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琴书

注:出自王国维《蝶恋花 阅尽天涯离别苦》 过渡章结束,明日开启新副本《天净沙》。 小剧场—— 大狐狸:爱上一个骗身骗心的渣男,心好累,感觉不会爱了。 心魔:首先讲良心话,我对你是认真的;其次,我还没骗身,别扣锅。 御飞虹:你俩这发展不是迟早的事吗(手动蜡烛) 萧傲笙:……(不明觉厉+手动蜡烛) 大狐狸:说实话你最后那句让我很方,你下次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心魔:你猜呀? 大狐狸:……我师父那样?!(狐脸惊恐) 净思:……(对方不想跟你说话,并扔出一个灵涯真人) 心魔;……这局你赢了。

暮残声去找御飞虹的时候,她正在弹奏琵琶。

女子卸下轻甲武服,着一身鹅黄色流云广袖,裹了白毛滚边的水蓝提花披风,满头乌发用一只白玉梅花梳挽了个松垮的堕马髻,正坐在长廊下的软垫上。她伤势未愈,脸上还带着病色,葱白五指上贴了玳瑁甲片,一手按颈,一手压弦,显露出属于女儿家的柔情风姿来,恍如画卷。

暮残声脚下微顿,环着胳膊倚在门上,没有打扰她难得的消遣。

下一刻,指弹弦动,徐徐铺开流水之音。

纵然高居王位,御飞虹也是正经的皇家长公主出身,如琴棋书画这些贵女技艺不精却博。此刻她似乎是随兴弹奏,并无什么固定的曲谱,音调柔长得近乎缱绻,似溪水吻山石,又若飞蝶点花萼,随着指法变换让曲波轻轻荡开,声声如呢语,让人渐渐听得连骨头缝里都泛出慵懒劲儿。

暮残声不禁打了个呵欠,头顶两只毛茸茸的尖耳抖了抖,有些想要困觉了。

就在这刹那,御飞虹变指双弹,琵琶声陡然拔高,似藏锋利剑铿锵出鞘,转瞬后弦拨急挑,破音如狂风摧木竹,惊得人耳膜一痛,暮残声立刻睁开眼睛,只见一点寒芒倏然放大,转瞬间已逼近他左眼!

他本能地后仰下腰,冰冷剑刃几乎擦着他鼻尖掠过去,来人剑如雷霆疾走,身法快如鬼影迷踪,一击不成便手腕斗转,剑锋下落之时似已将这冷风一分为二!

暮残声双手一撑雪地,腰身一折,一脚踢在剑刃上如碰磐石,人则借力翻转,险险在剑锋之上掠了过去,转身面对这不速之客。

萧傲笙轻挽一个剑花,对他笑道:“拿出兵器,不动真元,来一场论武如何?”

暮残声一挑眉:“赢了怎样,输又如何?”

萧傲笙向一旁树下的小炉子扬了扬头:“赢了的人可以喝好酒,输了的就要回答一个问题。”

“看来萧少主对自己很有信心了。”暮残声化出长戟负在身后,眉梢一挑,“我答应。”

后方弹琵琶的御飞虹唇角一弯,指下有条不紊,琵琶曲声催急,如有风起云涌,为即将开始的争锋点燃战歌。

一个是千年道行的灵族剑修,一个是力抗天劫的八尾妖狐,各自师承还多有纠葛,两者其实有不少交叠的共同点,眼下若以全力来计,当在伯仲之间,可要是单论武道胜负,那就只能真刀真枪打一场才知道了。

萧傲笙经历了换魂之祸,暮残声又遭天劫煅骨,两人都需要这样一场对战,重新找回对身体的熟悉度和掌控力。

四目相对一瞬之后,双方同时拔足动身,剑戟相交,撞出一片璀璨火花。

刹那间,两道人影在庭院中兔走鹘落,剑气纵横,戟影如风,掌掌势翻飞若蝶舞,拳脚相撞似金石。暮残声强攻不休、力压千钧,萧傲笙护罡无懈、借力打力,二者一动一静皆是武道高手,一时间斗了个旗鼓相当,剑之锋、戟之尖几乎把对方笼罩在彼此领域里,却又总是在咫尺之遥落了空隙。

