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只要雁王殿下肯费心思, 便就能将这哑巴哄得晕头转向的。

沈却一开始对殿下所说的还有些不明所以,因此脸红耳烫过后, 他心里的疑虑便忽地冒了尖, 什么叫做“下来陪你”?殿下是决心要罢手不管了?可就算放了权,也未必能换得安宁啊。

谢时观年二七,早到了出京封藩的年岁, 只因当年先帝病重,而太子尚幼, 先帝弥留之际托孤于雁王, 要他摄政,为天子辅弼。

先帝此举,也并非是他多看重这位皇弟, 而是因为雁王确有治世之才, 又杀伐决断,更与缪党有仇怨, 为防新帝母家独大, 外戚干政,这才选了他谢时观。

他只不过是拿这位皇弟当颗棋子, 拴着他给谢意之当条只咬缪党的天家犬, 可惜谢意之太过无能, 根本牵不住环在谢时观颈上的那条绳。

可若谢时观果真放权让位,当初他所得罪过的人, 一定会第一时间攀咬上来,不可能这般轻易地就放过他。

莫名其妙的,沈却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于是这哑巴某日便趁着殿下还在熟睡的功夫, 再度下入了那间密室, 这才发现那日他所看见的那封信, 竟已然消失不见了。

鱼符之下只压着几份已经拆封的信件,一方面,好奇心在不断驱使着他,可另一方面,那种背着殿下做坏事的心虚感也慢慢升腾了起来。

万一其实殿下与母族不过只是普通的私交,那封信件上也只是些嘘寒问暖的话语,一切都是他多想了……

可那实在不像是王爷会干的事。

沈却站在这暗层前犹豫了整整一刻,才终于探出手去,如果是他错误了殿下,他会立即回去向殿下请罪。

可随着他一封又一封地读过去,心里也愈来愈凉,这里边既有他读不懂的符号,也有许多汉字文书,靠着这些来往信件,沈却渐渐拼凑出了一个真相。

殿下和北蛮似乎商讨好了一个计划,他写信邀北蛮单于于二月初七进京为他庆祝诞辰,单于以汉文回函,欣然接受了这个邀请。

紧接着,谢时观应该不日便会将能调遣的一大部分兵力调往南方,去镇压南蛮的叛乱,连书信他都已经拟定好了,可问题是,如今沈却并未听闻南边有战乱。

殿下也不可能会未卜先知,那么便只剩一个可能,这场叛乱是王爷谋划的……

随着他把信件放回暗层,这些线索也一点点地串联明晰了起来,沈却忽然就懂得了殿下那天的意思。

“你既不想上去,那我就下来陪你。”

他不止想毁了谢家的江山,他还想让所有人都去死。

或许还有其他更温和的方法可以解决问题,可谢时观却偏偏选择了最偏激的一条。殿下近日待他太好了,好到沈却一时竟忘了,他本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太傅入狱那日,无人替他喊冤,他在诏狱中被折磨成那样,那些朝中重臣不可能连一点风声都闻不到,只是没人愿管,也没人敢管。

后来是见着谢时观平安返京,怕他来兴师问罪,那些官吏们见风使舵,这才纷纷跟在他身后一道闯宫救太傅。

说是一道,可他们也只敢送雁王至宫城之外,没人敢拿身家荣耀去赌,一旦雁王败落,难保缪太后和天家不会旧事重提,要一道惩治他们这些“不轨之臣”。

所以在谢时观眼里,大概他们每一个人都很该死。

先帝一道圣旨逼死一群无辜女人时,没人说话;那日福宁殿里,谢意之召集群臣要为缪宗平脱罪,除了满常山,也无人敢驳;而当日一位忠臣活活被冤死诏狱,自然也无人肯沾这浑水。

沈却相信殿下有手段能叫这王朝覆灭,然后带着他和思来远走高飞。

可如若果真叫那北蛮入侵,这万千黎明百姓,又当如何自处?

那北蛮人贪婪无厌,到时轻而易举地就夺了谢家的天下,又怎肯就止步于此?他们从来视异族为牲芥,到时或奴役或斩杀,横尸遍野、流血千里也不是没可能。

沈却虽然只愿忠于殿下,可也不忍看到生灵涂炭,让这么些无辜百姓去送死。

怎么办?

如果他开口去劝,殿下会为了他而改变主意么?沈却不认为自己在殿下心里有那么重,他若此时回去规劝,最大的可能会是被看管起来,而这个计划则依旧照行不误。

*

夜里。

沈却在炉上温酒,又在那酒盅周身围了一圈蜜橘和用刀划过的栗果,再在几案上摆了几盘冷碟。

谢时观更衣回来,招呼也不打一声,便推门入内,见这屋中一片烛光暗影的,笑着走上前问他:“捣鼓什么呢?”

不等沈却答话,他便自顾自地上前揭开了盅盖,一闻一嗅:“‘兰羞荐俎,竹酒澄芳’,往岁喝的不还是屠苏酒么,今岁怎么改换了口味?”

