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佳净牙科诊所

早上8:30。

丹西花园街36号,佳净牙科诊所的卷帘门升起,正式开始营业了。

苗嘉敬是个三十五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皮肤很好,嘴唇很薄,头发理得很短,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穿着洁净的白大褂,此时正翻着预约本,整理着接下来一周的治疗时间。

门铃响了。

快圣诞了,苗嘉敬也买了缠着红丝绒的小金铃。

苗嘉敬从笔记本上抬起头,看到了两位客人。于是他公式化地一笑,露出了招牌式的洁白光亮的牙齿。

男士先向外拉开了门,一头浅棕色大波浪的年轻女士自然而然地走了进来。

“好冷啊。”

女士身穿浅银灰色的长羽绒服,脚下穿着厚底长皮靴,包住了一双纤细的小腿。她先看了看苗嘉敬,展颜一笑,一边解开脖子上的粗针围巾,一边说:“老板,你牙真好看。”

这句话,每天要听八百遍。

男士跟了进来,先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自然地接过了女士换下来的围巾。

苗嘉敬维持着公式化的笑容,道了句谢,请人坐下了。几番询问下,便请这位张女士躺到椅子上照灯检查。

“老公。”

“嗯。”

先生又走过来,接过来妻子的羽绒服,反面朝外,顺手折了几折。

张女士穿着件红色的粗针织毛衣,十分合她热情洋溢的气质。

苗嘉敬戴着口罩,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张小姐,您的牙齿情况非常好。突然牙疼可能是因为您有一颗智齿正在生长。”

“啊?大夫,我都快30了。”

苗嘉敬微微笑了笑,耐心解释道:“人的智齿生长年龄一般为16至35岁,这是正常的。如果后续有需要,可以来拍个片,如果智齿生长位置正常,不痛的情况下是不需要拔除的。”

张女士“啊”了一声,又亮着眼睛说:“大夫,你这牙真白,能接牙膏代言了。我能不能也做个美白啊?”

“可以啊,”苗嘉敬既没有表现出推销的急切,也没有冷漠,将顾客至上的真诚服务形象拿捏得恰到好处:“现在最受欢迎的是冷光美白、激光和贴片,或者有需求直接做烤瓷,另外还有喷砂、牙托。这样,您拿个宣传手册,方便的话加个好友,有什么问题随时问我。”

“那太好啦。”张女士笑弯了眼,高高兴兴拿出手机,大大方方让大夫扫了码。

“那我们今天先走了啊,有空再来。”张女士起身笑呵呵地穿了外套,刚在丈夫的帮忙下围好围巾,忽然又转过头:“哎对,您平时一直都在店里吗?几点开到几点啊?”

苗嘉敬脸上笑容未褪,答道:“早八晚六,我偶尔会去外地出诊,不过店里一直都有人,您来得早,9点,学徒就来了。不过没关系,您想来,提前微我。”

缀着红绒丝带的铃铛再一响,牙所里又沉静了下来。

苗嘉敬目视这两人渐行渐远,哒哒地按了两下按动笔,镜片下闪动着暗芒。

街角避开监控的一辆不起眼的本田黑武士燃着暖风,对着迎面走来的二人开了门。

吴瑗坐上了后座,没等坐稳,就立刻张嘴主动对驾驶位汇报:

“队长,人看着挺正常,但是主动提了异地出诊,人也冷静地过分,我觉得有变态潜质。加到了好友,后续可以再聊。”

路成景回过头,好奇地问:“你早准备好了钓鱼的号?”

吴瑗嘿嘿一笑:“没有,我俩号儿,一个工作用,一个自己上网用。自己的那个,经营了很多年了,除了吃吃喝喝是真的,啥信息都是假的。”

“就为了这种时候用?”

“哎呀也不是。”吴瑗伸手焐了焐被冻得发干的卷发,解释着:“这叫……人设,马甲,披个皮。”

路成景:“?”

盖一一边开车,一边习惯性地瞄后视镜,口中插话道:“后边儿这是社畜小吴,网上有个高配版小吴,是吧‘名瑗儿’?”

“谁不想当个咸鱼啊!”

路成景笑笑:“哦,懂了。”

不一会儿,副驾又传来了奇妙的声音:“谢谢大哥支持!大哥一帆风顺两心相许、三阳开泰四季平安、五谷丰登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进宝、九久康泰十全十美、百事顺心千事美满,万事如意!”

吴瑗从后座伸长了脖子凑过来,又看了看配合着热闹的背景音乐,表情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的路队,怎么看怎么好笑。

听到吴瑗的笑声,路成景微微侧了个头:“充值1:10,这一场就好几万,挺赚啊。”

“可赚啦!我妈说,这里有人赚了好几个亿呢。”

路成景不置可否,继续问:“小吴,你平时看这个吗?”

吴瑗猛摇头:“不看,我看另一款。那里边儿平均年龄比这个小很多。”

“你还用什么社交软件?大众化程度高的。”

小吴眨了眨眼:“大眼仔。查过了,受害者们不都用。”

“那这些主播呢?一般都用大眼仔吗?”