剑风扑面,眼前一花,萧傲笙化成一道蓝影从暮残声身侧闪过,他当机立断将脚轻旋,身躯扭转,长戟倒回,但闻一声铿锵,剑尖恰好撞上戟身,两人一齐吐劲又同时卸力向后飞退,暮残声立于梅树之巅,萧傲笙飘落在屋檐一侧。

御飞虹的琵琶声未歇,曲调由高转低,手指轻拢慢捻,其音如呜咽,似倾诉,幽怨而缠绵,仿佛士卒埋骨疆场之后、家眷哭坟时的啜泣。

天上不见阴云,雪却变大了,那些飞舞的雪花、扬起的雪粒都被剑戟劲风一分为二,再分为四,变得无比细碎,被狂风席卷后肆意飞散,欲迷人眼。

萧傲笙握剑之手稳如磐石,目光落在暮残声身上,轻声道:“雁回首?”

暮残声目光微敛,他刚才用招正是出自《百战诀》第二十七式,名曰‘雁回首’,虽因武器和个人修行而有演变之异,却终是不离其宗,外行不会在意,内里人却是门清。

萧傲笙在天铸秘境里只是被魔种所惑,并非失忆,他那时就把暮残声的外修招式看在眼里。 他跟了萧夙百十年,知道师父除了自己再无弟子,但是《百战诀》的功法他不可能看错,虽因当时情势紧急没有刨根问底,现在才借着切磋来探究竟。

御飞虹指法再变,如泣如诉之声节节拔高,声声催急!

暮残声嘴角一翘,没答他的话,整个人却似箭矢破空而出,同时长戟抡转,寒光乍现,眨眼间飞上萧傲笙头顶,力劈山峦。

“铮——”一声锐响,萧傲笙挥掌拍开戟身,同时剑走偏锋,玄微如毒蛇吐信,自下而上直刺暮残声胸腹要害!

暮残声振臂画圆,将他的剑牢牢锁住,两人距离顺势拉近,各自空出一手一足相斗,快得几成幻影。

御飞虹丹田被破,眼力还在,看得出这两人的身法、招式在交手过程中渐渐同步至重叠。

萧傲笙连退七步,脚下连动踢飞七块瓦片,分别击向暮残声腿脚双膝,只这片刻迟滞间,他的身影就在乱瓦遮眼时消失了!

想也不想,暮残声不进反退,腾身后跃之时猛地将戟从腋下倒刺。果不其然,萧傲笙的身影在他背后显现,戟尖算好了他身法落处,眼看就要刺中他腹部,却见他也似早有预料般横剑格住戟尖猛然上举,同时下腰一滑,人就贴着戟身靠近了暮残声后背,恰好将长戟锁在两人身躯交错之间,而玄微在他掌中回旋而过横在暮残声颈前,形成挟持之势!

这一招给人的压迫感太过危险,暮残声几乎本能地想要反击,好在被自己生生压住真元,他化去手中长戟,伸指轻轻推开剑刃,转身向萧傲笙一拱手,笑道:“多谢萧少主赐教,是我输了。”

到底是千年前便已成名的剑阁少主,如今又已破执,境界更上一层楼,暮残声这身野路子拼命厉害,可要论道争锋可还不够看了。

他话音方落,御飞虹手指顿住,滑出三道清音后,琵琶声渐停。

交锋毕,一曲歇。

“承让。”萧傲笙抖落刃上飞雪,还剑入鞘,深深地看了暮残声一眼,坦直问道,“道友是否与家师结下因果?”

