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三 吏考

他眼底一暗,精准地吻住她。两手移下去,握住她柔软滑腻的臀将她托起来,让她借力将腿盘在自己腰间。

她眯了眯眸子,红扑扑的脸上笑意蛮娆,喜爱极了他这力道,齿间微微用力,细咬他薄薄的嘴唇,含糊道:“……臣上回待陛下那般粗鲁,陛下也未恼臣……”

他被她咬得浑身上下都硬了,声音嘶哑;“就由得你在我面前次次张狂无忌……”在她身后的大掌轻一用力,将她的腰臀蓦地向下一扣。

她急喘,眼里水涌成潮,几乎要溢出泪来。虽非头一次尝得这滋味,可今夜情浓彻骨,他的温柔他的强悍都叫她满心感动,此时身子被他撑得涨痛,可她却觉这次才是真真正正地得到了他。

他进去后便不再动,低眼看她,容色苍峻,将她箍入怀中,而后沉沉地舒出一口气。

……极致的满足。

她绝不会知道,那一夜她从东宫里仓皇而走,其后他是整夜未眠,到底明晓了她那满腹心思。且又何止是那一夜,在触不到她的每一个夜里,他俱是难以入眠,身子叫嚣无羁,满念都是她的柔软紧窒。纵是在看不见她的日子里,在等着千里之外柳旗折报的日日夜夜里,他又何尝好过。

她似一把尖利的匕首一般直插入他心底,撬动他二十多年来无人触及的情壳,将她那一往无前天地不惧的爱意满满注入他的心腔,令他无法不动容。

可她越是什么都不求,他便越是想给予她多一些。

她的手紧紧地勾着他的脖子,这姿势令她有些害怕,却又觉得极为刺激,身子紧缩着,感受得到他的热度和坚硬,不由更是迷了神思,好半晌才说出话来:“陛下……陛下这样会累……”

他嘴唇弯起,逗弄似的向上一抬胳膊,见她咬唇低叫浑身发抖,才慢慢开始挺动腰部,低声道:“我一手张揽百斤长弓尚不足以道,何况是轻纤若飘的你?”

她的脸已然红透了,随着他的挺动而微微仰头,长发湿垂而下,缠绕在他的手臂上,半个身子露在水外,寒意令她轻颤,可体内一波波翻涌而上的热意却令她不可控制地蜷缩,手指下意识地去扯他的发。

他顺势低头,亲吻她的脖颈,唇舌在她的肌肤上流连不退,听着她口中越来越大的难耐吟喘声,动作也跟着越来越猛。

她意乱情迷的时候连连唤他“陛下”,泣喘不止,身子绷着阵阵发抖,随即一软,两只手一下子松了开来,若非他一把揽住她,她几乎就要这样后跌入水,无力再动。

他额上冒汗,低头去亲她的脸庞,“……孟廷辉。”

她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一睁眼就对上他火热露骨的目光,脸瞬时溢血,又有些羞恼,直怨自己怎能忘了顾及他的感受,不由轻讷道:“陛下尚未尽兴,臣……”

池边冰水恰时滴落在她凝汗手臂上,她不由哆嗦了一下,身子亦缩,觉出他的目光有变,她便埋首,轻想片刻,眼底淡淡一亮。

“陛下。”

他听见她小声叫他,不由转神,应了她一声,看着她这一幅娇柔之色,便忍不住又用力一动。

她忙抬手抵住他双肩,不叫他再动,自己却缓缓将腰沉下去,见他眉间一紧,便微微笑起来,俯在他耳侧轻声道:“臣忽而想起从前看的春宫册子上,倒有一词与眼下这情境颇为相衬……”她的舌尖轻轻划过他的耳廓,声若蚊吟道:“……不知陛下可愿一试?”

他被她这三两句话撩得心火骤窜,这朝中上下有谁敢像她这样对他说这等低亵之辞?可这话偏就让她说得这般动人缠情,让他没法抗拒!

“什么词?”他咬牙在忍,声音僵硬不已。

她抿了抿唇,脸色愈红,半天才又凑过去,唇间轻轻吐出几字:“……锦鲤吸水。”

身下温泉水光淋漓,轻浅涌荡。

他听清她的话,只觉胸口有细小焰苗慢慢烧着他的血脉,一直烧透他的四肢筋骨,一腔欲望再也等不及一刻!

