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尤问站在半路不敢动,不敢上去也不敢下去,站了足足十分钟,有服务生来问他为什么站这里,还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的眼睛看,尤问赶紧擦了擦眼泪,求对方带自己出去,车子都不敢去开,出了会所就打车回家。

傅明川说得对,他不该做无谓的挣扎,应该一开始就把太基卖掉。

落到这么惨的境地完全是他自找的。

隔日,他用非常低的价格正式签字转让了已经在港股停牌的太基的股份,拿到钱之后立刻又签署了另外一堆文件,用来还尤帆以他的名义担保的一项展期债权。

包括他从小住到大的房子,一并转给了债权人。

卖掉太基的尤问手头并没有宽裕,相反十分的紧张,接下来的一个月都依旧在处理债务问题,整个人几乎全被消耗掉。

这天,他又到了国行本地总行处理另一起已经陆陆续续搞了一个月的债务转移手续,这会儿正和债权方天玺的人一起在排队等号。

因为连日的奔波,尤问身体有些吃不消,加上他现在找了家幼儿园当幼师,大多数时间精力都要花在小团子们身上,这些债务问题就压得他更加喘不过气。

尤问又和天玺的对接人确认了一次这是最后一次需要他来,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尤问就一直低头刷手机,看的都是一些小包子和小动物的视频。

以前他就喜欢这些,还和傅明川一起养过一条金毛,不过后来狗被傅明川带走了。

视频里的小熊猫在吃饼干,模样十分可爱,尤问看得入迷,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闹闹?”

尤问立刻抬头,就看到了傅明川的妈妈陈积玉,他下意识的往她身后看,陈积玉似乎明白他在看什么,很和善的说:“明川没来,我名下有一笔家族基金要转去慈善基金会里,所以今天来办事,闹闹你怎么也在这里?”

尤问不欲和陈积玉多说自己的私事,只说有个房子要做交易,今天来银行这边签字。

陈积玉却问的十分细致:“是买房子还是卖房子啊?”

尤问看着陈积玉说不出假话,毕竟以前他每次跟在傅明川身边回家陈积玉都待他特别好,完全是将他当一家人对待,半响他才说:“卖房。”

陈积玉立刻面色露出担忧,问他是怎么回事,尤问只说是爸爸生前未完成的一笔交易,现在由他出面来处理一下。

陈积玉几次欲言又止,到底没问出口尤问是不是经济方面有困难,只拉着尤问的手让他有困难一定要和自己说。

自从傅明川干出那混账事之后,陈积玉自知有愧,也无身份再关心尤问,除了节假日,两人几乎没联系,每次节假日问候还都是陈积玉主动的。

因为家族基金数目过大,陈积玉要签的资料有很多,期间她一直透过贵宾室的玻璃门向尤问那边看。

隔一会儿,陈积玉看到尤问对面的人和尤问说了什么之后尤问的面色就变得不太好,仰着头有些焦虑的和对方又说了几句。

那人只是摇头,还拿出电话朝另一端的人汇报情况。

最后两人算是不欢而散,尤问一个人挎着肩膀坐在椅子上,看脸色就知道事情没办成。

坐了大概十分钟,尤问站起身想走,有个银行的工作人员朝他走过来,说傅太太请他去一趟,尤问顿了下,没答应,说:“麻烦你帮我转告傅太太,就说我约了人,改天再和她聚。”

最后尤问也没有去见陈积玉,在拒绝银行人员后他就朝着电梯走了过去,却没想到会碰到正好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傅明川。

尤问很明显的愣了一下,他几乎是立刻撇开眼,手指不受控制的跳动了一下,表情也变得不受控制,如果胸口有喇叭,所有人都可以听到他的心脏狠狠摔下悬崖的闷响。

傅明川眉头皱起来,看着这个安静得有些过分的人,因为刚刚片刻的怔愣错过电梯,身子微微侧着,似乎不想看他,没有也不会像之前那样看到他就甜甜的笑着过来抱他。

以前他总是把尤问提开,要他好好站着,尤问确实有好好站着,但是也有紧紧贴着他,还试图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拉他的手。

现在的尤问也是好好站着,却假装没看到他。

尤问被傅明川看着,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他抬头看了眼电梯显示屏,还有十层。

“你在这里干什么?”尤问听到傅明川和自己说话。

尤问的食指和拇指紧紧捏在一起,侧头看向傅明川,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做事讲话永远不动声色,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尤问想要像老朋友那样对他笑一下,说一些礼貌的话,但他只是眼睛瞪得很大的看着傅明川:“有事。”

说话间他焦急的又看了眼电梯显示屏,电梯停在往上三楼。

傅明川没错过尤问脸上的委屈和焦虑:“见过我妈了?”

尤问眼睑垂着,点点头:“有打招呼。”声音也很委屈,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表情。

傅明川随意看一眼他手里材料的大标题,问了和陈积玉一样的话:“来买房还是卖房?”