暮残声唇角微抿,目光里流露出些许怅惘之色,道:“三百年前途径西绝境东南一座深山,偶入洞穴曰‘灵涯’,见残籍经卷七八篇,白骨居中无人收殓,便以黄土青木薄葬之。”

萧傲笙嘴唇微颤。

当年天铸秘境落成之后,他心有义愤难平,剑道自此卡入瓶颈,甚至在天净沙顶撞了天法师,被关在北极境千年,以至于自己这个做徒弟的都没能及时去找到师尊法躯好生供奉安葬,悔之不已。等到十年前他出了禁闭再去寻时,洞穴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寻不着了。

千载春秋更迭,人间沧海桑田,哪怕高山都可能变作沟壑,何况一个山洞、一具骸骨呢?

“……多谢道友。”萧傲笙眼眶一热,本来还有很多话想问,现在却一句话都不再提了。他诚心诚意地向暮残声躬身行了一礼,后者似有所料,先一步侧身避开,同时伸手托住了他。

暮残声想起当时在净思注视下将那具枯骨擦洗、入殓的场景,心下唏嘘,道:“我受前辈功法之益,为他收殓送终是本分亦是缘分,只可惜当时不知那是灵涯真人遗骨,未能在他坟前浇酒祭长锋,一慰英豪先烈。”

两人对视良久,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各自击掌一应,双双落回庭院。

御飞虹已经放下琵琶,坐在小桌旁拿起炉上酒壶,斟好了两杯热酒,然后给暮残声倒了杯水。

暮残声呷了一口变苦了脸:“虽然说愿赌服输,可是寡宿王你给一杯白水是否太狠心了点?”

御飞虹满足地尝了尝口感清冽的梅花酒,闻言奇道:“你何曾听说过本王心慈手软?”

暮残声:“……”

萧傲笙顿时眉眼弯弯,这个小小玩笑彻底化去三人之间有些疏离的气氛,他们围桌而坐,对酌交谈,哪怕是在风雪之中也不觉半点寒凉。

然而,没有人主动提起这场九死一生的劫数,他们默契地避开彼此伤痛,闲聊一会儿后便把话题放在了今后打算上。

“我想去祭奠师父,然后回重玄宫待命。”萧傲笙放下酒杯,“静观师叔说得没错,眼下魔族欲卷土重来,剑阁不可一日无主,哪怕我如今还不如师父,却也不能一味推却重责,该是好生担当的时候了。”

他说完看向暮残声,后者会意一笑:“我身为西绝破魔令执法者,也该去重玄宫一趟,正好与萧少主同行。”

御飞虹摩挲着杯壁,道:“我如今变成这般模样,已失了坐镇一方的实力,必定要归朝请辞。”

萧傲笙微微皱眉:“你已失了丹田,若是连王位也卸去,岂不是更无还手之力?”

“萧少主此言差矣。”暮残声抬起眼,“值此风口浪尖,就算寡宿王安然无恙也必成朝内外的眼中钉,其政敌将趁机反咬,外患也要顺势乱起,她留在原位上腹背受敌,两头将失,倒不如以退为进,留下心腹亲兵藏入暗中,明面上用‘长公主’的身份重回皇城。如此一来,她仍是尊贵之身,又成为政敌眼中的‘废人’,有以往功业和底蕴在,只要防住暗箭,不会有人急于在明面上对她穷追猛打。”

御飞虹眼中精光微闪,她对暮残声一笑:“都说狐狸狡黠,诚不欺我咧。”

萧傲笙仍是眉头皱起,他虽然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却了解御飞虹的傲气绝不会允许自己做一个明哲保身的“废人”。

“我在边疆驻守十年,不说耳目遍地,根基已经牢固,那些乱臣贼子想要在朝夕之间动我基业,是痴心妄想。”御飞虹轻抿了口酒水,眸里凶光顿显,“然而我离京十载,飞云虽年少登基,却是被一干权宦把持,长此以往纵使边关如铜墙铁壁,也挡不住大树中空,正好借这个机会把那些蛀虫钓出来。”

暮残声问道:“想法是好,但是强敌环饲之下如陷泥沼,你如今没了丹田,只怕很多事情有心无力。”

御飞虹反问:“难道因为有心无力,就要把这心也掐死吗?”

