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碎尸案

回丹山当日,盖大队长身心俱疲,下高速跑了一趟市局,把笔录和录音笔一交,顺嘴讲了几句,在亲队员们体恤、同情的目光中,直奔家里,埋头睡了几个小时。

睡醒饿了,他又爬起来做了饭,吃了几口,这才连上小领导的视频。

堪堪缓过了劲。

第二天早晨,饱睡了一觉的盖大队长吹着口哨,早早出了门。到单位上早班之前,还顺腿去市局门口的早点摊买了油条豆浆。

“哟,来了盖队长。”

盖一露了个笑脸,一边看手机打字,一边回:“啊。早啊老韩。”

“吃点儿啥?”

昨晚值班的是吴瑗和唐文明,这俩人手机里买房,从来都秒回。

“来一斤油条,三份豆浆。”盖队长眼睛扫了一圈,继续点:“都三人份儿的,糖饼、鸡蛋饼、葱花饼。”

“哎好嘞。”

“生意怎么样啊?”

老韩手中不停,抽空抬起头笑了一声,叹道:“好,可好啦。头前儿禁摊的时候,要不是您帮忙给谈下这个门脸儿,我指定早不知道干啥去了。自打进窗儿以后,这稳定了,环境好了,卖得还多了。全是托您的福啊盖队长。”

盖一笑了一声,回道:“哪儿啊。再来仨茶蛋,来点儿咸菜。我可就正常跟人谈的,都正经手续啊。你家烙饼好吃,真要搬走了,可苦了我们队了。”

“哈哈,您捧场儿!”

接过满满一兜早餐,盖一扬了一下手机:“过去了,走了老韩。”

队长刚一踏进办公室,吴瑗就敏锐地感知到:心情不错,看来是缓过来了。

“耶!好香啊队长!”

“队长早!”

“嗯。”

盖一把早餐往全办公室最整洁的工位——吴瑗的桌上一放,抬手秒拍了张照片,然后搬了个凳儿坐下了。

仨人围了个小三角,各自开吃。

吴瑗眼瞧着队长是在跟路队汇报,禁不住乐了一声。

盖一放下手机,侧头看了吴瑗一眼:“笑什么呢?”

吴瑗赶忙低头咬了一口色泽金黄、柔软喷香的鸡蛋饼,笑呵呵地回:“没啥,您高兴,我也高兴。”

“是吗。”盖一转而问:“那碎尸案,什么情况?”

吴瑗一秒正色、进入状态,道:“一个市民早上遛狗没拴绳,狗跑到早市儿肉摊,从后边叼着一兜肉就不撒嘴,撕扯中,漏了根手指头出来,摊主和狗主人就报警了。”

“摊位查了吗?尸块哪来的?”

吃着喷香的早饭,聊着血腥案情,偏偏这仨人面不改色。

“昨天先查了狗主人,确实只是路过。肉摊这兜肉,是小市场的人卖的。小市场黑,买卖双方都知道这肉不新鲜了,进货回去,也都是当宠物肉食卖的。”

“个人家有人买吗?少吧。进这种货多吗?”

“一般。但天天都有点这种次品边角料。昨天去小市场打听了,那地儿不规范,根本不知道谁卖的。今早上小明跟着王队去摸了,没再找到人,也没打听出来啥。”

盖一点点头,又问:“那摊主带回来问了吗?”

“问了,徐睿问的。”

吴瑗手脚利索,从工位上抽了个本子递到队长面前。

盖队长左手举着杯装豆浆往嘴里送,右手拇指和无名指伸平,压住了合不拢的笔录本子。他一目十行捋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哪根手指头来着?”

“食指。”

没等队长发问,吴瑗机灵地补充:“报告还没出,今早估计就能给送来。”

“嗯,食指的话,我记着能辨明性别吧?”

吴瑗轻点头:“能,昨天鉴定那边是这么说的。目前也没接到失踪人口的报案,但已经跟市区各派出所交代了。等报告出了,我拿去跟库里过往的失踪人口比一下。”

“嗯。诶,这摊主撒谎啊。”

吴瑗愣了一下,急问:“怎么说?”

单手抓起笔录递给吴瑗,盖队长用力咬下一大块糖饼,慢条斯理地说:“这摊主天天上货,边角料也天天要。这样,进货的渠道长期来看应该比较固定。但他说,这人脸生,头一次从他那儿进。”

那头闷声吃了半天、外加旁听的唐文明灵光乍现,突然抬起头:“头回进货,进的可不少啊。这边角料分量跟往天比,只多不少啊。”

盖一点头认可,顺着话头问唐文明:“今早跟王队去小市场,什么情况?”

“我们挑的就是昨天摊主进货的时间,去了以后确实一无所获。但是,现场有灯,并不是看不清脸的程度。”

吴瑗认真点点头:“对啊,不靠谱的生货源,怎么就那么放心,一下子进这些啊,多少也该减量吧?而且还说‘没注意他长啥样’,怎么可能没记啊。要是货不好,还得找他去呢。”

吸管里传来豆浆混了空气的声音,盖一顺手一把捏扁了纸杯扔进塑料袋里,发问:“那你们说,他为什么撒谎?”