尤问假装没听到,电梯正好来了,尤问迅速和傅明川说了再见,然后疾步走进电梯假装在摁楼层,手指却快速在闭门键上不停地摁着。

电梯门很快将傅明川的目光隔开,也让尤问控制不住的大口喘气,同电梯的人没忍住关心地问他有没有带药,以为他是哮喘犯了。

*

傅明川见到陈积玉之后很简短的说只有十五分钟的停留时间,如果资料准备好的话,现在就可以签字。

陈积玉没回答自己儿子的问题,而是反问他有没有看到尤问。

傅明川不含任何感情的回答:“看到了。”

陈积玉等着他的下文,而傅明川没再给予任何反应,还用目光咨询她还有什么要问的。

陈积玉叹一口气,随手指了个位置让傅明川等一会儿。

在傅明川应允的十五分钟时间内,他愿意为陈积玉妥协一部分时间安排,于是走向了靠窗边的位置。

刚想坐下,目光就落在街道上一个穿白色T恤的瘦削身影上,步子不快,但很稳,走到路边的一辆白色车子旁边的时候,车门自里面打开,尤问被一只手拉了进去。

傅明川站着没动,再次看到那只手往外探了探,将车门拉上,手腕上是一只男士手表,能将手探得这么靠外,起码是要将尤问抱在怀里才能做出的动作。

陈积玉没用完十五分钟就喊傅明川走,又奇怪的问他怎么站着,傅明川这才转身,问陈积玉需要签字的资料在哪里。

陈积玉这才说:“我喊你来是看看闹闹,你签字要下次才来签。”

傅明川皱眉,声音带着被人打扰的不快:“下次请不要随意浪费我的时间。”

陈积玉不在意他永远客气的态度和从不掩饰自己的社交水平,同他一起往外走:“怎么就是浪费你的时间了?虽然你和闹闹分手了,但你就不管他了吗?你知不知道他今天来卖房,听说是还没办成。”

傅明川没应声,陈积玉又说他很久都没回家,家里准备了晚饭,他爸爸也在家,要他一定要回家吃饭。

晚上在饭桌上,陈积玉再次提起尤问,言谈里全是可惜,只觉得尤问真的配傅明川,又要傅明川一定去查清楚尤问是不是真的有财务问题,并帮他解决一下。

一向保持中立不过问他人感情的傅途也说:“你确实应该确认一下有没有妥当安排尤问,这是你的责任。”父子俩讲话一模一样的语气。

傅明川应了声好,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他用餐巾擦嘴后站起身退席,回到房间打开手机看助理传来的资料,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他还从不知道尤帆竟然用尤问的名义担保了太基的另一笔债权,而且是无限连带责任。这笔钱的风险实在太高,一向爱子如命的尤帆是怎么肯让尤问担保的?

而尤问之前因为处理另一笔尤帆留下的债务不到位,已经将房产暂且抵押给了麦剧,今天本来三方约定将泰隆的债券权转让给麦剧,房产归麦剧所有,麦剧将房产溢价转给泰隆。

结果去办理债转手续的时候,之前已经撤押的泰隆在没提醒的情况下突然解除撤押,导致尤问过户失败,两边欠钱,陷入僵局。

钱不多,傅明川也没多想,当即给陈桉去了一个电话,要陈桉两天之内帮尤问解决掉这个难题。

陈积玉说得对,这确实是他应该做的,没道理尤问跟在他身边三年,临到分手还要背一身的债。

手机又响了一下,傅明川打开手机看到一张照片,是尤问的照片。

照片里尤问被一个看不到脸的男人抱在怀里,人在笑,一点看不出下午站在他身边的局促和疏远。从他身边走开的时候步子也很快,似乎不想同他讲话,也不想见他。

傅明川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回复对方:不必再发他的私人行程给我。

接下来忙忙碌碌了一周,傅明川抽出两分钟想起尤问。

尤问虽然是个小话痨,但是一直是个有礼貌的人,陈桉那边已经帮他解决掉了债务问题,也已经确认他现在没有任何外在和内在的债务,原本傅明川以为尤问会和他说谢谢。

不,也不对,尤问对金钱一直没什么概念,他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不是向尤帆撒娇就是向他撒娇。

有一次尤问非说某一条被子上的暗纹花纹很像家里花园里的某一朵白玫瑰,尢帆不肯给他买,他就跑来他这里撒娇。

就算傅家称得上是顶级富豪家庭,傅明川也知道那条价值六十二万的被子过于奢侈,不过尤问开口,傅明川当即就帮他付了钱,但后来尤问走的时候没带走,将它留在了山水居里。

所以一周过去,傅明川没有收到尤问来自任何形式的感谢,他也坦然接受了这一现实。

他不能要求一朵玫瑰不美丽,也不能要求尤问明白世俗人情。

但他没想到的是,大概三周后,他收到了一笔来自尤问的转账,有763万,附一条转账留言:谢谢傅总,其余的钱会慢慢还给您。

傅明川面上有了一些明显的不快,明白自己想错了。

陈桉说尤问拒绝了他安排的大屋,也拒绝了多余的现金。显然,从不过问人间世事的尤问也懂得了人情世故,竟然会和他说谢谢了。

傅明川不知怎么想的,给尤问发去一条看似挑衅的信息:以前那些钱都不还了吗?

足足过了三个小时,傅明川才收到了尤问的回信:虽然我现在很便宜,但以前我也是很贵的,之前的陪伴应该和您付出的金钱能够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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