她一身钗裙,柔情似水,却在这一句话里如江水凝冰,冷冽而坚韧,依稀还是那戎装怒马的寡宿王。

暮残声本为她可惜,现在终觉得“可惜”二字也侮辱了她,便以白水代酒自罚三杯,将一张随身灵符拿出来,道:“他日若有机会,必去中都为卿道贺,愿心想事成。”

御飞虹不做客套地接下符纸,与他轻轻碰杯,人精同狐妖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说起来,我以为你会留在寒魄城。”

御飞虹挑了挑眉,这几天虽然是养伤,可她素来敏感,对寒魄城里的明流暗涌也知三两,便意有所指地说道:“此番大劫,你当居首功,城里上下都对你感官极好,若是有心,当有大作为哩。”

暮残声耸耸肩:“我都野惯了,享两天清福还好,要真是长留一处被条条框框压着,那可就不美了。”

说话间他对萧傲笙眨了眨眼,马上就要接任剑阁的萧少主无奈一笑,拿过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你既然有了决定,我也不多说了。”御飞虹的手掌覆在萧傲笙手背上,认真地看向暮残声,“这一次,多谢你缠住魔龙,否则我们……”

她没有再说下去,萧傲笙笑容一滞,反手握紧了她。

饶是劫后余生,那种在命运陷阱边缘走过一遭的战栗和恐惧仍烙印在她灵魂深处,以至于这些天她不止一次地做梦——如果暮残声没有在场,如果净思和静观没有赶到,秘境里只有这拔剑相对的自己和萧傲笙,那么一切会怎么样?

她的梦境越来越清晰真实,在昨天夜里她竟然梦到魔龙出逃,然后自己亲手用玄微剑杀了萧傲笙,然后在群邪出巢前脱身离开。

都说梦里是没有感觉的,可当御飞虹醒来时还能感觉到背后湿凉一片,一如梦中与自己换魂后的萧傲笙慢慢变得僵硬冰冷,她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和过往,也失去天下唯一愿为她抛却生死的男人。

情感上她告诉自己这不可能,然而理智上没人比她更了解自己,若真到了那般地步,难道她就做不出来吗?

想到这里,御飞虹心有余悸,借着低头掩去眼中寒意。

暮残声被她这句话勾起心魔劫里的回忆,他嘴角一勾,笑而不语。

萧傲笙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俩,直觉自己好像被隐瞒了什么,顿时有些不开心地撇撇嘴,把御飞虹的酒杯拿过来,也给她添了杯白水,温声道:“你伤未好,不可贪杯。”

御飞虹长这么大还没人敢从她手里抢过东西,目瞪口呆地看了这胆大包天的刁民一眼,终是拗不过他,一口把没滋没味的白水闷了,神情委顿下来。

冷不丁,一颗蜜枣被塞进她嘴里,萧傲笙不知打哪儿端出个小碟子推过去,笑道:“最多五颗,当心牙疼。”

暮残声:“……”

他转头看雪,哪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也比眼前这两人来得赏心悦目。

萧傲笙看御飞虹端着盘子吃得眉开眼笑,心里终于舒畅了,便去与暮残声讲些武道招式,三人暂时抛开顾虑,偷了半日闲暇,对酌至夜深。

入夜后,两个男子自然不好久留御飞虹的院落,便一同告辞离开,萧傲笙喝得有些醉,临走却还记得把一壶未开封的梅花酒塞给暮残声,一步三晃地扶墙走了,看得暮残声都担心一代剑阁少主会不会半路掉冰沟子里。

他提着那壶酒,边喝边往另一边走去,一路上见到的执兵守卫和提灯仆侍都低头问好,可这热闹劲儿也就是一瞬间,很快便与他擦肩而过。

暮残声终是形单影只地回到了自己院落,屏退里面伺候的妖族婢女,看着灯火通明的内室却又驻足,总觉得与自己格格不入。

他想闻音了。

在这之前的五百年,暮残声都是独处的时候多,习惯了安静自然不觉寂寞,可是跟闻音在一起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已经爱上了有人陪伴的感觉。

