股子执拗霸道得像是土匪的脾气,例如自个儿那天泼了三碗姜汤,此人居然是一点都不恼怒,只吩咐下人继续熬,然后再亲手端到自己面前。然而苏泛身上还有没来得及脱下的黄色军装,却是挺拔如松柏,儒雅之中带了英气。他甚少见到苏泛正经着军装的模样,故而一下子是看楞了神,还忘记抽回了自己的脚。

苏泛的大拇指在脚面上轻轻地摩挲着划过,脸上的笑容加深,可让苏湛瞅着却有点冷气森森的感觉,“怎么?苏二少这是皮痒了还是想念姜汤的味道了?趁我不在又在这里睡囫囵觉,胆子不小。”

某人那日威胁之,再不听话必当以军法处置。当然,苏湛对此是嗤之以鼻的,只不过禁不住苏泛往自己嘴里头灌姜汤,然而苏二少的心虚只是一闪而过,他早就发现了,苏泛也就是在嘴巴上对自己狠就是,真让他苏大少拿了鞭子,恐怕是连一下子都挥不起来。因为,某人相当胆大包天理直气壮地咕哝道,“大爷我偏要在这边睡!”一使劲儿打算把脚给收回来,不知怎地,被这样一个穿着军装英武挺拔的苏泛抓着脚,苏泛的手上有些枪茧子蹭过常年不见天日的脚上皮肤时,他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这都是那晚的春梦后遗症。

苏泛还以为自己是因为被他灌了两大碗姜汤所以没啥好脸色,然而只有他自己是知道为什么――也就是受凉之前的那天晚上,苏湛依旧是开着冷气盖着被子背靠着自家哥哥可以媲美火炉的胸膛睡得正香。他和苏泛简直称得上是朝夕相处,就连洗澡都要腻在一块儿,只不过像前段时间的那次彼此帮对方用手是不再有过。只不知那天晚上是怎么了,一向无梦好眠的自己却是做了个梦,梦里头是他和一个男人在水里纠缠热吻,周遭都是热气蒸腾甚至还能察觉到自己和对方身上的热度……苏湛下意识地就想起那天和穆天璋说过的话,他可不是同性恋!故而是奋力挣扎并且还把那人当做杀千刀的穆家狐狸,等他终于在雾气缭绕中看清了对方的面貌,却是平地起惊雷,当下是又震惊又茫然,那清冷隐忍又带着情动的人不是他老哥是谁!

然后,天微微亮就被吓醒的某人惊得带喘儿,却觉得身下湿冷黏腻,不用摸他都知道是什么,顿时苏湛就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都要发冷……而身后,不明所以的苏泛还搂着自己,双臂环在他腰上,于是,全身就起了又惊又吓的鸡皮疙瘩。本想偷偷起来换掉脏裤子,没想到苏泛却也是一下子清醒,当下就把自己给嘲笑了一遍。做了这种春梦的某人,只能硬着头皮冷着脸撑出了若无其事的气势去卫生间换了新裤子,然而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当下那天还心神不宁的着凉了。

做春梦没什么,是个男人都有春梦遗床的事儿,但是梦到自己哥哥那就太不正常了吧。

甚少将精力放在情情爱爱之事上的苏湛,当下是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最后把原因归结为他先是被穆天璋个王八蛋告白啃了几口,听了套什么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也没什么的说法;又因为自己这段时日实在是和苏泛距离太近了,吃吃喝喝睡睡都在一块儿,甚至那天还一起打了手枪,故而才会做了这么个荒诞不已的梦。解决的方法是,离他哥远点。索性这几天苏泛忙得很,也没时间呆在家里。

猛不丁地被苏泛这样抓着脚,那人手上的茧子还一阵阵地在自己那脚背上磨蹭,一股奇异的又麻又痒的感觉顺着脚、腿直接往身上蔓延,苏湛登时横眉一瞪,更加用力往回抽,哪想到苏泛这人看着文雅力气却是不小,苏湛抽了几下没收回来,而后者还笑意盎然地带了一丝戏谑,是苏泛少见的一面。

苏湛的脚被人攥着,还被哥哥这样盯着瞧,不知怎地又想起那个晚上的春梦,当下是又恨又恼,不过苏泛不是穆天璋,可不是开口就能脏话砸过去的,只能咬牙切齿道,“苏泛!还不把老子的脚给放了,你以为我就不敢打你么!”

