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刺溟入骨

西三卫到总督府有近百里。

燕熙和宋北溟出了营门, 卫持风从马房牵出揽月破云,举目四望, 主子已经被北风惊雪掠走了。

卫持风望着远处共骑的身影, 与紫鸢、都越交换了一个眼神,说:“想来今后咱们要时常相处了,到了总督府, 给你们备房。”

紫鸢当仁不让地说:“给姐姐我备间上房。”

卫持风知道紫鸢的身手,对她格外尊敬地应道:“好。”

都越客气道:“我和方循共用一间即可, 我和他轮换着来,平日主要还是跟着小王爷。”

卫持风记下了。

三人边说边上马, 紫鸢扬鞭,卫持风见着了连忙说:“姑娘唉,咳,咱们骑慢些。”

紫鸢莫名其妙地瞧向卫持风。

卫持风尴尬地又咳了一声。

都越明白了, 对紫鸢说:“鸢姐,咱还是别跟太近了。”

紫鸢忽地笑了, 她望月挑眉, 策马飞奔而出, 在风里说:“咱们分三个方向,远远护着,姐姐我先跑一步了。”-

满月流霜, 飞蹄踏月。

“微雨, ”宋北溟在风里和燕熙说, “这回不叫你一个人回去了, 我送你回家。”

燕熙靠在宋北溟的怀里:“送我回去后, 你走么?”

宋北溟用侧脸蹭着燕熙的发说:“不走了, 与你在一处。”

“西境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燕熙被蹭得舒服,叹气道,“我现在好穷,养不起你。”

宋北溟本是轻声笑着,听到这一句想到什么,微怔片刻,问道:“你想拿自己的私库养西境?”

这于燕熙仿佛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他漫不经心地说:“不成么?”

宋北溟从侧面去瞧燕熙,燕熙回首来望,燕熙的目光毫无躲闪。

其实早有预料。

堂堂一国储君到边关,为了什么?燕熙现在威望、地位都有了,缺的只是兵马。

宋北溟想:我或许就是爱他这般天大地大、满不在乎的傲慢。

本质上,他们是一样的人,他们彼此不掩饰野心,也不避讳做事的不择手段。

宋北溟没有说破燕熙故意给他的暗示,他顺着话说:“哪里舍得叫你穷。本王来养你,还要教你挣银子。”

燕熙袖袋里还装着宋北溟送他的钥匙,小小一枚物事,蓦地变得很重,燕熙想要把它藏得更深,手指往袖袋里探:“小王爷到底有多少银子?”

宋北溟料事如神般捉住了他的手指:“太子殿下没找时间去北原王府数一数?”

燕熙根本拿宋北溟在他身上胡作非为的手没办法,捂着这边,便丢了那处,一不留神,被宋北溟从袖袋中摸走那枚青铜钥匙。

燕熙微恼地看着他。

“这么喜欢?”宋北溟笑意加深,意味深长地说,“日日带在身边?”

“它值好多钱,当然喜欢。”燕熙抬手要拿回来。

谁知宋北溟竟收走了,又在燕熙不明所以间,摸出枚一模一样的金钥匙。

金钥匙上穿好了红绳,宋北溟把钥匙做成了坠子,绑在了燕熙的脖颈上,他掀开燕熙一角衣襟,把金钥匙丢进燕熙的衣襟里说:“除了用钱,不许摘下来。”

金属的凉意滑入燕熙衣内,他在宋北溟赤礻果礻果的目光中,生出异样的触感来,说:“你这算嫁妆么?”

宋北溟叹气道:“可惜连嫁妆都算不上,你家里还有个指婚的太子妃,我这最多只能算是白送软饭给你吃。”

“好吃。”燕熙勾了笑说,“你好好表现,我吃高兴了,给你封个良娣。”

“大胆点,往高了封,我宋梦泽要当太子妃。”宋北溟扬鞭畅声道,“只是,要娶北原王,太子殿下聘礼够么?”