哪怕那个人沉静少言,甚至连眼睛都看不见,可是无论暮残声有什么动静,闻音都能很快地给予回应,哪怕只是晚上翻个身,都会有一只手轻轻顺过他头上炸起的软毛。

暮残声抹了抹脸,喝掉最后一口酒,变回小狐狸的样子趴在长廊下,眼前是覆雪庭院,背后有烛火摇曳,而他夹在明暗之间,似乎没有去路也无归宿。

酒意上涌,他渐渐觉得有些昏沉,眼皮子也耷拉下来,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被一阵琴音唤醒。

深夜里,有谁会在他的院落里弹琴?

暮残声茫然地睁开惺忪睡眼,隐约可见一道人影盘膝坐在积雪枯梅下,低眉垂首,拨弦弄琴,蓝袍广袖与鸦羽长发迤逦在地,风霜都从他身上穿过,似乎一切都是虚幻的,唯有琴音空响绕梁,似乎在等一道回音。

他喃喃道:“闻……闻音?!”

酒劲厉害,小狐狸四肢一软,好悬没重新趴下去,他连蹬了好几下,歪歪扭扭地朝着那道人影扑去,结果只是从他身体穿过,脑袋结结实实地磕在枯梅树干上,顿闻“咚”地一声,虽然不疼,却让本来就昏沉的脑子越发不清醒了。

他再也说不出话来,趴在树根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影,有心去扒拉一下蓝色的袖子,仍是什么也摸不着。

那道人影也不对他说话,自顾自地弹琴,小狐狸愣愣地听着,恨不能把每一个音符都记在脑子里,可很快又忘得干干净净。

暮残声从来没觉得如此委屈过,竟然有点想哭。

待一曲毕,他凑过去试图舔舔那只放下来的手,却听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大人,你知道此曲的名字吗?”

小狐狸抖抖耳朵,茫然地摇头。

人影一哂,似乎是叹气自己对牛弹琴,但还是好脾气地说道:“曲名《容夭》,取自中天境的桃牌词,意为‘容华灼灼,奈何夭夭’。”

容华灼灼,奈何夭夭。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注)

这世上越是美丽绚烂,越是脆弱不堪,花开一度后就零落成泥,人生一世终喂了虫蚁,就连所谓的感情亦被时光蹉跎,到最后不复往昔,唯忆初见。

一股凉意从暮残声骨头里蔓延开来,他终于看清了人影的脸,仍是闻音那恬静温柔的模样,一双黯淡的眼睛半阖着,一如暖玉阁中初相遇。

“我……”暮残声想说什么,喉头哽咽,却不料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落在小狐狸的头顶上,顺了顺炸乱的白毛。

“流光轻抛,繁华易逝,这些都是天数秩序,人力难阻,唯有顺其自然,无可厚非。”那人嘴角轻弯,“您可知比起消逝,我最怕什么?”

小狐狸蹭了蹭他的掌心。

“我最怕……”他轻声道,“若有来世重相见,却是我生君不识,自此红尘擦肩过,看尽春光非故人。”

那只手从指间开始随风消散,小狐狸抬起头,对上他嘴角的笑容,明明还是温柔的,却隐含着遗憾与不甘。

“……不会的。”暮残声一字一顿地说道,“只要你有来生,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找到你的。”

黯淡的眼睛微微睁大,最后一个笑容也消散,风雪迷了暮残声的眼睛。

婆娑幻境里,一处空旷的地上突然有泥土翻开,一点翠色破土发芽,转瞬后抽枝长大,变成了一棵有人高的玄冥木,上头还没有人面,唯在层层密叶间长出一只洁白的花苞来。

“你说的,我都听见了。”琴遗音抚摸着柔嫩花苞,似笑非笑,“只怕下一次,你不敢认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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