她读得懂他脸上的表情,当下将双腿在他腰间盘得更紧了些,红着脸,微一咬唇,然后试着缓缓地动了起来。

如鱼儿吸水,圆唇一张一合,清泉涌流,紧紧吸入又缓缓吐出,反反复复,越来越熟,便也越来越快。

他抱着她的双臂开始微颤,指骨发紧,胳膊上的青筋亦隐隐凸现,喘息声沉哑难抑,一双眸子里烈火灼燃。

她红润的脸庞上慢慢地有细汗冒出来,显是累极,眸子浅阖,无力糯软的声音听上去极是诱惑:“……陛下可觉得舒服?”

就像他尽力让她舒服一般,她亦极其渴望自己能够让他舒服……

他凝眸盯着她,突然猛地攥紧她的腰,抽身而出,然后一把将她翻压上池壁,从后面狠狠重重地挺腰而入。

被她如此勾引撩欲,他如何还能够忍得住!

她惊喘,似有火流窜过四肢百骸,身子软得立不住,两只手费力撑在池沿上,任他狂肆冲撞,十根手指不由自主地探入那半融厚雪之中,借那沁骨凉意舒缓这一身滚烫噬人之火。

白雪无垠,苍穹无际,深情无底。

远处淡光微渺,依稀映亮这池边一处春情景致,了无冬夜清寒。

…………

被他抱起回殿时,她已然瘫软成团,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待躺在又暖又软的床榻锦褥中,身子被他拭干,人被他搂入怀中后,又过了不知多久,她才似寻回了一缕心魂。

睁眼欲动,可却觉浑身骨头好似都散了架,酸软无力。

这一场欢爱是如此销魂噬骨,令她心头饱涨、身子赝足,整个人好似沐浴在春日暖阳中,连口中呼出的气都带了浓浓的情香。

殿里的灯烛多已被他捻熄,床头光线黯淡,她看不清他的脸。

想要问他明日宫里会否发现,她那一身官服襦裙被他撕碎了又该如何是好,可耳边却传来他低沉蛊惑的声音:“累了就睡。”

这简简单单几字叫她一下子便放下心来,好似有再多难决的事情,只要有他在,她便没什么可担忧的。

她想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又朝他怀中偎了偎,唇间无声轻叹,闭了眼睛。

梦里,他的怀抱依然温暖如昔,坚硬如常,庇她在内,保她不受凄苦侵凌,予她无尚爱意。

令她不禁微笑,笑得眼角潮润。

·

翌日天明时分有鸟儿叽喳飞过窗沿,一抹曦光透洒而入,照亮了枕间数方软锦。

她悠悠转醒,蹙眉睁眼,半晌才忆起昨夜所有事情,当下翻身去望旁边,却见床侧空无人影。

他竟不在。

她沉思却不解,便掀了被子,忍着一身酸痛爬起来,抬手拨发时看见床头搁了一叠衣物,不禁愣住。

半晌,才探手去翻,见是干净齐整的一套女官官裙。

官服为紫,熟悉的色泽是那么低敛却又是那么浓洌,如针一般刺痛了她的眼,手也跟着一颤。

衣下金銙十二枚白玉耀目,另有金鱼袋轻放在侧。

她看清诸物,不由倒吸一口气,整个人僵在床上,不知该要如何是好。

就这么在床上坐了好半天,她才回神,皱着眉,抬手一把将那条做工繁细的褶裥长裙拿起来一抖。

下面果然有封裱金御札掉了出来。

她定目,伸手拿过御札,展开来看——

“……以孟廷辉北上潮安平乱有功,除权知制诰,同判吏部流内铨、知考课院,赐金紫。”

短短数行字,一如既往的飞扬夺势。后面有中书宰执的具名章印,墨色朱渍层层染透一张薄纸,颇为惊目。这一封皇上手书御札显是已下中书、门下二省审注过,就待内制拟诏了。

知制诰为中书省属官,向来需得经召试制词后才能任此要职。此谕虽着她临时加领知制诰衔,可她未经召试便被除以两制之职,实是过擢。且又令她掌吏部铨课,更是天恩浩荡,愈显皇上对她宠信之重!