“不够啊。”燕熙又叹气,“西境一盘散沙比不上北原固若金汤。”

“何止一般散沙,简直是千疮百孔。”宋北溟说到正事,面色沉重,“我一路瞧来,平川郡各卫所的军户跑了大半,卫所空虚,边防如同无物,姜家人鸟兽散,剩下的人也是三心两意。就这模样,漠狄一旦来犯,西境边线一捅就穿。”

燕熙愁眉难展,望着明月喟叹:“是啊,风雨飘摇,我这总督都不敢睡。”

“微雨,有我在。”宋北溟轻轻抚着燕熙被蹭乱的发,“叫你好睡。”

诺大的西境,竟然无人可用,燕熙知道宋北溟此行来意,他对宋北溟说:“西三卫以东,交给你好不好?”

宋北溟说:“好啊。”

燕熙捋着白日见闻的思路:“这一带的兵跑了六七成,军户制已经到头了,不能再走老路,我想要募兵。你们北原募兵制就走的很好,我想要十万像北原那样的兵,帮我守住西境的东线。”

宋北溟还是答:“好啊。”

燕熙诧异道:“小王爷怎么什么都答应?”

“北原和西境唇亡齿寒,帮西境是情理之中,也是势在必行,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我长姐的意思。”宋北溟说,“而且,西境是我相公的地,我怎么着也得帮着看好了。”

燕熙纠正道:“这首先是大靖的地。”

“是吗?”宋北溟抬着燕熙的下巴,“太子殿下是这样想的吗?”

燕熙偏头瞧住宋北溟,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片刻,燕熙扭回头,望着马蹄下被月光照得霜白的草地,没有解释。

宋北溟亦不追问。

他胆大包头地说:“微雨,你来西境,太子便不好使了。你事事都得仗着我,我要做什么,你也只能由着我,怕不怕?”

“我好怕啊。”燕熙靠在宋北溟怀里道,感到某种变化道,“你杵得我好害怕。”

“本王什么都还没做,好生冤枉,”宋北溟的手徘徊在燕熙侧颈说,“我一个正人君子,一直在被某个人纵火。”

“哪有人这么坏?去纵你的火?”燕熙感受到某种威胁,叹息道,“是你想太多。”

宋北溟贴在他耳边说:“是太子殿下手段高明。”

燕熙被烫得耳朵红了,宋北溟看怀里美人儿无辜又不躲闪的模样,大笑着加快了马速。

北风惊雪一路疾驰,燕熙被宋北溟拥在怀里。

他们把大事议完,便都没再说话。

浪荡大胆的调情和虚与委蛇的试探都被他们默契的抛弃。

思念——早在见面时便如千机线般将两个人紧紧缠绕,他们一静下来,思念便开始漫延,怂恿着他们去纵火。

“枯荣”让他们本能地紧贴,他们谁都没有说思念,宋北溟要与燕熙十指交缠,燕熙由着他;宋北溟把燕熙越拥越紧,燕熙由着他;宋北溟的手在潜行,燕熙不再去捉,也由着他。

宋北溟还在不断加快马速,燕熙在剧烈的颠簸中,依偎在宋北溟怀里。

他听到宋北溟的心跳,一下一下,有力且快速。

思念没有宣之于口,在绕指的缠绵间彰明较著。

数日的分别发酵了情意,燕熙被宋北溟揉着搓着,他没办法再做那个冷情的月神。

这次没有时间紧急,更没有情非得已,燕熙纵着宋北溟胡来。

他心甘情愿地被扯得凌乱,在那一览无余的平野里,冒着被人窥视的风险,被拉下神坛,变成被困在宋北溟包围里的囚徒。

北风惊雪越跑越快,宋北溟越拥越紧,他捏紧了宋北溟的手指,宋北溟探头过来,燕熙偏头过去,立刻就被捕捉住了唇。

燕熙的呼吸被夺走,仿佛被拉进水底,溺水感叫他惊恐。宋北溟要叫他深深地记住此刻被谁主宰。

这次不必赶路,北风惊雪被宋北溟纵得肆意,在一望无垠的原野上如箭离弦。

燕熙在上次分别中仓促攒的经验根本不足为用,他在可怕的奔波中连惊呼都被吞去,只能可怜地依着宋北溟。

宋北溟从未开口要燕熙的承诺,他只用行动去讨自己要的东西,他要这副大靖最漂亮模样,也要这个人代表的一切。

他敏锐地知道这个人可能真的没有心,可那又怎么样?把人束在自己怀里,用权势和兵马将人困在自己的围猎中,哪怕是神仙也跑不掉了。

荒野无人,马蹄声踏碎寂夜。不论衣下如何,燕熙一袭素白外袍还保持着表面的体面。宋北溟好生小气,不肯叫幽魂和野兽觊觎他的人。

宋北溟呢喃:“微雨,我好想你。”