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苏湛只觉得小腹一热,幸好穿的家居服是宽松打样式,半抬头的地方并没有显现出来。

“不得了了,这是要没大没小犯上打哥哥了,看来,长兄如父啊,看来是我没教好。”苏泛看着苏湛恼怒地挑着眉头,刚长出不少的头发像是一根根竖起来炸开了,脸白耳朵红地张牙舞爪,嘴畔的戏谑加深。

既然抽不回来,苏湛眼睛一眯却是猛地朝苏泛踢去,这下突然换了方向让苏泛一时只得放了手并且往后退了几步。苏湛这才连忙收回腿一骨碌爬了起来盘坐在沙发上,扯过毯子盖好身子,缓了口气懒洋洋地说道,“天王老子惹了我照样打!”

心想,自己难道是想女人了?不该啊,丝毫不想找人泻火。

“好了,好了,不跟你玩了――”苏泛正想提议俩人一起去游泳,敲门声却突然响了起来,来人却是苏泛身边的一个小副官,得令进来却是对着苏泛一阵耳语。

苏泛却是听得脸色一变,方才的款款笑容尽数收了起来,眉头微皱转而问道,“消息属实?”

“是的,听说是昨天半夜的事情,但是被压了下来,今天是彻底包不住了,我们的人这才得了信儿。”

“将军呢?”

“将军在军事楼和李师长、杜师长他们谈事儿呢。”

“好,先下去吧。”苏泛的眼神有点沉,将帽子缓缓脱了下来,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苏湛一贯的是对家里内内外外大小事务都不闻不问,外人说起苏家二少爷都话里有话地只说“二少爷命好,有个好哥哥,只管自己读书玩乐就行了。”哪里知道,苏湛的一番心意却是希望自己彻彻底底地不再沾手苏家的事务,让苏泛和自己当一对没有猜忌和隔阂的兄弟。这是除了父母之外,他最珍重的东西。

但也并不表示他就对家里头的事情真的漠不关心,眼见苏泛的脸上带了凝重,沉吟了番问道,“阿泛,发生什么事儿了?”他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可以该问的,他虽是苏家二少爷,然而在军队里的身份说不定还不如可以谋划参议的参谋长。

苏泛却是没有避嫌,毫不犹豫地同苏湛说道,“国防部的吴登伦遭人暗杀了,那是我们家在缅甸政府里拉得最长的一条线。”靠着这条人脉,他们可以在以孟敢为中心的一片区域安顿下来,专心致志地谋生存和发展,做军火鸦片生意赚钱,一边强大实力以抵御敌人,一边将生意扩得更大。

苏湛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他对这个名字并没有印象,但也知道如果政府里头的保护人一旦失去,那么对苏家很不利――缅甸政府可以随时找个理由又来驱逐轰炸,而这里经过这些年的建设和发展,已经很具有一定规模了,放眼整个缅北都算是经济较发达的地区。这是苏正刚和苏泛,苏家两代人十几年的努力。

“政治派系的斗争,只是希望不要牵连到我们。”苏泛的眼神愈发显得有些沉,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那批军火给弄回来,及时招兵买马,再组一个小规模的师出来。只有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枪杆子才是话语权,无论是当初的台湾当局还是如今的仰光政府,一味地依靠别人只会陷入被动的局面,否则,当初阿湛也不会被送到台湾去。

“那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换人?”苏湛问道。

“是,赶在下一届内阁大洗牌之前,重新找好下家。”苏泛沉吟道。

“那,我们找谁?”

“暂时没有头绪,玩政治那是豪赌,派系又多,我和阿爸得商量商量。”

缅甸是个典型的军政国家,谁拥有军队谁就有绝对的领导权。苏湛不晓得其中的派系斗争,但是他知道,这斗争无非是为了下一任总统做了铺垫。历史的大体走向并没有错,然而苏湛集中精力想了半天,愣是想不起来下一任总统的名字。

苏湛一把穿上拖鞋,严肃地对苏泛道,“有没有缅甸政府要员的名单?尽量详细点!”他只能用这个死办法了,虽然记不起名字,但肯定是有印象的。

没想到苏湛突然提到这个,苏泛诧异地问道,“要这个干什么?”

“大用处!”

俩人在苏将军的书房里找了半天,终于将仰光那边传过来的寄过来的资料理了个清楚,苏湛不让苏泛动,只自己对着一个个名字查找过去,终于在军事事务部里头看到一个名字――梭温。找得满头大汗的苏湛激动地指着这个名字道,“阿泛,就是他!”

苏泛是满头雾水,“他怎么了?”

“阿泛,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只告诉你,他是下一任总统你信不信?”苏湛盯着苏泛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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