她人才回京中不过一日夜的功夫,不知这是何时议定的事情,而她更没想到中书、门下二省的大臣们会了无异议。

以她平乱有功而特赐金紫,这于她又是何等殊宠,眼望着这紫裙玉銙金鱼袋,她不由心跳飞速。

想那一年冬夜寒节,她抱着书匣从翰林院出来,长裙沾雪冻得冷硬,抬眼便见那些紫袍重臣们从都堂出来,宫灯渺渺映亮她那双羡慕的眼。

可今日她竟也能捧着这一袭重服,享得这无尚荣恩。

怔然细想间,门外晃进一抹修长身影。

她抬头,见他背身靠着门柱,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他的衣冠齐整利落,身上衮服青凛生威,脸色淡暖如初升朝阳,低声道:“可是不会穿这些衣物?”

她抿唇而笑,道:“陛下的心思是越来越难懂了。”她身上没着衣物,在他目光注视下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松开手中官裙,拉起被子遮住身子。

他慢慢地踱步过来,在床边坐下,不由分说地一把扯开被子,将她抱上膝头,拿起衣物来给她穿,神情自始自终都是漠不动色,隐隐含威。

她也没挣扎,由他一件件地给她穿衣,待他拿起金鱼袋来要给她佩时才压住他的手,轻声道:“陛下。”

他扬眉,声音微冷:“你休想抗旨。”

她又笑了笑,道:“臣如此贪图功名,岂会抗旨?只是陛下令臣一头雾水,全然不知所以。”

他目光一动,看向她身边那张纸,道:“孟廷辉持诏北上潮安,孤身入城劝抚乱军,开城缴械之时逢乱军作变,当机立断下令围城佯攻,协调青州禁军一举平乱,实是舍身为君、筹谋有度、大立朝威。朕闻报龙心大悦,特除孟廷辉权知制诰、同判吏部流内铨、知考课院,赐金紫。”他复又看向她,“你还有何不明白的?”

她眼神明亮,“臣一令坑杀千名乱军将士,朝中必有人以臣为矫诏苛狠之徒,岂会对陛下此谕无异?”

他深望了她一会儿,才道:“孟廷辉回青州后拜折上京,以潮安北路董义成政绩斐然、于乱军一事处断精准,而奏请保其安抚使一职。朕虽未应,然中书以下诸臣皆闻此事,因是无人反对。”

她大大惊讶。

不想他竟会这般替她“笼络人心”,才知在青州时为何不见他批复她参劾董义成的折子。他道她的弹章未流于中书之外,可她没料到他却是对众臣捏造了她所请之辞!

她一举平乱,风头正盛,倘是因她一人之言而使董义成再被加贬,朝中与董义成深有渊源者定会闻之自危,而其中重臣又岂会任她再被擢升?现而今她却是“保”了董义成一次,这举动落到旁人眼中便是她在与东党老臣们“示好”,纵是老臣们不信她之诚意,也定不会一昧反对她的高升。否则以她那闻名朝野的“谀上苛狠”之名,安知她不会变卦而落井下石?

不过是以她之高升,来换董义成之流的太平无事罢了。

他说得轻巧,可她却看得清那其后的权衡心术,虽知他这是为了使她在朝野上更顺一些,可心中却不甚舒坦。

她低眼道:“可臣却仍是不甘心。”

他轻轻挑眉,道:“因知你会不甘心,所以才令你掌吏部铨课。”

她闻言,立时抬眼,神色有变。

吏部流内铨掌京官凡七品以下官员的考课任免,而各路州县安抚使、转运使之签判幕职等官的叙迁磨勘亦由课考院负责。令她同判吏部流内铨、知课考院,此间之意……

心头不由微震。

他低道:“想令董义成在冲州府不再身处要位,不一定非要再加贬他,只需将他手下诸官、帅司亲吏或迁或调,任补刚直之人便可。”

她轻轻点头。

才知他到底是要比她思虑周全,也到底是要比她谋虑深远。杀人于无形,形容的不过就是他。

她这才“保”过董义成,朝中众臣断然想不到她会反身就对冲州府下手,更不可能会有人想到这种种之事都是经他授意而为。到时东党老臣们虽是悔之晚矣,可至多是以她为蒙惑君上的多面小人,再贬她之德名罢了。

而潮安北路此番吏治一旦重振,旁的诸路州府亦当引以为戒,将来若想加以整顿,亦非难事。

她抬眼瞄他,嘴角翘起,“既如此,臣便谢陛下隆恩……”说着,出其不意地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胆大包天。”他不动声色地低斥了她一声,可眼底却亮了亮,抬手温柔地将那金鱼袋佩在她官裙腰间,长指抚平其上紫络。

她笑着缩了缩,小声又道:“陛下除臣这等重权,就不怕臣会选任非人,以权谋私,负了陛下一片信任?”