吴瑗试探:“同伙?”

“是害怕吧,队长。”

盖一挑起左半边眉毛,笑了:“行啊小明,心细了。”

唐文明“嘿嘿”笑了两声,转而小心问:“难道,这人是找他‘销赃’?而且还不是头一回了?”

盖一摇摇头,在唐文明皱眉的注视中开口:“不好说。查。”

这一个字,奠定了一队队员这一天的基调。

徐睿和张之远还没上班,就收到命令先跑了趟早市。俩人汇合后,先走访了附近的商贩,尤其是去小市场进货的那部分,记了一串笔录,并带着肉摊摊主张大平回了市局。

在此期间,盖队长过了一遍和二队交换的,三苳村的案子。

三苳村在丹山市北边,是省内知名产粮大村。死者名秦兰香,年逾六十,室外被杀,推断是因水果刀割喉而死,叫声短促,虽有人听到,但并未出门查验。

在明瑗二人的帮助下,把死者的身份查了个底儿朝天。可秦兰香本人平日里与人交善,知情人说,甭说仇人了,连全村的狗,见了她都要蹭三蹭。

秦兰香家中情况也简单,一儿一女各自成家,条件都不错。老两口各自有退休工资,家中还有地出租,逢年过节还请儿女和孙辈回家吃饭,基本上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这样的人,这么个小地方,怎么会被杀呢?

意外?

天降横祸?

再不想相信,之后的查访、调查,也无一不昭示着:就是倒霉,撞上了凶手。

可凶手为什么非要杀她不可呢?

最常见的解释,是类似“曲明案”的情况,盗窃转行凶。但是附近人家的走访结果显示:并无失窃的迹象。

那再排除仇杀、情杀,只剩临时起意的意外、随机杀人了。但,这个案子实在有些单得蹊跷,偏又苦于没有头绪。

无奈之下,盖队长疑虑未消,却也只能暂且搁置了。

三苳村案暂且搁置,碎尸案却带来了进展。

审讯室内,是徐睿和张之远;审讯桌对面,是肉摊摊主张大平;审讯室外站着看的,是盖队长。

盖一抱着臂膀,神情冷肃,一双眼牢牢盯在张大平的脸上,捕获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我没撒谎啊警官!”

张大平神情激动,脸上的横肉都跟着颤了几颤,他中气十足又理直气壮地瞪着对面的两位年轻警官:“事儿就这么个事儿,我就够倒霉的了,多影响生意啊?你们还叫我来,我走了,生意还咋做?早市儿就这么一小上午能卖钱,下午的肉谁还买啊?你吃吗?啊?你买吗?”

“张大平,配合工作。你配合,才好尽早结束。”

张大平眼睛瞪圆了,不耐地“嗤”了一声:“你们耽误我卖钱了知不知道?让我配合工作,我能配合啊,你把我肉买了。你们给我包园儿了,我陪你们唠一天都行。警官,你们抓我,合法吗?有证据吗?我是不得写封信问问纪检啊?”

审讯室外的沉寂被打破了。

“嘿!”唐文明挽了挽袖子,咬牙道:“这小子有鬼啊队长,普通老百姓遇这事儿不得巴不得咱给破案啊?他这有毛病吧,我去把小张换出来,净挑软柿子吓唬呢?”

盖一“啧”了一声,拦住了唐文明。

唐文明一转头,看见队长脸色更臭,张了一下嘴就讪讪地闭上了。

审讯室的门开了,张大平抬头一看,进来的,是个顶着门框的高大刑警。

来了。

一米九几的队长,就是他吧。

张大平默默打量了几眼,心下比对着:一脸凶相,脾气不好,下手也黑,窝心几脚,还差点把人眼珠子抠出来。

看着,可是挺合这人的气质的。

张之远瞧着人进来了,忙起身准备让座,却因为一紧张,磕了一下椅子。

“滋啦”一声,在安静的审讯室里直刮张大平的耳膜。

“坐下。”

张之远抬头,见队长没回头,随手往后一指,却正正指准了自己的上半身。

咽了口口水,张之远没敢吱声,只默默无声拉回了椅子,坐了下去。

居高临下被这警察盯着,张大平呼吸的频率急了起来,他不受控制地瞟到了这人的手和身上轻薄衣料掩不住的蓬勃肌肉。

这手指粗粝,要抠眼珠子,得跟掏鱼肚儿似的轻松吧……

审讯室供暖不好,他后脊梁却被盯得生生出了层细汗,经冷空气一激,冷得他想打哆嗦。

嗓子眼儿像卡了口痰,引得他短短几秒咽了好几回口水。

却还是咽不下去。

那人说,这警察黑,他当时没什么感觉。现在,他胸中却坚信,这眼神,这个人,可能杀过人……不,甚至不是眼神,是这人身上的气质,他看不见的东西,就是跟这屋子其他警察不一样。

盖一把这人欺软怕硬的草包样看在眼里,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双手支在小桌板上,凑近张大平的面门,最终定在了十公分的距离,锐利的视线钩住了张大平的,终于开了口:

“你杀人了。”——

一一:我没有我脸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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