燕熙被这句话烫到了。

这一次,他们有一整晚。宋北溟他做到恰到好处,没舍得叫燕熙在外头受风。他仗量着燕熙的腰,发现人又瘦了,心疼得恨不得把燕熙揉进骨血里。

宋北溟陷入沉默,不断加速。

燕熙感知到宋北溟变得压抑的呼吸,他在疾风中主动握起宋北溟的手,他想安慰宋北溟,可又不太明白宋北溟痛苦的来源-

温演亲自守着总督府大门,眼看要子时了,也没见着燕熙回来。

他知道以燕熙的身份,定然护卫周全,可还是不免担心。

韩语琴收拾好了主屋,又命人一直热着饭菜、烧着热水,她温柔地站到了丈夫身边,两人劫后余生,在离靖都近千里外一起看向了这轮异乡的满月。

温演握住了妻子的手说:“跟着我到边疆来,辛苦你了。”

韩语琴拍了拍丈夫的手说:“主子给予新生,已是大幸,何言辛苦?相公,以后莫要再说了。”

温演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惭愧,礼义叫他无法将更多的爱意宣之于口,只小心地在西境凉爽的夜里更用力地握住了妻子的手-

忽听得前方传来轰雷般的马蹄声,温演和韩语琴抬首望去,只见北风惊雪上的人影一散,马儿扬蹄嘶鸣,气势汹汹地止住了。

他们还没瞧明白怎么回事,便见一美艳紫衣女子纵马紧跟而来。

紫鸢去牵了北风惊雪,扫视一圈,非常老道地瞧出了谁是主管内务的人,对韩语琴说:“主院今夜不必安排人,叫厨房的水烧着不要断。”-

宋北溟踢开主屋的门,抱着人进去后,把门踢得严严实实。

到了封闭的地方,他们更加沉默,宋北溟把人放在榻上,没有给燕熙任何反应的时间,踢鞋上榻。

燕熙的包裹被撕扯掉,一切伪装都被褪去。

宋北溟爱着这样的坦诚相待。

燕熙在宋北溟的失控中体会了到宋北溟强烈的爱意。

燕熙根本不在乎这具身体,随便宋北溟怎么玩-

宋北溟会说很多浪荡话,却很少说真正的情话。

燕熙在大汗淋漓间无法思考,可宋北溟那么急、那么凶,好似吃不饱一般,叫他明白了带着力度的想念。

思念既是欲望。

宋北溟让燕熙忘记身份,忘记今昔何夕,忘记身处何处,宋北溟把人捧到天上去羽化登仙,又把人拉下地狱沉沦苦海-

传过第一次水后,宋北溟点了灯。

燕熙无力地靠在水里,锁骨上迎来了刺痛。

他软绵绵地睁眼,看到宋北溟在灯下通红的双眸,他无所谓宋北溟给予的疼痛,对宋北溟笑了笑,任他胡作非为。

宋北溟运针的手法十分娴熟,大约练习过很多次,嫣红的“溟”字很快就刺好,血珠被小心地拭去,血止住了。

燕熙在氤氦中被宋北溟的目光灼到,他手指停在“溟”字下方,问宋北溟:“好看么?”

“刺小了。”宋北溟有些遗憾地说,“要刺得大些才更好看,疼么?”

(送200字在作话)

作者有话要说:

“疼啊。”燕熙散漫地说,“你哄哄我。”

“哄你,”宋北溟把燕熙托起来,“你想从哪儿开始哄?”

“哪儿都成,我把自己都给你好不好?”燕熙慵懒地勾着笑,滴着水的手指从宋北溟的手腕顺着手臂往上划,停在宋北溟心口的位置说,“随便你怎么玩。”

“你是在找死。”宋北溟低骂了一声,把燕熙按进了水里。

水溅了一地,屋子里水气缭绕,夜深得像是只剩下这两个偷欢人,他们把夜都揉碎了。

厨房的水烧了一夜。

晨曦露出时,燕熙最后一次被从水里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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