他动作一停,抬眼盯住她:“你不是那种人。”

她眨眼,“陛下由何而知?”

他轻轻笑了,道:“若吾身可济民,吾不所惜也——这话被你搁在心中多少年了?”

她一下子脸红,半晌喃喃道:“幸好陛下还能想得起臣。”

他放她下来,随口低应道:“当初小传胪前,特命兵部职方司去查了你的身世,不然我实难将你与当年那个孩子对上号。”

她静了片刻,神情变得有些局促,抱膝坐在他跟前,轻道:“陛下……臣有一请,不知算否逾矩。”

他牵过她的手,“但说无妨。”

她又垂睫想了一阵儿,才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既是命人查了臣的家世,那可知臣的父母是谁?”

他握着她的手稍稍一紧,继而道:“时年久矣,职方司的人也只不过查了你幼时身在尼庵,并未细究你的生身父母为何人。”

她静想片刻,才点头道:“陛下说得是。已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国中之大,若想查得臣的父母是谁亦非易事。倒是臣没个规矩,竟来问陛下这些。”

他只是看着她,没再说话。

她虽不言,可他却能看得出她眼中的浓浓失望之色。从尼庵到女学,从女学到朝堂,她这二十年来何曾享过一日父母之爱。若非他十二年前北上潮安时碰巧救了她,只怕她早已经是白骨一堆,又如何能像此时这样偎在他身前。他深知她大胆无忌下的重重自卑,亦知在这繁花似锦的京中她又是多么孤独无依。

她突然仰起脸来对他笑了笑,“陛下怎么不说话了?”

他拉她入怀,道:“将来必有一日,让你知道父母姓名。”

她却摇头,“天底下无父无母者何其多也,臣不过其中之一而已,安得朝吏格外费心?臣只希望能佐陛下治这一片太平盛世,将来一日可使孩童不再受弃凌之苦。如是便好。”

清晨阳光从屋外斜映入榻,带了冬日里特有的明晰暖意,照亮了他一双深寒的眸子,蓝褐异色如琥珀通透,灿亮非凡。

许久,她看见他垂眼一笑,听见他轻轻对她道:“陪我一道去祀福。”

新帝新元,西郊祀典必不可少,但她本以为是要等正月十五之后由朝中有司议定祀典诸仪,再在文武百僚们的陪同下浩浩荡荡地摆驾祥云观,然后西祀祭天。

他起身,看出她眼底的疑惑,又道:“昨日赴金明台时已谕有司,今日将至西山祥云观为上皇、平王祀福。”

她闻言,忙从床上下来,理了衣物又挽了长发,“今日可会有臣工同来西山列班?”

他不语,目光探至她绕在发间的白皙手指,有些意浓。

她恍然明白过来。

怎会还有人来?

他说要为上皇与平王祀福,却只提前一日谕令有司,入夜后孤身出城奔赴西山祥云观,全不过是因她一日前才回到京中。知她回京却未传她入宫觐见,只一日工夫便安排好了这许多事情,以至西山祀福为名而堂然离宫出城,却瞒了外朝众臣一事——他来亦带了她。

西山雪美情浓,他这一片帝王真心令她不敢妄受,亦不敢不受。

虽是感动,可她仍知分寸,明白他总不可能为了她而置上皇和平王于不顾之地。既然说是祀福,那定是他真心想要为父母祀福。

这般一想,她不禁有些动容。

从不闻他与父母之间是如何相处的。历来都道天家最是无情,皇权江山之下重任难分,亲情又岂能与寻常百姓人家作比。他一肩挑负二人一生心血,承统之责到底要大过为子之孝。

身在九天尊位,却不能伴父母一日,只能以这种方式向上天祈求父母安康,于他之心是亦难矣。

“过来。”他在她身前低声道,冲她伸出手。

她回神,脸色有些踌躇,抬眼望见他笃定的神情,这才将手慢慢搁进他掌心里,由他拉着出门入观。

路上他脚步沉慢,对她道:“父王年轻时戎马多年,身上旧伤隐患未除,近年来不问政事本是未免劳神,却被朝中老臣们以为他是为了给我一手揽政之机。母皇身子连年亦虚,此番禅位后与父王共同退养西都实乃二人多年心愿,纵是我劝亦无用。……”