吴瑗愣了一下,立刻低头搜了搜,然后迟疑地答道:“还真有啊。也对,一般自媒体人都是活跃在各个平台的。”

盖一本打算问问路队在盘算什么,还没等问出口,大腿突然一麻。

“喂?”一边等红灯,盖一一边掏出了手机,看了一眼,是唐文明。

“队长,还在丹西吗?跟你不远,文武大街72号元武小区,命案,没见到凶手。分局刚报的。”

元武小区门口,早早候着一个小民警,一看来车车牌号,忙指了个方向。

警戒线处早围了一圈儿人,为首的警察是丹西派出所的民警,跟盖一打过几次交道,径直就走了过来。

“盖队长,”宋禹走了两步,一双眼又落在便装的两人身上:“这二位是?”

盖一顺手给身后两人抬了会儿警戒线,回了声:“这不你吴姐吗。”

“嗨,小宋。”吴瑗使劲往下拉了拉围巾,露出了大半张脸。

还没等宋禹有反应,盖一接着指了指路成景,道:“这我领导,叫路队。”

“哎!吴姐!路队好!”

盖一摆了摆手,领人朝楼上去了。老旧小区没有电梯,所幸也不高,三楼就到了。一进屋就看见了早一步的徐睿。

徐睿回过头,递了鞋套、手套,然后边推眼镜边解释了情况:“相似的现场之前有两起,还没抓到人,就又来了,就报给咱们了。受害者是一名三十五岁的男性,现场干净。人在医院抢救呢,还没醒,也不一定能醒,小明和小张去盯着了。”

“嚯,”盖一往屋里走了两步就停了,完全找不到地方下第三脚,只得停住继续问:“满地都是血啊,伤哪儿了?”

徐睿面上不大自在,推眼镜的动作带了些尴尬:“生殖器。”

一旁的吴瑗:“?!”

盖一愣了一下,然后伸脖子往屋里仔细看了看:“这出血量,整个儿切了?”

“……嗯,屋里没找到残肢,小区附近的垃圾桶派人去翻了,也没有。医院前台说,是一个男人叫的救护车,听起来很慌乱,还听得到惨叫。打的附近医院座机,没通话录音听。救护车到了现场才报的警。”

技术人员做完取样工作,清理出一条路,示意盖一可以过去了。

盖一随手在五十几平的房子里翻了翻。

冰箱保鲜层里有两个透明塑料袋,一个装着俩馒头,还是软的;另一个是一袋炝花生。此外还有一瓶老干妈、一瓶拌面酱、几罐啤酒,冷冻层里放了点饺子皮和肉馅儿,冻得很结实,另外还有几根冰棍儿。

床单是灰色的,中间有一片有点发黑,有点油,盖一认为是人油。看起来有一阵没洗了,被子跟尿戒子一样团在床上,没什么好味儿。

盖一脚步一凝,低下头看了一眼。

这地板,真黏。

他再次踱步,推开了卫生间。洗漱台子上放了个玻璃杯、一支牙刷、一把梳子。视线一转,盖一掀开了马桶盖,内壁是干净的。他又扫了一眼马桶搋子,拎着把儿看了一眼,干净的,干的。

一旁的淋浴喷头也很干净,他又回头看了眼洗手池的开关,干净。随后,在洗手池右上角和墙壁的贴合角落里,发现了一根绑头发的一次性皮筋。因为台面是黑色带细闪的,卫生间光源又照不到,因此并不显眼。

盖一拿手套把那根皮筋捏起来,有些失望,皮筋下方已经形成了同形状的锈痕。

盖队长又全屋看了一圈,最后又看见了放在悬空洗手台下边的垃圾桶。他搁脚灵活一勾,给勾了出来,然后随脚踩了一下开盖踏板,之后一堆小飞虫伴随着臭味儿飞了出来。

他强忍着恶心没退开,仔细看了一眼。

居然是用过的卫生巾……

盖一被迫戴上了痛苦面具,沉声喊:“吴瑗。”

“怎么了队长?”

吴瑗应声而来,没来得及问什么味儿啊,就先就着队长的手势,过去踩了一脚垃圾桶的开盖踏板。

吴瑗的法令纹迅速加深:“ewwwww!”

盖一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继续看,说:“这玩意儿别带回去了,你有经验,估计一下,放了多久了?”

“……”吴瑗脚脖子发麻,硬着头皮说:“十天以内放不成这样。但这很容易生虫的,夏天的话,三四天就能生。回头我给您查查?”

“嗯,”盖一一边满意地应声,一边从门外拿了根不知道做什么的木棍递给了吴瑗,嘱咐道:“你翻翻,有没有他那残肢。”

“……”

“我来吧。”

吴瑗一听,下意识把木棍递了过去,然后感动地抬起了头,发现却是路队路成景。

“啊路队!不不不不用了,啊您……”

还没等吴瑗惊完,路成景已经手快脚快地翻完了,朝着吴瑗温和地笑了一下,并给出了结论:“没有,走吧。回去查查他的社会关系,找找她前女友、前炮友之类的。”

还是成熟男人靠谱……吴瑗一颗情绪起伏的心怦怦直跳。

盖一认同地点点头,率先踏出卫生间的门,拍了拍仍在陪技术科取样的徐睿肩膀:“收队。”——

店址、店名纯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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