沈却拨动栗果的动作微微一滞,下意识屏息,而后转身抬手:“殿下不是好饮竹酒么?”

“所以你这一桌,”谢时观反问,“都是给我备的啊?”

见着那哑巴点头,殿下狡然一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无事献殷勤,你定是背着本王干了什么坏事,是不是?”

沈却心跳一错,好容易才掩住了情绪,面不改色地:“这几日乍暖还寒,昨儿夜里听见殿下干咳了几声,我就想着烫些酒能暖身子,烤些甜橘来润喉,先防上一防,好把风寒给吓退了……”

他一边比划,心跳一边紧追不舍地鼓动着,生怕殿下觉察出了他的异样。

可谢时观不但没起疑,似乎还很高兴,上前拥着他,在他颈边吻了吻,而后道:“这样疼我啊?”

他身子骨一向健朗,连风寒也少有,昨夜那两声咳,是炭火烧得太足,茶水又喝少了,喉口难免发干,这才轻咳了几声,他以为这哑巴早睡了,谁料他竟还悄悄放心上了。

沈却不爱吃酒,酒量也不佳,但今夜还是伴着殿下吃了半盏。

这烈酒烧喉,这哑巴才尝了两口,就辣红了脸,偏过脸去用袖掩着猛咳起来。

谢时观轻笑一声,而后按下了他手中的酒盏:“不能喝就不喝了,你只坐着陪我吃些菜便是,我又不会怪你。”

他对自己越是体贴周到,沈却便愈发心虚忏愧,不过一会儿他还有事要办,确实不好比殿下先吃醉酒了,因此便从善如流地放下了那只酒盏。

不过沈却也无心吃菜,将那炉上烤好的蜜橘夹进盘里,而后便伸手剥了起来。

谢时观看着他,又看了眼那盘里正冒着热气的蜜橘:“不烫么?”

他这么一提点,沈却这才惊觉指腹上传来了一阵烫痛感,于是连忙把手缩回去。

殿下见他这般,便追过去攥着他手腕扯到自己眼前,见那指腹只是被烫得有些发红,并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心。

“怎么心不在焉的?”谢时观嘴里几分责备语气,“我若是不提,你是一点也不觉得烫啊?”

沈却垂下眼,辩解道:“许是、是有些累了。”

“是吗?”谢时观低低地问,“是累了吗?”

沈却有些失措地点了点头。

“正好时辰也不早了,”谢时观把他推上榻,抵在他身后说,“酒还没吃完呢,你就说累,打算怎么赔我?”

沈却并没打算现下就要殿下去睡,可他人被谢时观摁着,难以转过身去,自然也就答不了话了。

不等他答,谢时观便又自顾自地说道:“本王现下还不累,你哄哄我,说不准就会累了。”

殿下又不是思来,可以抱着轻拍着来哄,沈却发不出声,也没法哼歌哄他睡,唯一的“哄”法,便是消磨掉殿下那过分旺盛的精力,叫他觉得累了,自然也就会犯困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谢时观便从榻边小柜里取出了一盒脂膏,而后低低地:“自己弄给我看。”

被身后的目光那样盯着,沈却只觉得头皮发麻,若是放在平常,他那样怕羞怕臊的一个人,就算殿下软声来哄了,他也未必肯应。

但今日……

“快点啊,”殿下还在催促他,“后边还是前边,你自己选。”

……

他那样生涩,又不得章法,探了好半晌也没碰到实处,谢时观便只好押着他腕子帮他找。

“就是这儿了,”谢时观故意在他耳边笑,“还用本王再教你么?”

沈却红着脸摇头。

知道他臊得要死,殿下嘴里也不肯停:“都那么些回了,本王每次是怎样弄得,你怎么还不清楚?一定是你这坏哑巴只顾享受,只记得快活,根本分不出心思放在其他地方。”

“是不是?”

沈却低着眼不肯应。

看着那哑巴弄了半天,而后才微微侧过脸,小心翼翼地看向了自己,似乎是在询问他什么。

殿下却故意装作看不清的样子,非要凑上前去看,更要伸出手去蹭:“还不够吧,你觉得够吗?不是也摸过了几回么?要不要本王再给你看一眼?”

就见那哑巴怯怯地启唇:“够、够了。”

“进来吧……”

谢时观看着他那副模样,顿时身下一痛:“你这样,实在叫人……”

实在叫人怎样,殿下也没说完,只是往手上蹭了些脂膏,随即又压着他手,并着往里挤,而后在撑着另一只手上前,轻车熟路地舔掉了他眼角的泪。

“现在才算够了。”

只是很不同寻常的,殿下这回没像往常一般解衣覆上来,而是倚榻半坐着,看见这哑巴似在发怔,他便出声道:“愣什么呢,不是说好了要你赔,难不成还要本王再伺候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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