她听得出他话中对父母的深情厚意,更为他能对她说这些而感颤,不由紧紧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陛下放心,上皇与平王在西都定会安康无虞。”

阳光下,他侧过脸来看她,眼底深意更重了些,嘴角轻动,点头道:“是,他二人一生无惧,现如今更不会有事。”

祥云观中早有守吏们准备好一切,就等着他来。

不令文武臣工随驾,亦是为了免去那些繁文缛节。高高的祀坛上贡牲覆雪,生冷透寒。远山雪色白皑连峰,青天灿阳,一脉无暇。

他松开她的手,迈步上前,翻掌一掀衮服蔽膝,对着祀坛重重地跪了下去,仰起下巴,轻阖眸子。

“今岁初始,正在上皇大禅之后。朕窃惟上皇、平王授位,昼夜躬蹈国政,恐负其命。王者父天母地,朕今郊见天地,伏祈天鉴。愿大平江山永固无催,愿天下百姓居养无忧,愿上皇、平王安康无虞。……”

他的声音自前方悠悠传来,低沉入地,蓄力震天。

山间幽静,远处壁仞隐有回音跌宕不休。

她亦撩裙跪了下来,双手握膝,垂下头去。

天若有灵,当听得见她心底祈辞。

……愿,大平江山永固无催;愿,天下百姓居养无忧;愿,上皇、平王安康无虞。

……愿,臣能永立君侧,看吾皇固江山、养百姓、致太平。

……臣不惧己身德佞忠奸,愿只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回府第二日,内廷中正式下诏,除孟廷辉权知制诰、同判吏部流内铨、知考课院、并赐金紫。

与前些次不同,这回朝中竟没人对皇上特旨擢拔孟廷辉一事大肆讽谏,连平日里视孟廷辉为翰林之耻的翰林院诸臣们在听见她被除外制拟诏之职后,亦未乱起非议。

朝中人人皆知,当初潮安北路禁军哗变,皇上连夜着二府重臣入觐议事,欲派两制以上大臣为使、往赴潮安招抚乱军,可当廷宰执没有一人肯荐两制之臣出京平乱,倒是将这重责推给了年纪轻轻、入朝未久、又是女子之身的孟廷辉。

现如今孟廷辉居功而回,虽有矫诏苛狠之嫌,但她身不在两制之内,却肯替两制大臣们出京北上招抚乱军,如今皇上封她个外制之职,又岂算逾例?更何况连东党老臣们都不置一词,旁人还有甚话可说?

便只能眼红地看着这孟廷辉一步而入两制之内,放眼朝中再无女臣比她位高,更是没人比她升官更快,人人暗道从两制到中枢不过数尺之遥,倘是她再得寸功,来年便是拜为参政亦非不可能之事。

况且,她如今又掌吏部铨课——

朝臣们不是傻子,那些精于吏道的人岂会不明此间利害。因知当初曹京受她举荐而连升两品,便有越来越多的年轻官吏们开始亲附于她,便是从前不与她多交的西党朝臣们也愿往孟府拜帖,凡宴亦会请她过赴。

朝中多年来东西两党分派的局面隐约有所改变,凡亲附孟廷辉的年轻臣子们皆被老臣们当面斥作“孟党一流”,势必要给孟廷辉也扣上个“结党不臣”的名头不可。

三月初,本该是朝中筹措皇帝登基后首次进士科州试的时候,可孟廷辉的一封“论朝中进士科取士札子”却令朝中上下轰然炸开了锅——

札子中道,若不负上皇当年之志,当使朝中女官出知地方州县、吏治斐然者可居大任;且请皇上罢撤来年女子进士科,着诸路女子欲求功名者并与男子同试今岁进士科!

传闻中书宰执奉旨审注此议时,右相徐亭曾暗下对参知政事叶问窃言道:女子参政,一旦显要,必为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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